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東飛問李霧峰的仇家是誰,李霧峰只是說:“信中說的籠統,含糊不清的,只說是中原省的程家人。只不過和我家有些矛盾。時間久了,矛盾積得深了而已。”
後面的話,周東飛根本聽不下去。只有“中原省程家”這幾個字,讓周東飛險些噴血。
二師兄程青虎,當初是被鏡湖公從中原省收留的!
而且,程青虎無父無母,是個孤兒!
而且程青虎的年齡,怎麼看怎麼能對上號!
和誰對上號?就是和那個因爲邢傲一念之仁而沒有下殺手、最終得以活命的嗷嗷待哺的嬰兒對上號!
巧合?
要是這事兒出在別的家族或師門,出現巧合的可能性還算不小。但是,鏡湖公是什麼人?他爲何能和程青虎有緣,後來又偏偏收了李霧峰爲記名弟子?凡事要是都和這個老妖怪同時扯上了聯繫,那麼出現一些妖蛾子就再正常不過!
周東飛的心劇烈跳動,臉色難看的要死。
“東飛你怎麼了?”李霧峰看到周東飛神色不對勁。但是話一出口,這個同樣很聰明的人物也當即愣了,渾身劇顫。他雖不知道程青虎是中原省的,但能讓周東飛在意成這樣子的“程家人”,還能有誰?而且李霧峰也知道程青虎大體的年齡,太契合了。
雖然李霧峰和程青虎交往不多,但畢竟同出一門。萬一真是那樣的關係,怎麼辦?!
周東飛和李霧峰對坐在兩張沙發上,整個房間裡的溫度都似乎降到了冰點以下。
最終,周東飛打破了沉悶,“問問老傢伙,事情未必那麼糟。”
於是,周東飛撥通了鏡湖公的電話。當把李霧峰已經得知自己身世的消息說出之後,鏡湖公很平淡的說:“他父親,確實就是邢傲。當年李健吾大師怕他尋仇或想不開,所以一直很擔心把實情告訴他。”
原來,鏡湖公也知道無塵道長的手中,有李健吾大師的一封親筆信。但是,李健吾卻徵求了鏡湖公的意見。最終,李健吾告訴無塵道長,什麼時候等鏡湖公同意了,再把這封信交給李霧峰。
而這次,無塵道長在龍吟寺雖然錯過了和鏡湖公的相見,但還是電話聯繫了一下。鏡湖公認爲李霧峰既然從軍事監獄的出來了,那麼心智必然沉穩了很多,心境也更加圓滿。現在的李霧峰,應該不會再被仇恨遮蔽了雙眼了。所以,鏡湖公同意將那封信交給李霧峰。而無塵道長本想親自去找李霧峰,可巧得知周東飛就在龍吟寺,於是就讓周東飛順便捎了過來。
至於無塵道長的身份,竟然是李健吾大師的另一個弟子,邢傲的師兄弟。所以,那封信一直由他保管着。
“你把電話給霧峰。”鏡湖公說。
在李霧峰接過電話之後,鏡湖公說道:“而且,你父親的仇家,就是青虎的父親。兩家的血仇,你認爲該怎麼辦?”
對於這些,老傢伙果然瞭如指掌。
聽李霧峰沒有迴音,鏡湖公嘆道:“這是你們切身的身世問題,我不會永遠瞞着,李健吾大師也不會,因爲知道真相是你們的權利。這就是事情的原因,你先自己考慮一下。等考慮成熟了,再告訴我結果。”
而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局面,鏡湖公也直接給身在首都的程青虎撥通電話,告知了這一切。聽了師父這麼說,程青虎心神劇震,目瞪口呆。而對於程青虎該怎麼處理這件事,鏡湖公依舊是同樣的態度——等考慮成熟了,再告訴我結果。
……
如今,李霧峰陷入了極度的糾結之中。
回顧當年的仇怨,簡直如同亂麻糾纏不清——
邢傲由於當初做事簡單粗暴,得罪了程青虎的父親。
程青虎的父親也不顧道義,竟然殺了李霧峰的母親。到這一步的時候,事態嚴重升級,程青虎的父親也理虧。
但是,邢傲卻殺了程青虎一家二十餘口,連同無辜婦孺!雖然程青虎的父親不顧道義在先,但是邢傲做得太過火了,遠遠超出了復仇的限度。事情到這一步的時候,似乎相對而言,邢傲又成了理虧的一方。
但是後來,邢傲自責之中自尋死路,以死求心安,又似乎用自己的血償還了太多的過失。
這樣複雜的仇恨,究竟還能算清是誰欠了誰嗎?
