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宋很心酸,肖宋很無奈。
這還真是一頭豬引發的血案……她人生中第一次拿刀砍人,竟然是因爲一頭豬而產生的悲壯的誤會。她對不起那個被她無辜砍死的人,阿門,請安息吧。保佑你下輩子投個好胎,不要再遇到像她這麼不分青紅皁白蠻不講理還有暴力傾向的姑娘了。
與於瀾豆芽他們敘過舊之後,肖宋在下人的帶領下去見了蕭秋。
下人將她領到一處庭院門口便離開了,肖宋深吸一口氣,進了圓形的拱門,院中的佈置很別緻,假山,花樹,遊廊……但她還是一眼便瞧見了蕭秋。他一身鬆鬆垮垮的月白色襦衣,似剛沐浴過,髮梢還帶着微微的溼意。他慵懶地倚在欄杆前,目光遊離在那角落裡的一叢綠意蔥蔥的芭蕉之上。
“師傅……”他看到了她。
肖宋擡起腳步,向他走去,走在他面前五步左右的距離腳步一頓,踟躕不前。“你放了他們吧,他們對你構不成任何威脅。”
“我並未限制他們的自由。”他懶懶地收回目光,卻也沒有去看肖宋,只道:“他們想留想走,皆是隨意。”
“……”肖宋一晌無語。他是沒有囚禁他們,也沒有限制他們的自由。可是不管他們走到哪裡,逃得再遠,終究還是在他的手掌心裡,只要他想讓他們死,只是一眨眼的事情。這其中的區別不過是一個是小鳥籠,一個是大鳥籠罷了。
“師傅可是做好決定了?”他突然這麼問。
“……”她人都在這裡了,還能反悔不成?而且,少年,別以爲她不知道你的德性!今日個她若是不答應,不但於瀾他們會有危險,連她自己都是自身難保吧!
“師傅不說,我便當師傅是答應了的。”他伸手拉過她的手,將她輕而易舉地拉入自己的懷中,緊緊箍住,扶正她的面孔,撥弄了她垂在側臉上的青絲,慢慢垂下了頭。
肖宋心底一慌,下意識地別開臉。
他驀地笑了起來:“師傅莫不是,以爲我要吻你吧?”
肖宋抿脣不語。
“我只是想看清師傅的樣子而已……”他喟嘆,“不過,師傅如今這害羞的樣子,卻是極爲勾人的……”他俯身,倏忽*她的嘴脣。
只是淺嘗輒止,短暫得肖宋都來不及發作。一吻過後,肖宋的兩頰略有些酡紅,眸子裡還有隱忍的怒氣。
她深吸一口氣,道:“我可以嫁給你,但你得答應我,這一生都不能以任何理由傷害他們。”
蕭秋想都不想,不甚在意道:“我答應。”
肖宋忍了忍,沒忍住:“你爲何非要娶我?我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完美。”
他輕笑:“在我心中,師傅從來不是完美的。”神情中帶了淡淡的懷念,“師傅,是個很虛僞的人呢……慣會說謊,滿口皆是糊弄之言。說着讓人心動的話,實際上卻將所有人都拒之門外,從不肯付出一絲一毫的真心……着實可恨。”
可感情這種東西,並非理智能夠控制的。若是能夠控制,事情也不會變成今天這番局面。即便知道她的不好又如何?他也無能爲力,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淪陷。
……
虛僞?
可恨?!
我凸!她這麼差勁你就別糾纏她啊!
肖宋眼神很是詭異:“你就這麼喜歡我?喜歡到可以爲了得到我而罔顧兄弟的情誼,不擇手段作踐自己的良心?”
