126一場豪賭
“公子.不好了.荀陽城的百姓圍在荀陽府門口抗議.說.說荀陽城中如今物價漲了.都是你害的.還要把你趕出荀陽城.”幾日不見人影的甜兒急匆匆地闖進來.滿臉急色,“府尹馬藺馬大人爲你說了幾句話.都被砸得滿頭包呢.”
歸晚瞧了林千夜一眼.俏皮地道:“還好還好.他們不知道我住在這裡.否則.被砸得滿頭包的就是右相大人了.”
甜兒直跺腳:“公子.都火燒眉毛了.你還笑得出來.他們要是真的過來燒房子.我看你怎麼辦.”
歸晚瞧了林千夜一眼.似笑非笑.那神情似在說:“無妨.不是還有右相大人頂着嘛.”
林千夜低笑一聲:“我倒是十分樂意幫你收拾爛攤子的.”
歸晚撇撇嘴.不置口否.她又不是手斷了.哪用得着他幫她收拾爛攤子.更何況.欠下他人情.不是給了他可勁折騰她的藉口嗎.她才沒那麼傻呢.
甜兒焦急之下.完全沒注意到兩人的互動.接着憤憤道:“那些人簡直忘恩負義.前幾天還說公子你清如水.明如鏡.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才幾天哪.就罵公子你是掃把星.也不想想.要不是公子你.他們早就餓死了.”
歸晚搖頭一笑:“這也怪不得他們.”荀陽城是商業之都.所有的東西都是靠城外運進來的.而今河道被毀.城內的物價自然水漲船高.百姓的日子也艱難了許多.不過才三天.荀陽中的日常用品.財迷油鹽就都漲了將近兩成.這個形勢.還可能繼續惡化下去.
百姓的願望.不就是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嗎.如今.荀陽城中一再風波不斷.他們生機艱難.又不明白這風波的由來.加上有人暗中煽動.他們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宣泄的缺口.自然就把矛頭指向了她.
甜兒仍是替歸晚不平:“公子好心幫了他們.他們竟然恩將仇報.我去叫赤麟軍狠狠地教訓他們一頓.”
歸晚搖頭:“不行.你別胡鬧.這時候叫赤麟軍只會火上澆油.”派兵鎮壓.那不是顯得她心虛嗎.“只好委屈馬藺馬大人被圍上幾天了.誰叫他是荀陽的父母官呢.”.
甜兒受不得她溫吞吞的樣子.果斷轉向林千夜求助:“右相大人.你快幫我家公子想想辦法呀.”
哦.這個小丫頭可比她家主人要知情識趣多了.林千夜略略坐直了身子靠向椅背.表示愛莫能助:“你家公子說.不用我幫忙.”
歸晚壓根就沒想到過叫他幫忙.只是林千夜這話.表達了袖手旁觀的意思不說.還把她之後求援的後路都斷了.雖則她也沒想過要留什麼後路.卻不知爲何心底有些不舒服.她晃了晃扇子.輕哼一聲:“區區小事.怎敢勞動右相大人.”
“右相大人.我要出門了.你可要當心哦.萬一那些老百姓找上門來……”她拖長了聲音.一臉莫名其妙的惡意.
林千夜輕輕一笑:“早點回來.你若不回來我會擔心.”
歸晚本意是想調侃他.卻不料被他一句話噎了回來.瞪了她一眼.轉身就走了.
甜兒捂着嘴巴笑:“右相大人.公子好像生氣了.”她一點都不怕他.
誠然林千夜總是慵懶又隨性的.光看外表.誰都會認爲他很無害:“她生氣了.你樂什麼.”
甜兒笑嘻嘻地道:“因爲我就沒那個本事惹公子生氣.從認識公子開始.公子就沒有生過誰的氣呢.好像從來都不會生氣一樣.”
林千夜微微一笑.他明白小東西爲什麼最喜歡這個叫甜兒的丫頭了:“你最近準備開一家店.快要開張了.是不是.”
甜兒連連點頭.得意道:“是公子告訴你的吧.我開的店很不一樣.就連公子都說我想的點子很新奇呢.只是……”她微微有些遺憾.“我的本金只有五萬兩白銀.這些都是公子平時給我的.我想把店做大一些.可惜本錢不夠.”
林千夜修長的手指輕叩着桌面:“那麼.跟我做一筆生意吧.我先付你十萬兩銀子.事成之後.再付你十萬兩.”
甜兒眼冒星星.重重點頭.完全沒有問過那是什麼生意.反正右相大人是個好人嘛.不會做壞事的.
坐在明家客廳的歸晚不知爲何滴溜溜地打了個寒戰.
“沐大人.你不覺得如今不是談生意的好時機.”明律是明家第七子.明家在荀陽的掌事.他當日收到了歸晚的請柬.因不想趟那渾水.隨便找了個理由沒有去.他本以爲歸晚會記恨.誰料到.今日.歸晚竟然笑吟吟地坐在他家的花廳.說有一筆生意要跟他談.
歸晚沒有因爲他的拒絕而氣惱.氣定神閒地道:“哦.明七公子何以會如此認爲.”
明律淡笑着提醒:“大人應該比我明白.如今.荀陽城因爲河道堵塞.東西運不進來.物價一漲再漲.百姓人心浮動.甚至有人想對大人不利.大人難道就一點都不憂心.”那些庸碌的百姓看不清楚真相.他明七卻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些風波後面的真相是什麼.不外乎是朝廷跟白、楚兩家在鬥法.屆時不管誰勝誰負.都不關他一個小小私商的事.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衝了上去.做了替死鬼.