當然,身在首都龍影總部的程青虎,也同樣陷入了這樣的痛苦糾結。
整整一天,李霧峰和程青虎都沒有給鏡湖公回電話。周東飛倒是忙着問李霧峰和程青虎,但兩人也沒有什麼表示。李霧峰在傻坐着,而程青虎更是罕見的酗酒,喝了很多。這個極富理智的漢子,這次似乎有點癲狂。
當天夜裡,李霧峰在星空下足足坐了一夜。露水沾衣,渾然不覺。周東飛也整整陪了一夜,兩盒紅塔山抽了個乾乾淨淨。
第二天一早,李霧峰霍然起身。身爲師兄的他,主動給程青虎撥通了電話:“青虎,雖然我母親死的冤枉,但你家二十餘口死的更冤。我父母的兩條命,還不起。要是你覺得不夠,我這條命……再賠給你。”
程青虎沉默了很久。他想了一夜,事情也想得透徹。自己一家死的人是多,但殺人的事是因自己家而起。而且,有時候單純的數量對比也不見得公平。自己一家死了二十餘口,使得自己孑然一身成了孤兒;但李霧峰一家雖然只死了兩人,卻同樣等於滅門,也只剩下了李霧峰一個。
“老輩子的仇,真要這麼一代接一代的傳下去嗎?”程青虎醉熏熏的,壓抑沉悶的說。似乎在問李霧峰,又好似在自言自語的問自己。
這時候,周東飛搶過來電話,對程青虎說:“二哥,當初師父爲什麼收霧峰師兄爲弟子?恐怕也是那李健吾大師請求的吧。老一輩讓咱們成了兄弟,也是想着讓這仇恨化解掉。”
看程青虎不言語,周東飛只說了一句話:“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程青虎長嘆一聲,掛了電話。
隨後,李霧峰給鏡湖公通話,將自己的態度表明了。鏡湖公點頭說:“當初收了青虎爲徒,是因爲我和他父親有舊交。而收你爲記名弟子,則是因爲李健吾大師的意思。他說你和青虎兩家的仇恨太深了,但又不想看到仇恨代代延續下去。於是,就讓我順便也收你爲弟子。等你們成了師兄弟,再看看事情是否能有什麼變化。現在你能這麼想,我自然高興。等老二什麼時候想通了,纔是圓滿。”
而一直等到了這天傍晚,程青虎也終於打電話給鏡湖公。
至此,這場延續了幾十年的恩怨,最終用了兩天的時間消弭乾淨。而爲了這兩天,鏡湖公和李健吾卻籌劃了幾十年。
看到這個情形,周東飛自然高興。同爲自己的師兄,當然不想看到同門仇視、甚至是同門相殘的事情。如今發展到這一步,實在是最好的局面。
“師兄你今後想做什麼?要不就留在這裡好了,幫我好好照應一下生意。”周東飛笑道。
李霧峰搖了搖頭,凝眸遠眺,“爺爺當初既然把我送進部隊,那就是要我承擔起那份責任。而且,我父親一生都交給了軍營,卻未能善終,恐怕臨死之前也有遺恨。如今我的魔怔已經消除,還是回部隊吧。只要部隊還收留,我這輩子就貼上去了。”
“行,是條軍營真漢子!”周東飛笑了笑,“什麼時候啓程?”
“先跟老部隊聯繫一下,彙報現在的情況再說。”
結果,當李霧峰一旦表示出要回部隊,首都中央警衛局頓時當成了一件大事。當初這支部隊的最強者李霧峰,如今要回來了!效率奇高,一小時之後就給了回覆,讓李霧峰繼續擔任中央警衛局常務副局長。而且,這個位置本來就一直爲他空着的。
其實這一個小時的時間裡,中央警衛局所在的首都警備司令部向上級請示,而更上級的某大員卻又把電話打給了鏡湖公!他們要確認,李霧峰是否真的正常了。而鏡湖公肯定的表示:現在的李霧峰,心魔全消,必然再不會出任何問題!
至於李霧峰的級別,即便在軍事監獄裡也一直保留着大校軍銜,正師級待遇。而這次,上級主動表示會給他加一級,晉升少將,一切等上級批准了再說。因爲當初李霧峰入獄之前,就馬上要晉升了,而且已經是代理局長,無非是那場變故將晉升給耽誤掉。
一回中央警衛局,李霧峰馬上又成了中央首長的大保鏢。或許短時間內不會給他安排任務,但今後只要通過了政治審覈,肯定會再度回到那緊張而充實的軍營生活之中。
這一次,是周東飛陪着他一同去的首都。而在首都機場,一個身穿軍服的健壯身影出現在兩人眼中——程青虎!
三個兵王級的人物相見,沒有太多的話語。程青虎伸出一隻大手,“度盡劫波兄弟在!”
李霧峰笑了笑,把手伸了出去,和程青虎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相逢一笑泯恩仇!”
周東飛大笑。程青虎和李霧峰來了一個熊抱,有力的巨掌在對方背上拍得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