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東飛的火氣是降下去了,徐世錚的火氣卻被點燃了起來。
時間距離五點鐘越來越近,邵世芳等人也就越來越得意,鬧騰的也越來越歡快。他們不敢鬧徐世錚,但是幾個接待的工作人員卻被鬧煩了。軍事法院這些工作人員被人捏住了把柄,嘴上也不好說難聽的,但是私底下已經暗自嘟囔了好多:“一羣混蛋玩意兒,他們這些傢伙別犯事兒!要是犯了事兒,狠狠的整他們!”
“絕對!這羣混球兒,當咱們這裡是什麼了!要是他們犯了事兒,只要是咱們有裁量權的,能判七年就絕不判三年,戳了!”
甚至,就連徐世錚也憋屈的不輕。這個軍銜不算超高、但是地位卻堪稱超然的將軍已經下決心:以後總裝備部的人來這裡,一點面子都不給!
周東飛的目的達到了。
距離下午五點鐘,只剩下了十分鐘了,邵世芳等人雖然表面上憤恨不已,說什麼“周東飛無法無天”、“藐視軍紀”、“藐視法庭”,但實際上的喜感卻展露無遺。她們又不是苦主,來這裡就是看周東飛的笑話。要是看不成,那就看軍事法院的笑話——誰叫你軍事法院袒護周東飛,和周東飛穿一條褲子了。別以爲你們都歸總政治部的仝部長管,就能沆瀣一氣。
就在他們嘰嘰喳喳很歡樂的時候,邵世芳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那笑容比哭都難看——
門口兒,周東飛笑意盎然的出現了。周東飛是真笑,很爽很歡樂。
“瞧你們那德行,王八蛋!”
周東飛撂下這句話,馬上扯着嗓子大吼一聲,“周東飛前來報到,趕緊的。”
軍事法院的一羣工作人員如蒙大赦,欣喜不已,匆匆忙忙的讓周東飛簽了字。程序很簡單,分把鐘的事情。好了,下班前三分鐘,周東飛準時報到了。
“周政委,您老人家可真是大神仙,比龍王爺都難請。”那個辦事員一邊鬆着勁,一邊笑道,“我這就向徐院長彙報,他老人家已經氣壞了。”
“氣壞了?是因爲咱,還是因爲那羣王八蛋?”周東飛壞笑。
那個辦事員也是個油條,笑道:“一開始肯定是因爲您,不過現在九成九是因爲那羣傢伙,哈!您先喝口水,我去去就來。”
瞧,殺人嫌疑犯在法庭裡的待遇,比貴賓都高。
這就是本事,這就是滾刀肉的應有待遇。
周東飛端着那熱乎乎的白瓷茶杯,來到邵世芳等人所在的會客室。此時,邵世芳等人臉色難看,本想趕緊離開了。太丟人了,一刻也坐不住。但是徐世錚的電話打了過來,要求他們必須等着,誰也不許走!現在,徐世錚佔據了絕對的主動,而且是徐世錚的地盤,他們走不了!
周東飛愜意的吹着茶杯裡熱騰騰的水汽,深深的嗅了一鼻子的茶香,“不錯,軍事法院就是比老子那叫花子兵團上檔次,一看就是上好的秋茶。新茶未下,這是難得的了。咦?你們來了好久了吧,杯子裡怎麼連白開水都沒有?”
一開始是有的,但是隨着他們鬧騰久了,連法院工作人員都噁心了,沒人來倒水。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邵世芳等人咋呼一下午,口乾舌燥的。
“誰口渴不?咱倒給他半杯子。我看邵世芳同志肯定是最渴的,因爲你說話最多嘛。女同志喲,缺水影響肌膚保養。咱們都是當兵的,整天風吹日曬,要是再不注意保養,顯得老。小邵,估計咱倆年齡差不多吧,瞧你都像是個四五十的老孃們了,這可不行。”
邵世芳要吐血了。哪怕是個當兵的女人,也不願意被人喊做老孃們。而且周東飛擺明了就是睜着眼說瞎話,年齡跟你差不多?老孃本來就四十多了!還“小”邵,小邵個毛啊!
“誰跟你年齡差不多!我都四十多的人了,你憑什麼喊我小邵!”不知怎麼的,邵世芳見了周東飛就來氣,見了這貨就情緒失控。
“淡定!要淡定!”周東飛笑道,“老子一個正軍級的將軍,喊你這個小小的師級大校一聲小邵,還虧了你了?是愛稱嘛。老子愛兵如子,對於兄弟部隊的下級軍官也向來一視同仁,同樣的愛護。咱作風好,習慣了。”
一腔子悶火的邵世芳猛然驚醒:這裡是部隊,不是海陽市政府了!下級服從上級,在軍隊裡是鐵律。和周東飛這個將軍死磕,肯定沒有好果子吃!想到這裡,邵世芳臉色鐵青也不能多說。說得越多,就可能被周東飛這妖孽抓住更多的把柄。記得當初在海陽市委大樓裡,周東飛就曾氣勢洶洶的說過:要是在部隊,老子讓你們敬禮敬到胳膊酸!這不是戲言,只要被周東飛抓到了把柄,這種可悲的情況完全有可能出現。
邵世芳強壓住了怒火,但周東飛卻還在撩撥。剛剛提到了軍銜,周東飛笑眯眯的扯了扯自己的簡章,右手食指輕輕彈了彈那枚金光閃閃的將星,“我說小邵你肯定就是工作不努力。你瞧咱,犯錯誤多少次了?起起伏伏多少次了?即便如此,還是個將軍。你們吶,平時工作要加把勁兒,要把心思都用在工作上。都坐下,老子是政委,搞政治工作的,今天替你們領導給你們上一堂政治課。這個,現在的某些幹部啊,就是丟了本色,忘記了咱們是‘人民軍隊’這一基本身份。喂……小邵,你幹嘛去?”
