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面無表情的說道:“白牛歸祥子。”
馬大寶鼓起勇氣道:“但我哥留下遺囑了,說死物……”
“那你要是變成死物怎麼辦?”王七麟問道,“是不是這樣你也屬於祥子、你的東西也得屬於祥子?”
徐大說道:“我有個想法,會不會你們當時沒聽清你哥的遺囑啊?要不然這樣,你再去仔細問問你哥,別聽錯了,弄出些不必要的麻煩。”
馬大寶說道:“我哥死了,怎麼問?”
“多簡單,你哥死了在地府,又不是魂飛魄散了,對不對?那你也死了,去地府找他不就能問了?”徐大拎起狼牙棒,“你要是願意說一聲,大爺送你上路。”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不要錢,大爺天生熱心人。”
看看他那根專屬男人的大狼牙棒子。
回想剛纔冰冷的快刀。
馬大寶嚇得眼皮亂蹦躂。
他看看周圍沒人幫自己,便嘟囔道:“行吧,那我不碰老白了,祥子,老白給你了。”
“這牛本來就是祥子的,你還殺了他一頭牛。”一直在仗義執言的老人又說道。
馬大寶叫道:“死物歸我,反正歸我,這牛是我的!”
老人怒道:“祥子爹把死物給你,是怕祥子年紀小不能照顧自己,讓你這當叔的去照顧他,他真是瞎了眼,所託非人!你照顧他了嗎?你這個喪了良心的不但不照顧他,還搶他東西!”
“我呸!”
馬大寶說不過老人,只好悶着頭去處理牛肉。
他的屠刀被王七麟用妖刀砍斷了,於是便拿起個大勺子去舀鍋裡燉的牛肉想看看火候。
鍋子底下烈焰噴涌,鍋子裡湯水沸騰,雪白的水汽往上翻涌,馬大寶看不清鍋裡燉的肉什麼情況,於是他只能甩手去扇開水汽,並探頭往下看。
就在突然之間,鍋子上方的一條樹枝斷了!
這樹枝上吊着好大一塊肉!
樹枝斷開,這肉跟石頭一下子砸了下來。
馬大寶此時正趴在鍋子上想查看燉肉的火候。
於是,肉正好砸在他後腦勺上!
這塊肉還帶着骨頭沒有剔完,怕是有幾十斤的重量,猛的砸在毫無準備的馬大寶後腦勺上,將他整個人砸了個趔趄!
平常時候趔趄一下不要緊,可馬大寶這時候正在鍋子跟前!
他一頭扎進了沸騰的湯鍋裡。
事發突然,連王七麟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就看着馬大寶栽進鍋裡,牛肉掉落進去濺起好些滾燙的湯汁,馬大寶下意識的伸手去推鍋子,鍋子的三腳支架被推倒,這樣他整個人的半截身子又栽進了鍋子裡去!
圍觀的人全驚呆了。
傻了。
馬大寶掙扎着拔出身子來,他喉嚨裡發出令人心悸的嚎叫聲,像被火燙到的蛇一樣在地上瘋狂的打滾。
他往哪邊滾,哪邊的人就往後退。
嘩啦啦,大柳樹下的陰涼地全給騰出來了。
老先生仰天長嘆:“報應,這是報應啊!”
圍觀的人跟着說:
“真是怪了,那樹枝怎麼就斷了?”
“舉頭三尺有神明啊,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
“二十多年的老牛,還是把你養大的老牛,馬大寶你殺它這是惹着老天爺了!”
有老人甚至當場跪下,衝着西天開始磕頭。
王七麟也是震驚,他看向左右道:“你們耍小動作了?”
徐大愕然:“我以爲你乾的,你刀那麼快。”
謝蛤蟆低聲道:“這兩頭老牛有些古怪,剛纔這馬大寶拿刀去殺老白牛,老白牛一動沒動,你們看,它可是沒綁着啊。”
徐大問其他人:“先前這個馬大寶殺第一頭牛的時候,綁着沒有?”
