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生的決心,沈如玉心裡清楚且極爲放心,只是楊天餘這不清不楚的昏迷令她很擔憂,“天生,你去吃點兒東西,我和青山兄弟說一聲,晚上你睡他屋裡,有啥事兒明天再說,成嗎?”
楊天生擰了擰眉心,點頭應下了,“成,你也別太累了,有啥事兒你去那邊叫我。 ”
沈如玉答應了,然後去樓下,找了白茅根的粉末,用帕子包好,浸溼了之後給楊天餘敷上,避免傷口在夜裡防備不住而流血。
剛包紮好,魯堅便上樓了,拿着兩張黃紙送到沈如玉的面前,頗爲討好道,“弟妹,你給抽空瞧瞧吧,回頭啊我給病人把藥方抓了,也順勢去楊家村看看。”
沈如玉明白魯堅催促自己的意思,便接了黃紙,仔細看了起來。
“小兒八月有餘,久咳不止……”
“對,這個伢兒咳了好久了,張老本來打算用你之前給的方子抓藥,可是芽兒小,他吃不準多少分量,所以等着你看呢,”魯堅接了話茬,笑着說道。
最好止咳的方子是給大人用的,自然不能給嬰童吃了。
沈如玉慶幸魯堅是個知道輕重的人,便當着他的面,口頭給了方子,“橙子洗乾淨之後,在它的梗部平切開來,在露出果肉的地方撒稍許鹽,再用筷子在果肉上戳記個洞,最後蓋子蓋好,放在碗裡隔水蒸一刻鐘便可,讓孩子把橙子和溢出來的汁水都吃掉。”
這是最常見的治療嬰孩咳嗽的方子,橙子酸甜帶點兒鹹味,完全沒有副作用。
“就這樣啊?”魯堅有些不敢相信。
“我只管開方子,你用不用我管不着,”別說夫妻之間,就是僱傭關係,信任也是極其重要的。
“行行行,反正吃不死人,”魯堅還顯得很爲難一樣,解決了一個又拿出另外一張黃紙,“這個厲害了,鼻子塞了,喉嚨也非常痛,不僅頭疼,身上也痛得睡不着。”
這個病症倒是挺多的,不過粗粗分析後,沈如玉有了結論,“此症是熱傷風所致,方子也最簡單,橘梗,天花粉,玄蔘,薄荷,酒涔,前胡,煮成藥湯,一日三服,喝下便能好了。”
“這般簡單?”魯堅又一次質疑了沈如玉,看可在微微顯露的慍色之中記下了方子,轉身下樓了。
沈如玉揉了揉眉心,頗爲疲累地坐在了牀沿,楊天餘看上去一切正常,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這般沉睡,不知道問題在哪裡。
剛休息了一會兒,連熱飯都沒吃上一口,樓梯便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玉姐姐,”青山的敲門聲也顯得很着急。
沈如玉起身去開門,問道,“怎麼了?”
“樓下有人找你,說是讓你出診。”
“替我回了他,有病痛明早過來藥鋪看,”沈如玉哪裡放心得下楊天餘,即便是出診診金高,她也不想要。
“那人縣裡的李捕快,看樣子挺着急的,”青山沉吟了一下,又說道,“不然你去看看,我替你看着二小姐。”
李雲鶴?沈如玉本能地想到是不是李香蓮的事情,可要是自己插手的話,肯定又和王春梅脫不了干係了。
“恕我直言,還是去看看好,”青山一臉正氣,年紀雖小,可老持穩重。
“爲啥?”沈如玉想聽聽他的看法,畢竟她不是那種聽不進話的人。
青山先是朝沈如玉深深做了一個揖,然後侃侃而談,“現在楊大哥已經是官家仵作了,和那李雲鶴算是同僚,再有,他和楊家是親家,加起來是兩重關係,玉姐姐若是出診,碰上什麼事情,於公於私,李捕快都不會爲難你們。”
沈如玉細細咀嚼青山的話,末了,不禁心生佩服,沒有想到他就比自己小一歲,卻有這般見識,真真是令她汗顏,“如此,我便聽青山兄弟的了,天餘暫時麻煩你照顧,一個時辰後,你讓鳳嫂子喂點兒水給她喝。”
“好,”青山應下,隨着沈如玉下樓了。
沈如玉下樓的時候,李雲鶴正背手而立,聽得腳步聲,他便轉頭了。
見沈如玉是一打扮樸素身形瘦削的女子,便深深是皺起了眉頭,半信半疑問道,“就是你幫着洗清我的冤屈的?”
“見過親家兄長,”沈如玉福了福身後擡起頭,忽略了李雲鶴的問題,問道,“可是弟妹的事情?”
李雲鶴一聽,堅毅的臉頰略顯訕然,“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還請親家嫂子挪步。”
既然是李香蓮的病症,沈如玉就不需要出診了,“親家兄長,藥方已經寫明瞭,我跟你回去也沒啥用,就是請您回去和弟妹言語一聲,這身子養好了那是自己的,若是養不好的話,對楊家也沒什麼損失。”
李雲鶴聽了這話,心裡不免震驚,真是沒見過女子說話如此沉穩有度,聲音不大,卻字字扣人心絃,“親家嫂子,你有所不知,我家妹子……”
“咋啦?”沈如玉聽出李雲鶴有難言之隱。
“哎……”李雲鶴嘆了一口氣,稍稍舒緩了憋在心裡的惱怒,“那王春梅太不是東西了,我家蓮姐兒剛小產,她不伺候也就算了,還一盆涼水將她澆了個全身溼透,最後什麼都不顧就走掉了,那楊天賜更是王八蛋一個,連個人影兒都沒有。”
沈如玉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罵王春梅和楊天賜,可她聽了心裡毫無波瀾,只是對那李香蓮同情之極,“既然如此,親家兄長就該早早地說出來了。”
李雲鶴的臉‘唰’地紅了,連忙將沈如玉引至馬車旁。
“玉娘,你等我一下,”楊天生穿着衣裳大步走來,一個跨步上了馬車,伸出手給沈如玉扶,“我陪你過去。”
“可是……”沈如玉擔心楊天生的身體,有些猶豫,見他眼中的堅定之後,抓着他的手上了馬車。
夜幕很重,馬車朝着西邊而去,一刻鐘之後,停在了一間二進門的瓦房前。
沈如玉下了馬車,藉着門口的燈籠打量李家的門面。
門口兩頭石獅子威風凜凜,讓人心生敬畏,可實際上,沈如玉瞧見的卻是李家不一樣的地方。
低頭見的是漆紅的門框已經斑駁,了無新色,擡頭看的是排序不齊的磚瓦。
院子尚且如此,正屋也未必會好,只是天黑,又是第一次進來,所以不方便多加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