邵世芳真的受不了,卻又沒辦法發火。他們在這裡已經把軍事法院鬧騰得雞飛狗跳了,要是再扯出了妖蛾子,到時候不用周東飛出手,徐世錚就能拿捏死他們。
“去衛生間。”
“你們領導就是這麼教你們的?!上級領導給你訓話呢,你說走就走?打報告了沒有?!”周東飛端着茶杯,板着臉。
日的,連這小把柄都能揪住不放,邵世芳要崩潰了。沒辦法,雖然氣喘吁吁,但還是“啪”的一下來了個立正:“報告將軍,我要去衛生間!”
“這還差不多,手別抖,連敬個禮的姿勢都不標準。換了是我的兵,非得讓他練習一千遍啊一千遍,影響軍容軍紀的。”周東飛說話能把邵世芳噎死。邵世芳手確實有點抖,但絕不是不會敬禮,而是氣的。
敬禮的姿勢保持着,因爲周東飛似乎“忘記了”邵世芳報告的內容,而是借題發揮,說什麼敬禮、立正等基本軍姿雖然看似小事,但其實關乎軍人形象……特別是軍隊裡的幹部,一定要爲基層指戰員做好榜樣……不要覺得一些細節不重要,其實軍官的一言一行對於連隊裡的基層官兵影響很大……一些小細節雖然不起眼,但其實也是影響戰鬥力的……而且……
根本不給邵世芳開口的機會,周東飛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講了一大通,就是沒說邵世芳打報告的事情。雖然還不至於胳膊酸,但是已經有那個苗頭了。
門口,軍事法院的那羣辦事人員大感有樂趣,一個個擠在門口瞧着。剛纔,邵世芳是鬧騰最歡的一個,簡直把法院這些辦事人員刁難死了。現在倒好,賊孫子遇到了賊祖宗,有這娘們兒受的了!
有的辦事人員還竊竊私語:“瞧吧,難怪當初秘密部隊軍事法院的那些同志擺不平這位周將軍,這是個能擺平的人麼?”
另一人低聲說:“可不是!據說秘密部隊法院的沈院長,見了這位周將軍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
“噓,小聲,沈院長也是猛人,小心他削你。”
“猛人,猛人那咋治不了這位周將軍……不過今天這位周將軍算是替咱們解氣了,很爽哇,嘿。”
這時候,邵世芳終於趁着周東飛喝水的空隙,找到了發言的良機:“報告將軍,我要去衛生間。”
說罷,臉紅脖子粗。雖然是個軍人,但畢竟是個女人,接連幾次敬着禮說去衛生間,真的不雅觀。她甚至後悔,剛纔爲嘛非要找這個奶疼的藉口。
但是,這個藉口給她帶來的奶疼,僅僅是剛開始。
“哦,去吧!兩分鐘,兩分鐘之內歸隊,繼續聽課。”周東飛看了看錶。
“兩……兩分鐘?”邵世芳本想借此機會徹底離開這會客室呢。
“一泡尿兩分鐘還不夠?你是尿黃河,還是尿長江?!”周東飛忽然滿懷“體貼”的一拍腦袋,“哦,沒考慮周詳,難道你是要‘來大的’?”
門口兒,軍事法院那羣辦事人員已經忍不住了,一個個捂着嘴笑成了悶葫蘆。一個女人,被人說尿長江、尿黃河不算,最後還被問是不是“來大的”。這事兒,經典了。
“我……”畢竟是女人,邵世芳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周東飛了。
而周東飛忽然厲聲問:“兩分鐘夠不夠?給你三分鐘?!”
“是!”面對着妖孽,邵世芳認栽。她也不敢再跟周東飛嚼舌頭了,說得越多就越是吃虧。於是說完那個“是”之後,當即轉身。
哪知道周東飛在後面又噴出一句:“這時間還是足夠的嘛,看來不是‘來大的’。記住,尿完趕緊回來。”
哄!門口處,激情終於被引爆了,徹底的大樂透。甚至,就連會議室裡和邵世芳一同來的那些人,也沒有忍住。他們低着頭強忍,憋得臉紅,但有個傢伙還是撲哧笑了出來。而一旦有可開頭的,這撲哧聲就頓時不絕於耳了。
邵世芳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風一般衝了出去。
周東飛一臉正經——這貨不想笑的時候,很能沉住氣,哪怕四周都是歡樂頌。“跑這麼快,很尿急呃。”
哄!氣氛再度燃爆。
……
樓上,徐世錚的辦公室。已經接近了五點半,徐世錚還是沒下樓去會客室,雖然他親自要求會客室的邵世芳等人不許走,要等他下來。
旁邊,前來協助審案的秘密部隊軍事法院院長沈希武笑道:“徐院長,還不下去?”
“急什麼,讓周東飛好好調教調教那羣沒規矩的兵痞子。”徐世錚笑了笑,“那羣傢伙,太無法無天了。”
“嗯嗯,別人不敢說,但周東飛肯定能把那羣孫子拿捏死。咳,當初我就深受其害呵。”
又過了十分鐘,邵世芳等人也再度煎熬了十分鐘。徐世錚看了看時間,道:“走,下去。周東飛不代表軍事法院,讓他幫咱們出氣不算本事。咱們,也得撈撈本兒。他周東飛不好惹,難道我徐世錚就是任人折騰的?”雖然笑着,但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