“沒有沒有,老馬家的兩頭牛很有靈性,剛纔馬大寶殺老黃牛的時候,老黃牛隻是流淚。”
謝蛤蟆震驚:“就這樣馬大寶敢下手?他也下得了手?”
“他是個潑皮無賴,什麼不敢?”
謝蛤蟆唱喏:“無量天尊,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不用救了,這個馬大寶自作孽,是老天爺要收他啊!”
買了牛肉的人嚇得頭皮發麻,趕忙將肉都放到樹下。
老白牛淚水流的更多了,它跪在地上看着馬大寶,淚水啪啦啪啦的往下落。
謝蛤蟆長嘆道:“老牛剛纔哭,不是哭同伴被殺,也不是哭自己要死,它是哭馬大寶這半個主人要遇上劫難了。”
說完,他走到老白牛跟前,從懷裡掏出個瓷瓶跟徐大一人一邊去接了起來。
牛眼淚對修行者來說是好東西。
有句話叫‘來生給你做牛做馬’,所以凡是輪迴做牛馬的,多數欠着主人一筆債,它們本不應墜入畜生道,是出於執念才轉世投胎爲牛馬,這讓牛馬比一般牲畜更有靈性。
老牛靈性更大,據說臨死前的老牛能看透陰陽,所以老牛眼淚在陰陽事中能派上大用場。
謝蛤蟆和徐大一人接了一瓷瓶,然後王七麟全給沒收了。
拿走牛眼淚,王七麟上去解開捆着白牛的繩子遞給少年祥子。
祥子摟着老白牛的腦袋使勁撫摸它的脖子,老白牛伸出舌頭舔舐祥子的臉。
馬大寶情況極慘。
王七麟看的心裡難受。
於是他扭頭不看了,這樣就不難受了。
有人是從地裡趕過來看熱鬧的,手裡還拎着鐵杴,祥子過去比劃着借走鐵杴在路邊挖坑。
祥子瘦弱,幹活不利索,還是徐大上去幫忙,幾下子挖出個大坑來,然後祥子將牛肉、牛皮、牛角全給埋了進去。
大傢伙覺得可惜,但沒人敢阻止。
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馬大寶的下場讓他們噤若寒蟬。
謝蛤蟆攔住了少年,他將牛皮和牛筋拿出來,道:“這些得交給衙門,否則衙門會怪罪於你。”
他又把牛角交給王七麟,道:“這兩樣我們聽天監收下了,給你十個銀銖。”
說完他又甩了一張符出去,埋着牛肉的土坑裡頓時烈焰熊熊。
祥子捲起牛皮牛筋放到老白牛的牛背上,然後跑過來跪在王七麟面前磕頭。
這是個實誠孩子,磕頭砰砰響。
王七麟拉起他來衝左右說道:“我是聽天監小印,能御鬼通神,剛纔我走陰去地府見過這孩子的爹了,他爹改了遺囑,家裡財產都歸這兒子,誰敢覬覦人家東西,那小心我聽天監追究!”
他從煮肉的大鐵鍋旁走過,衆人只聽見一聲脆響,不見他動手,鐵鍋化爲兩半!
這就是勤練大手印的好處,手速更快了。
祥子擦擦眼淚走到老白牛跟前,老白牛趴下,等少年坐上去後它重新起身,邁着緩慢沉重的腳步走進碧綠的田野。
少年偏坐在老白牛背上,抽出一根橫笛吹了起來。
初夏的風開始熾烈,清脆的笛聲隨着風飄搖,有些許涼意。
以往他騎着一頭老牛,身後跟着一頭老牛。
如今身後只剩下一曲笛音。
謝蛤蟆撫須輕嘆:“騎牛遠遠過前村,短笛橫吹隔隴聞。多少長安名利客,機關用盡不如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