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昂揚,風塵吸張。
周東飛自有一番目中無人、胸中無敵的氣勢,爲的就是去直面那兩個未曾謀面的所謂狗屁領導。保持這樣的氣勢,是因爲這不是會見普通的官員。因爲對方,同樣來自軍隊。說到底,這是一個現役軍人和兩個剛退役軍人之間的碰撞。
沒有最強硬,只有更強硬。
梅姐走在他的身後,竟然莫名的被感染。原本小而碎的步子,如今竟然邁大了些,相當的配合。
這一次,是一男對一男,一女對一女。因爲那個代市長邵世芳,竟然是個女人。周東飛甚至心想,上頭派來了一個男書記和一個女市長,是否就是爲了和梅姐及周東飛這一對黃金組合針鋒相對呢?有時候,一個男人面對一個女人,在某些事情上不好下手,因爲要顧及男人的自身做派,要保持女士優先、尊重女性的狗屁規矩。而對方也派來了一個女的,難道就是和梅姐針尖對麥芒?
去特媽死。
陳洪的書記之位尚未撤掉,其辦公室也不能收拾。代書記李開元的辦公室在另一個樓層,恰在陳洪辦公室的樓上那一間。這是個強勢到不留情面的設置方式,將來讓回來收拾東西的陳洪情何以堪?但是,李開元顯然不管這些。
打開了李開元的門,看到那張大辦公桌的後面,坐着一個腰板兒筆直的男子。平頭,虎背熊腰,一米八五的個頭兒讓他坐在那裡顯得相當佔地方。一股悍氣橫生,籠罩在那張原本就剛毅的臉上。他本就該是一個天生的軍人,坐在市委書記的椅子上實在是投錯了胎。而且周東飛隱約感覺到,這人的格鬥實力也應該很猛。放在軍中,也當是一把好手。
竟然派來了這樣的人做書記?難怪這麼強勢。
旁邊一張寬大的沙發上,孤零零坐着一個面容冷毅的女人。和李開元一樣,也已經四十多歲。身高一米七左右,腦後挽着一個簡潔的髮髻。高高的鼻樑上,帶着一副用來裝點的金絲眼鏡。是平鏡,沒有一點度數。周東飛也能看出,這樣一雙銳利的眼神,不可能有任何的問題。這女人的皮膚不白,有點健康的小麥色。手掌卻很長,長的沒有美感。這不是一雙彈琴的長手,更適合抓握兵器。虎口處,還有一層不易被注意的老繭。
這個女人,就是代市長邵世芳。
看到周東飛和梅姐進來,邵世芳當即問:“不是大半個小時之前就到門崗了嗎,怎麼纔到這裡?!”言語之中,竟然帶有一股責備的味道。
“不是李代書記約見我嗎,你是誰?關你毛事?”周東飛冷笑着,一句話把邵世芳噎了個半死。這裡是李開元的辦公室,老子不認識你。對不住,即便猜到了你的身份,老子也裝作不認識。此時,周東飛則和雙雙坐向了兩個單人沙發。但有些惱怒的邵世芳冷哼一聲,怒道:“周東飛少跟我囂張!誰讓你坐下了,站着回話!我就是邵世芳,海陽市代市長。現在我以市政府領導的名義問你些事情,你給我收起你那狂傲的架子!”
李開元則不緊不慢,冷冷盯着周東飛,說:“邵市長說得沒錯。”
這是要給老子下馬威?周東飛哈哈大笑,“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邵世芳冷笑:“不管你任何別的身份,現在是市委、市政府跟你說心怡集團的事情。那麼,我現在就是市長,而你,也僅僅就是個做生意的商人!一個做生意的,要有你的自覺!”
“你瞧不起我們做生意的?”周東飛看着這個桀驁的女人,笑道,“好濃的官本位思想。當了個市長,還是個‘代’的,無法無天了?做生意的怎麼了?我是納稅人,我交了稅養着你們這羣吃皇糧的,對不對?別拿着什麼市長名頭壓我,沒聽說過誰家養了個阿貓阿狗還得當菩薩一樣供着。你的工資哪裡來的?是我們交稅再發給你的。所以,你要擺正心態,要有應有的奴性。哦,用詞不當,是要保持公僕本色。什麼是公僕?不就是社會公衆的僕人嗎?誰見過這樣對主子大呼小叫的僕人?你這樣的不是僕人了,是惡奴,對不對?”
