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前放行跟心怡集團被整,究竟能有幾毛錢的關係?梅姐想不明白。
周東飛笑道:“你看那牛科長向市委辦公室彙報的時候,市委辦公室的人的反應是什麼?那個李主任他們的反應,表示着這些中層和基層的官員,已經搞不清風向了。他們沒必要違背代書記和代市長的命令,但也不敢得罪咱們了。在他們看來,現在的我們並非任人宰割。隨時的強勢反擊,同樣能把李開元和邵世芳打疼,疼到骨頭裡。”
市委辦公室那個李副主任的心態,只是一個風向,是海陽官場目前心態的一種表露。等到周東飛今天強勢登場的消息傳播到整個海陽官場的時候,所有的海陽官員都會產生這樣的心態。
“即便所有的海陽官員都回到原來那種狀態,不敢對咱們有所動作,那又如何?”梅姐說。
“那就好啊。我就怕牆倒衆人推——你知道這是王八蛋官場上的一個鐵律。你看咱們剛進這市委大院的時候,那些人的嘴臉。”周東飛笑道,“如今讓他們知道,咱們心怡集團依舊不是他們這些的螻蟻所能招惹的,對咱們大有好處。上頭一下子派來了李開元和邵世芳,貌似同時掌控了市委和政府。但是,他們兩個想要有大動作,難道要單槍匹馬赤膊上陣?不行的,一個人即便渾身是鐵,也打不出幾根釘。他們倆要想有所行動,比如要想查我們心怡集團的問題,還得依仗着海陽市的公檢法部門,或許工商稅務等部門。”
梅姐笑道:“也就是說,李開元和邵世芳貌似地位很高,但依舊是光桿司令。只要下面的人不聽他們的,他們就是有力氣也沒地方使。他們要求公檢法查我們,但是公檢法卻又不敢得罪咱們,那就只能消極怠工,只能敷衍了事。”
“瞧,連你這笨妞兒都想明白了,公檢法那些人精兒還能不明白?”
“你才笨呢,煩人!”梅姐嫵媚的一笑。
……
官場上的消息傳播速度,永遠都是迅速而朦朧的。同時,也會被好事者傳播的神乎其神、玄乎其玄。每傳播一次,就多了一份神秘效果,原本的事件也會被誇大,被釋放出更多的訊息——哪怕原本就沒有那種訊息。費心揣度,以訛傳訛,正是官場小道消息傳播的兩大特點。
而周東飛在市委大院的強勢表現,最終在海陽官場中迅速而廣泛傳播出來。一級一級的層層推進,原本就風生水起的一件事,最終被傳播的洶涌澎湃波瀾壯闊。
“你們不知道吧,心怡集團的周老大今天發飆了,指着新來的書記市長破口大罵,而且就在書記辦公室的門前,氣吞萬里如虎啊!”
“咋罵的?”
於是,傳播者故作神秘狀,壓低聲音說:“你知道就行了,別對外人說,太特媽嚇人了。周老大說,要是書記市長不聽話,就把他們兩個拷起來,扔進軍事法庭的狗籠子裡!”
“臥槽,霸氣四溢啊!”
……
於是,聽到這消息的人,終於又忍不住對第三個人故作神秘的說:你知道就行了,別對外人說。周老大說,要把新來的書記市長扔進軍事法庭的狗籠子裡!
意思大體還是那個意思,但味道漸漸的變了。
而等到第四個人傳播給第五人的時候,說不定就直接變成了:周老大說了,要把新來的書記市長扔進狗籠子!
少了一個“軍事法庭”的字樣,這味道就變得更大了。
甚至傳播到了最後,有人說周東飛一旦發飆了,就把新來的書記市長拖出去喂狗!
演繹出了無限的版本,自然也演繹出了無限的精彩、無限的想象空間。但無論哪個版本,隨後的落腳點是一樣的:周東飛這麼堵着大門酣暢淋漓的罵了一頓之後,新來的書記和市長沒敢出門,任憑周東飛揚長而去,大搖大擺。似乎只有這樣歸結一下,才能襯托出這則消息的恐怖絕倫,也才能滿足衆人對草根英雄的潛意識膜拜。
如今,沒有誰敢對周東飛冷淡。甚至,周東飛的威勢比以前更有甚之。有些官員甚至揣測:得罪了李開元和邵世芳,最多就是丟官;得罪了周東飛和吳曉梅,說不定就會丟命——喂狗還不是丟命?孰輕孰重,無需考慮。
這樣一個潛移默化的變化,其實也被李開元和邵世芳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們兩個本來以強勢霸道的態度空降到海陽,就是爲了一舉壓制周東飛的氣勢,同時打消整個海陽官場對於周東飛、對於心怡集團的莫名畏懼。現在倒好,畫虎不成反類犬,大家對於周東飛的恐懼不減反增,形勢似乎更加不利了。
無論是李開元召開書記辦公會,還是邵世芳召開市長辦公會,只要提到了心怡集團或者周東飛、吳曉梅等字眼,整個會場都會變得莫名其妙的肅靜。沒有人發言,沒有人提出意見,任憑李開元或邵世芳說得口乾舌燥,下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好像一個男人在牀上肆意展示着自己的勇猛無敵且花樣百出,到最後卻發現身子下的女人已經不經意間睡着了。這樣的一種挫敗感,讓李開元和邵世芳着急了,甚至開始有了點小小的恐懼。事態,似乎越來越朝着不利於他們的方向發展了。
終於,在一次行動部署大會上,脾氣一貫暴躁的代市長邵世芳發火了。她指着市公安局的局長破口大罵:“你們公安局是吃軟飯的?!偌大一個心怡集團,單是那酒店和洗浴中心就不計其數,難道就沒有一點不正當經營的事情?瞧瞧你給我得這份報告,你自己拍拍胸口說,負責嗎?全都合法經營,沒有一點涉嫌黃賭毒的問題,你當我是傻子,還是當你們公安局的人全都是傻子?!”