“師傅說錯了呢。”蕭秋輕嘆一聲,按住她的腦袋,埋進自己的胸前,手指玩弄着她柔軟的髮絲,“這不算是作踐,我本就是這樣的人……還有,我同於瀾,從不曾有過兄弟情誼。”
肖宋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已經說教無力,再也不指望能夠突然罵醒他,或者板正他的三觀……罵也罵過了,打也打過了,她只用了血淋淋的事實證明了一件事,就是這廝是註定了要一條路上走到黑,絕壁板不回來了。她只將手抵在他的胸前,任他把玩自己的頭髮——這絕對不是孽緣,這是悲催的劇情君!
……
隔日肖宋叫來於瀾,直截了當地讓他帶着紫清派這一干人等離開,回紫清派也好,去哪裡都好,哪怕以後找個山旮旯頭隱居到死也沒問題,總之不要待在這裡了。
“師傅不同我們一起離開?”
“你們先走。”
於瀾沉默了一瞬:“是不是秋師弟他……”
“跟他無關。”肖宋深深地看了一眼於瀾,知道他並不是一個遲鈍的人,只是善良慣了,不願意以不好的心思去揣測自己身邊的人。但這並不代表他無知無覺。“總之,小豆芽他們就交給你了。”
默了許久,於瀾突然低聲說道:“師傅,我會帶着他們回紫清派。我……們等你回來。”
不管她能不能順利捱到三年期滿,她都沒可能回紫清派了。肖宋難得地沒有隨口敷衍,只選擇了沉默。
於瀾自然知道肖宋的沉默代表了什麼,只當作不知,強笑道:“師傅,我會好好照顧他們……就在紫清派裡,一起等你回來。”
“……走吧。”肖宋拍了拍他的肩膀,“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
馬車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了一騎紅塵之間,小豆芽的哭聲還在耳邊迴盪,肖宋木然站在一樹紅楓之下,突然覺得有些傷感。
“師傅,是在捨不得麼?”修長的身影走過來,肖宋只覺得肩上一暖,他已爲她加了一件披風,溫柔細緻地將那絲絛繫好之後,他長臂一夠,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
“沒什麼捨不得的。”肖宋忽略那些不適感,“秋心成愁,有點不舒服罷了。”
他低低嗯了一聲,“我們也走吧。”
肖宋渾身一僵:“去哪?”
“師傅既已答應嫁給我,自然是回裴家,去見見我的……父母,商討一下你我的婚事。”
肖宋乾笑:“不必這麼急吧?我瞧着這綠柳山莊挺別緻的,不若再休息幾天……再說吧。”
蕭秋挑眉:“師傅若喜歡這裡,你我大婚之後,可以隨時來這裡小住。”
“我說……”肖宋垂死掙扎:“這個不急吧。”
“師傅,你知道,我等不及的。”
肖宋自己都覺得自己此時的笑臉應當是乾巴巴的,極難看的那種:“既然那麼多年都等了,怎麼還會在乎這區區幾天呢?”
他看着她,眼裡認真,一點戲謔的意思都沒有:“就是因爲等得太久,所以不想再等了。”
“師傅一日不成爲我的人,我便一日不能安心。終歸得等我得到了師傅,纔不會這般患得患失……師傅若不願意現在離開,也不是不行。只是……”他笑着在她耳邊低喃,“我卻不能保證,能不能剋制得住自己的慾望,不等成親便要了師傅的身子?”
肖宋渾身一抖,氣得眼斜口歪:“我去!”
……
瀕臨崩潰的肖宋姑娘表示——少年你還可以再無恥一點麼?