你排除了老子的將軍身份,以及梅姐的全國人大代表身份,只把我們當成普通生意人,就以爲能先天的站在了優勢位置上?那麼,老子就站在納稅人和普通人民的角度,把你擺在“人民公僕”的神壇上,一樣把你吃得死死的。說你是僕人,你不能否認,因爲這是黨和政府都一貫弘揚的。
邵世芳被周東飛一頓搶白近乎憋死,她以前只是個軍中的暴力女軍官,在口舌上哪是周東飛的對手。周東飛的話說得太難聽了,但哪一句都準確擊打在了要害上,讓她鬱悶到死都沒法反駁。
這時候,李開元出來爲邵世芳緩和一下面子,說,“周董事長說話還真的是得理不饒人。今天叫你們來,是爲了問一下貴公司發展的情況。有人反映了,貴公司在發展過程中,存在一些違法違紀的現象。當然,這都是一些反映,未必就是真的。現在中央紀委已經開始調查陳洪和賀雙明兩位同志了,爲的就是這個問題。”
“心怡集團所有的產業都正規經營、正當納稅,不存在任何問題。你們兩位身居高位,日理萬機,還是多關心一下海陽發展的大計。至於我心怡集團一個小小的公司,實在不敢耗費兩位大領導的精力。”周東飛說。
邵世芳一口氣歇了過來,冷笑:“有沒有問題,不是你說了算,要看調查結果。上級紀委在調查,市裡面也要調查。當然,現在不是走司法程序,只是在這裡問一問。要是真的有問題,你們不如老實交代了,我和李書記會酌情考慮從輕處理。”
你坑三歲娃娃呢?周東飛暗笑。“本來就沒問題,你讓我怎麼交代?”
“嘴硬!”邵世芳再次怒了,讓周東飛懷疑更年期的女人是不是都這麼火爆。那可要小心了,自己的女人那麼多,將來要是個個都這樣,那簡直是人間悲劇。周東飛還有閒心思想這個,但邵世芳繼續說:“別的不說,就你這心怡集團的涉黑問題,就足以把你查封一百次!”
“我懷疑你這是誣陷喲!沒有證據,可不能這麼扣屎盆子。好酒可以亂喝,女人可以亂摸,但話不能亂說。地方上做事,一切都要講法度。你在軍隊裡呆習慣了,思想上還沒轉換身份吧?”周東飛笑道,“我那心怡集團一切經營照常,沒有任何涉黑的問題。”
被指着臉說“誣陷”,邵世芳的臉面再度掃地,故而越發暴躁。本來,她和李開元已經商量好了,覺得周東飛既然做生意,既然要維護着公司的經營,多半會忍氣吞聲。沒想到來了之後這麼強勢,每一句話都把人頂得吐血。
“那好,咱們就走着瞧。”邵世芳說,“說我沒有轉變身份?我看你纔是老兵痞子的做派吧。周東飛,我知道你的大名——在軍中就知道。不管你以前多麼威風,不管你肩膀上是不是扛着將星,現在我就能管着你。在海陽這地界上,你那心怡集團想要發展,就得給我老老實實。”
“別提哥在軍中的身份,否則會噎死你。”周東飛笑着,很玩味兒的看着邵世芳和李開元。“正軍級,比你們倆高得多。要是在部隊裡,我讓你們給我敬禮敬到胳膊酸。”
這次真的要把人噎死了!
“對不起,我現在不是軍人!”
“那就老老實實幹你的市長,對了,是代市長。”周東飛笑着,又看了看梅姐,說,“還有,我們董事長是全國人大代表,有權力監督政府的行動。不是什麼官員,但你還真的拿她的身份沒辦法。”
“跟我裝什麼威風!我就不能提議上級罷免了她的代表資格?”
“說你是官本位,你還真來勁了。”周東飛笑了笑,“這位李代書記,貌似沒說兼任着市人大主任的職位吧,還是陳洪書記說了算。而且即便你折騰出來了妖蛾子,也得報請省人大,經省人大批准後再報請全國人大。一來二去的幾個月過去了,你們二位是不是還能坐在這裡,都難說。”
聽了這番話,連帶着李開元的臉色都陰晴不定。“幾個月後,能不能坐在這裡都不好說?你算什麼,竟敢隨便拿着上級的任命說事?!”
“沒有亂說啊?你們這一個‘代’書記,一個‘代’市長,所謂的‘代’,就是臨時性質的嘛。連上級都給你們定性了一個臨時性質,你們還真的當成了長久的生意了?兩位,先把這‘代’字給抹掉了,再說能不能坐穩吧。”周東飛笑着,“好了,跟你們說話真累,完全沒有共同語言。還有沒有別的事情?要是沒有我可就走了。我生意上忙得很,沒工夫在這裡放閒屁,每一分鐘都是錢吶。”
“周東飛,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邵世芳一個女人,被這麼粗俗的話說得下不了臺,當即咆哮了。聲音很大,整個樓層都聽得見。外面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真不知道這兩位新領導,將會和周東飛、吳曉梅爆發何等的衝突。如今,周東飛被這位代市長這麼咆哮,肯定要軟蛋了吧?
但沒等大家緩過神來,就傳來了周東飛更大的腔調。邵世芳是咆哮,周東飛就是怒吼,“老子說自己放屁,又沒說你放屁,你對着老子嚎個毛!你又不是神馬二八佳人粉木耳,老子管你放神馬屁!嚇壞了老子,老子找你要精神損失費!”
整個大樓的工作人員都震驚了。
以往周東飛都和和氣氣的,想不到一旦發飆,簡直就是獅子吼。而周東飛那關於“放屁”的論述,讓人想笑,偏偏又不敢笑出來。所有人憋得要死,臉紅脖子粗。
一個正軍級,兩個正師級。同爲老兵痞,無需分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