“這心怡集團真的另類,我們確實找不到什麼確切證據。”這公安局長也掛着市長助理的名頭,好歹是副廳級幹部,任命和撤免歸省委組織部,邵世芳不能一句話把他拿掉了,自然他的口氣也不至於太軟,“別的不說,單是公安部寧副部長几次視察,省公安廳多少領導也都將之視爲治安先進典型,就說明了問題。邵市長,公安系統從上到下都把他們樹立了典型,顯然是說明一些問題的。”
擡出了公安部和省公安廳,這些都不是邵世芳的權限所能干預的,基本上意味着給邵世芳來一個小小的牴觸。似乎覺得自己的態度不是太和諧,這公安局長當即表示:“當然,我們公安局的工作或許還不是很仔細。我們馬上按照邵市長的指示,繼續開展深入的、持續的排查,務必做到滴水不漏,做到全方位、無空白、無死角。”
已經是廢話了。你們前面突擊檢查都沒有個屁的效果,後面所謂的“深入的”、“持續的”排查,自然也只能是雷聲大雨點小,不會有一丁點兒的成效。
“還有你們房產局、土地局、建設局,心怡集團蒐購了這麼多的土地,搞了這麼多的工程,難道就沒有一點不正規的現象?!”邵世芳對於副廳級的公安局長還給點面子,但是對於那些正常的縣級官員,言辭態度就更加嚴厲了。
建設局的王局長苦笑道:“好吧,我說句實話。要是別的地方搞什麼拆遷,搞什麼工程,或許還有些不正規的事情。但是心怡集團搞工程的時候,出的拆遷補償價格是最高的,甚至是全省罕見的高。連周東飛和吳曉梅雨夜裡親自給孤寡老人辦理拆遷房的事情,都已經在大街小巷傳爲美談了。至於剋扣工程款、質量不合格,更加的不存在。心怡集團財大氣粗,沒有一個農民工反映工資不到位的;至於那工程質量,什麼魯班獎、泰山杯——都是國家級的獎盃,一座接着一座的往家裡搬,連國內不少大型建築企業都紛紛到心怡房地產來考察取經……”
“夠了!”邵世芳猛然拍桌子,心潮不定,“我讓你來幫他歌功頌德了是不是?!我讓你幫他來做鼓吹手了是不是?!”
王局長知道自己說得真的讓市長窩火,當即誠惶誠恐,低頭“認罪”,說:“市長放心,我馬上回去再研究、再部署、再行動,一定做出成績來!”
再研究、再部署、再行動,等於變了相的再等等、再看看、再拖拖,意思一個鳥樣,只不過說得好聽了一些。
邵世芳已經心焦了。本以爲攜卷着上級將自己空降下來威勢,能夠一鼓作氣打掉周東飛的心怡團伙——她就是將之定義爲“團伙兒”。但萬萬想不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舉步維艱。
不行啊,要繼續想別的辦法。指望着這羣傢伙,休想找到心怡集團的一丁點兒毛病。查來查去,指不定就把心怡集團查成了一個全方位的全國優秀典型。邵世芳心急火燎的同時,也只能去找李開元繼續研究部署了。她的研究部署,是真的。
……
而在心怡集團裡,梅姐的心情似乎不錯,周東飛也笑眯眯的。
這幾天,一撥又一撥的“有關部門”來了,然後又笑容滿面的走了。大家來查東西的時候都心照不宣,表面上正兒八經神色嚴肅,而帶隊的局長一旦進入了梅姐或周東飛的辦公室,則當即笑眯眯的抽菸打屁,一點兒正事兒都沒有。大家都是混口飯吃,沒來由的跟周東飛這樣的超級大梟過不去。在這個緊急關頭,他們不敢收周東飛的禮品,也不敢接受周東飛的酒場邀請,但都笑意盎然的表示“回頭再說”、“有機會一定”。這所謂的“回頭”和“有機會”,就是等着周東飛把這個風潮給挺過去了,到時候大家一如既往的還是好兄弟、好酒友。
心怡集團的董事長辦公室裡,梅姐笑眯眯的俯瞰着腳下的大街小巷,笑道:“你說,李開元和邵世芳這倆煩人的傢伙,究竟會折騰到什麼時候?”
“一直到陳洪和賀雙明安然釋放,他們也就折騰到頭兒了。”周東飛笑着,盤算着陳洪和賀雙明是不是該出來了,同時笑道:“現在,就是一場勢力的博弈。就好像一個小管道里的兩隻老鼠,誰能掐死對方、咬死對方,誰就能一路衝出黑暗。再挺一把,相信哥的堅挺。”
“還‘堅挺’呢,昨天就兩次。”
“那是天晚了、怕影響你休息好不好,要不現在補上?”
“別,白天呢,一會兒據說公安局的人要來調查什麼……”
“早着呢,至少還有一個小時。哥雖然堅挺,但基本上還不會那麼長,怕你受不了一直翻白眼兒……”
“你才翻白眼兒呢……唔唔,輕點兒會死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