→_→少年表示——其實是可以的。
……
裴家堡離綠柳山莊更近,不過半天的車程。甫一下車,老管家便殷勤地親自迎了上來,將他們帶去大堂——看得出蕭秋在這個家裡過得還算不錯。
好吧,是很不錯的樣子。
肖宋原本以爲前盟主這個富得流油的老窩必然是個富麗堂皇的地方,結果卻有些意外——裴家堡雖然很大,也很風雅,但是離華麗富貴還有很大的距離。肖宋一路看去,越發覺得這樣的地方不像是土豪會做的選擇,倒是有底蘊的世家們纔會住的——它有錢得很隱晦,一般人乍一眼看過去,只覺得普通;待再仔細看下去,便不會有這種普通的感覺了——這是富得低調,富得有節操,富得肥而不膩。
這園子的設計,樹木的栽種,假山的佈置,乃至於湖邊的太湖石的排列……簡直是處處可見文章,絕不是隨意擺設,而是真的花了能工巧匠一番不小的心思。
肖宋暗自放心不少,這樣的家族對面子和聲譽更爲看重,絕無可能會同意這樣不靠譜的婚事。她的年齡,感情史,以及和蕭秋的師徒關係,絕對是硬傷中的硬傷,完全沒有可迴旋的餘地。就算是蕭秋再怎樣堅持,他們肯定也不會讓步。
當然她也不指望蕭秋會因世人的態度而改變主意——要改早就改了,何必等到現在!
但是隻要將這婚期拖長,拖到十二日以後,到時候她就可以離開了……
想得真心美好,事實證明,肖宋姑娘再次高估了這言情*的邏輯水平。
這裴氏一家的家主是蕭秋的父親裴晟龍,那是一個眉目犀利的老人,鬚髮皆白,但是從輪廓中還能看出當年的風姿,尤其是一雙眼睛神采奕奕,絲毫不見老人該有的渾濁。蕭秋的母親裴氏看起來年紀並不算太大,約莫就四十歲左右的樣子……跟蕭夏姑娘的這具身體應當是差不多大,當然,看起來比蕭夏姑娘着實是老了不少——她就是四十多歲的人該有的那種狀態,但也能看出她年輕時應該是個美人。
蕭秋上頭還有一個哥哥,單名一個榮字。
相比起來,裴榮簡直就不像是這家子裡的人,他長相很是平庸,跟這外貌相當出色的一家非常不相配,尤其是跟蕭秋這妖孽化的人一比,根本就沒有一點兄弟的樣子。不過他人看起來很憨厚朴素,相比於那一看就不好相與的一家子人,他給人的感覺更好。
這夫婦兩人都是遊離在黑白地帶的人,幼子蕭秋是個完全黑色地帶的人,只有他看起來很正,讓人相當之有安全感——怎麼一想又覺得他們就該是一家子,只不過是兩個灰色的人生了兩個極端,一個黑,一個白,融合起來還是灰色。
這樣的人,本來不該同意這樣的婚事的——肖宋是這麼認爲的。除了裴榮對她沒什麼特別大的反應之外,裴氏看她的眼神明顯是極不滿意的,若不是礙着蕭秋在場,肖宋一點都不懷疑她會指着她的鼻子罵道:“就你這樣的女人還敢妄想攀附我裴家,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肖宋面無表情,攏在袖中的手暗暗捏緊,要是這裴氏真的說出這樣的話,她就扔下一句:“不敢,告辭!”然後瀟灑地甩袖走人。蕭秋若是責怪於她,她大有推脫的理由——是你娘不喜歡我,不想讓我嫁給你的,我不想因爲我讓你和你孃親不合!
於是,劇情結束!
至於裴老爺,肖宋不得不說,果然是當過武林盟主的人呢,她愣是看不透一點他的想法,被他那雙跟蕭秋有些類似的眸子一掃,她整個人都有些發寒,在氣場上就輸掉了——果然是老當益壯的老頭啊!這麼強,拉出來還能繼續溜溜。
而直到這場見面到最後,蕭秋說起兩人的婚事,他們都沒有一個是反對的——這讓肖宋大惑不解,只拿一雙眼睛拼命掃射裴氏,看得裴氏眉頭直皺,越發地不喜她。
肖宋自然不會猜到裴氏的打算——人家裴氏確實不喜歡她,可是擋不住她溺愛自家幼子啊!蕭秋小時,她便極疼愛這個長相肖似老爺的小兒子,卻不想在他三歲那年因爲她的一時失誤而流離失所,受了那麼多年的顛沛流離之苦,如今好不容易找回來了,牧兒卻不認她了。如今因爲這個女人的事情他才願意認她,心裡雖然不喜,但還是得忍着——她怎麼可能會因爲這些個小事而跟兒子離心呢?