歸晚如何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她隨手把扇子扣在左手掌心摩挲着:“明七公子善於經營.自然知道有時候危機也是轉機.更何況.修理河道.維護荀陽城內治安.那都是府尹該做的事.至於本官.陛下是派我來做生意的.我也只會做生意.”
明七眼中閃過一抹激賞.她並不是在虛張聲勢.而是真的成竹在胸.他突然有興趣想聽一聽她是怎麼說服他跟她完成這筆交易的了.這商人之間也有小團體.就是爲了平日有什麼事情好有個照應.在荀陽的私商自然都不是小魚小蝦.這個小團體中.執牛耳的就是明家的七公子明律.明律可算是明家第一精明人.四年前她與他在商場上的一次交手.就確認了這點.而今他明明不是長子.卻隱隱有着明家未來當家的姿態.要打動這麼精明的一個人.自然.也只有一個利字.
“如果說.我會讓明七公子成爲明家名正言順的當家人呢.”歸晚這句話雖是疑問.卻是擲地有聲.
明七並沒有跳起來表示自己絕沒有那樣的野心.只是端着茶碗的手頓了頓.將茶碗擱在了桌上:“沐大人憑什麼對在下做出這樣的保證.”明家當家的位置.他確實想要.他並不想假惺惺地否認.
他果然是個爽快人.
一張紙片毫無煙火氣地遞到明七面前.
明七接過.只是掃了一眼.驀地眼睛一縮.手指微微地抖動着.他絕對沒想到歸晚隨意遞過來的東西.竟然是一張鹽引.一百萬擔的鹽引.
歸晚拿扇子輕輕釦着桌沿:“明七公子不必懷疑.鹽引是真的.上面的官印也是真的.只要拿着它到各地私鹽署.就能從鹽場中領到鹽.直接販賣.”
一白萬擔的鹽引.能獲得的純利至少是在三百萬兩.三百萬兩.明家家大業大.底下的商鋪加起來.最好的年頭也才勉強拿到這個數.而沐歸晚.隨手就拿出來砸了他.只要他把這鹽的生意抓在手裡.明家的當家.除了他還能是誰呢.
明七卻並沒有被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暈.他將鹽引放在桌上:“沐大人給我這樣一張東西.明擺着是叫我與白家和楚家爲敵呀.”鹽鐵自古官營.只有白家和楚家兩家纔有經營的資質.其他商戶都要靠着他們兩家開具鹽引憑條.光憑着這一點.他們兩家就能獲得天文數字般的利潤.而今這種天然的優勢被人搶走了.他們怎麼能不憤怒.不反擊呢.
歸晚並不否認:“公子聰明.”
明七搖頭:“白家和楚家的商鋪遍及各地.得罪了他們.他們兩家肯定不會放過我明家在各地的商鋪.到時我手上這張憑條.恐怕也成了不名一文的廢紙.”
歸晚輕輕一笑:“公子多慮了.如果只是公子一家.他們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如果是成千上萬家呢.他們還報復得過來嗎.”
“成千上萬.”
歸晚點頭:“不錯.荀陽城中那些有頭有臉的商戶.背後的勢力是什麼.公子只怕比我們更清楚.若是叫他們嚐了甜頭.你說他們還會罷手嗎.他們身後的勢力能不動心嗎.”
明七略略沉吟:“甜頭.”
歸晚再次遞過了一個小小的荷包.這次.連明七都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那荷包裡.一疊厚厚的.竟然也是鹽引.只是數額有大有小.從幾十擔.幾百擔到幾千擔不等.加起來估計也有一百萬擔了.“
明七自己都覺察出了手指的顫動:“沐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歸晚坦言:“荀陽的私商都以明七公子馬首是瞻.所以.這些東西.就由公子交給他們吧.
她竟然就這樣輕易地將這個天大的人情給了他.明七反倒覺得有些許不安了:“沐大人.你送了這麼厚一份禮給我們.究竟想要我們做什麼.”
歸晚淡淡道:“我要你們聯合起來.平住荀陽城中的物價.”她語氣雖輕.卻是斬釘截鐵.
這是一筆天大的交易.從沒有人能有這麼大的手筆.要操控這世上最大.最繁華的城池所有的物價.這是一場豪賭.這個年僅十八 九歲的女子.好大的魄力.好大的勇氣.
贏了這場賭注的人.將是名利雙收.甚至名垂千古.明七眼中閃過一抹炙熱:“好.我盡力一試.”
他並不謙虛.也不推辭.因爲他相信自己能做到.經此一事之後.荀陽城中的大小私商都會以他馬首是瞻.他的地位將不可撼動.
就知道她會答應的.歸晚點頭.給了他一顆定心丸:“明七公子也不必有負擔.因爲.白家和楚家接下來很可能自顧不暇.沒空報復你們.”等他們有空了.恐怕已經沒有那樣的實力了.
“只是.沐大人.你給了我這麼大的權柄.就不怕到時候我成爲比白家和楚家更麻煩的存在嗎.”他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不.我並不擔心.”歸晚微微一笑.“因爲明七公子是個聰明人.”他雖則重利.卻有極其敏銳的政治頭腦.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最瞭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敵人.四年前他們在商場上的那次交手.雖則她是慘敗.卻也足以叫她看清.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她的話叫他略略一怔.旋即笑了.這位沐大人.真是有看清人心的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