總歸她裴家堡權大勢大,還不需要犧牲牧兒同他人聯姻來維持家業。她同意讓這個女人進門,也當是她還他的——遑論那女人如今已是這般大的年紀,斷然是生不出長子來的,也沒可能活太久,到時候等她死了,再爲牧兒找一個合意的就行了。以牧兒這般出色的條件,要找一個家世好,相貌好的女子還不容易?
……
肖宋不知道自己已經在裴氏的臆想中死了不知多少次,要是知道的話,估計也只能點頭贊同。大嬸,你實在是想得太周到了。
不過雖然她年紀大了,大嬸你的年紀也不小,你真能熬到她死了再給自家兒子找一門合意的親事麼?←_←!
……
自這婚事被同意下來之後,肖宋便開始保持矜貴的緘默——雖然一開始她也沒怎麼說過話。這一屋子都是裴家人,獨她一個是外人,在這種場合確實不好開口——她總不能向裴老爺求救,說老孃其實不想嫁給你家兒子,都是你家兒子一廂情願還拿了別人的性命來逼迫我!
裴老爺會不會管這檔子閒事不一定,要是不管……滅口卻是一定的。畢竟這種強取豪奪的事情要是暴露出去,影響太大——就算她不被滅口,紫清派一派之人也都得滅口。至於是被這老頭滅口,還是被蕭秋滅,那就不知道了。總歸這一家除了老大之外都不像是什麼好東西。
到最後,裴老爺子大手一揮,讓肖宋下去休息了。肖宋還沒聽到婚期,根本不想離開。張張嘴,卻悲劇地發現自己真的沒有置喙的餘地,只能鬱悶地被帶了下去,留下蕭秋在那裡同他的父母商討婚期——她大概是史上最事不關己的當事人。
幾個小丫鬟將她帶到了廂房,十分風雅的一處小院,不過肖宋此時無心欣賞。蕭秋一直沒有找來,這讓肖宋覺得人生真不科學。當晚她睡了一個不甚安心的覺,直到翌日起來纔得到消息,婚期訂下來了——尼瑪就在十二日後。
她當時就猶如被一道閃電劈中了腦袋,呆立當場——這意思可不就是說,她成親那日便是離開那日麼?!
還真是什麼事情都趕到一塊兒去了,這可真真是極刺激的。
……
大婚之前需要保持潔淨之身,裴氏特意派了一個婆子四個丫頭來伺候她沐浴更衣。肖宋雖說當了近三年的資產階級,但還從來沒有讓人伺候過洗澡,她很想將他們統統趕走,奈何這些人十分不好說話,張口閉口都只會說一句:“這是規矩!”
規矩你妹啊!
肖宋很火大,又無可奈何。這羣僕從們個個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都是練家子,帶頭的那個婆子內力不弱——果然裴氏很惡毒啊!
估量了一下實力,硬拼是不行的。
可憐的肖宋姑娘只好折中,表明只要丫頭伺候,不要婆子伺候!否則就跟她們魚死網破!
混到這種地步,是個人都得爲她抹一把辛酸淚。
好在那個婆子也沒有繼續要爲難她,守在了屏風外頭沒再進來。肖宋扁了扁嘴,心裡雖然老大不願意,但也只能乖乖就範,任這羣守規矩的丫頭將自己扒光了搓洗。值得慶幸的是,丫鬟們雖然古板機械了一點,也沒太過分,至少沒有要虐待她的意思,因此被看被摸這事肖宋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們去了。沐浴完之後她被人從浴桶裡撈出來,丫鬟們涌上來,用一大塊絲絨的毛巾擦乾,給她穿了一個紅色的繡着鴛鴦戲水的肚兜,又爲她罩了薄薄的一層衣衫紗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