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人多了,傻子鬼魂離開了村子。大高二高四兄弟連夜去尋找,但沒有找到他人,倒是傻子他娘半夜做夢又夢見他了,夢見他說自己在地下頭沒吃沒喝,這是上來找吃喝了……”
聽着白大發說到這裡,王七麟習慣性的皺了皺眉頭。
謝蛤蟆沉吟道:“也就是說,你們都沒有近距離接觸過這個傻子的鬼魂?”
白大發搖頭。
“那問題來了。”謝蛤蟆冷笑一聲,“你們怎麼知道這是個鬼魂而不是個活人?”
老歪嘴辯解道:“活人?好漢爺你的意思是我們撞上的是傻子本人?這不可能的,傻子這個人你不知道,他不怕人,反而人越多他越樂呵,所以如果我們遇到的是傻子,他不應該見了我們跑,而是應該來我們身邊湊熱鬧。”
“閉嘴,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兒。”白大發沒好氣的呵斥一句。
他又討好的衝謝蛤蟆笑了笑:“好漢爺你有所不知,這傻子死了,都死了好幾年啦,當時他棺材下葬的時候我們都見過他的屍首,他就是死了。”
“老話說的好,人死不能復生,對吧?再說剛纔老歪嘴說的也對,傻子若是還活着,他見了我們村裡人幹嘛要跑?他應該湊上來纔對嘛。”
“而且我們當時去找天師算的時候,天師也說了,尋常小鬼怕陽氣,它趁着午夜陰氣重跑出來,後來我們村裡出來人多,爺們多,這陽氣也多,自然就把它給衝跑了,對吧?”
這個邏輯沒什麼問題。
如果是尋常小鬼,確實是這麼回事。
可問題是,尋常小鬼怎麼會突兀的回到生前的村子?
有聞聲而來的村漢幫腔說道:“那就是傻子的鬼,因爲它跑的很快,我當時看見他來着,傻子一溜煙就沒了,人怎麼能跑的這麼快?”
衆人紛紛點頭。
但王七麟敏銳的發現這件事不對勁。
他對白大發說道:“你找人去把傻子的哥哥們叫過來——不,別叫到這裡來,叫到傻子的墳頭去,我們也去,我們去看看他的墳。”
白大發滿頭霧水:“好漢爺,你們怎麼又要查我們村裡一個傻子?”
徐大陰嗖嗖的說道:“好奇心這麼強?是不是大爺的拳頭不夠硬?”
白大發趕緊讓人帶三人去往傻子的墳頭,他自己則跑去找傻子家的四個兄長。
傻子沒有被埋在村裡的祖墳。
橫死者不能進祖墳。
不過大白山也沒什麼祖墳,他們就是找了個看着順眼的山坡把墳墓一股腦堆在了這裡便是。
傻子的墳在山腳下。
很尋常的一個土堆,上面翻了新土,能看到土裡攪和着一些紙灰。
見此他便納悶了:“你們動過他的墳?”
老歪嘴說道:“對,大高他們兄弟找了天師來超度他弟弟來着,然後天師就指揮他們給換了新土,說是給傻子修陰宅,因爲傻子說了他在地下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徐大看看這個亂土堆問道:“你們管這玩意兒叫陰宅?”
王七麟運氣於雙眸看向墳墓。
墳墓普普通通。
他又看向謝蛤蟆。
謝蛤蟆搖頭。
沒有發現鬼魂出沒的痕跡。
徐大的拳頭很有威懾力,白大發很快帶着幾個一瘸一拐的村漢跑來了。
這幾個村漢個頭高大,齊刷刷的能比王七麟高半個頭,不過身子骨挺單薄的,面有菜色,一看就是長期缺營養。
看着他們跑的歪歪扭扭的樣子,王七麟對徐大說道:“你下手也太狠了,全村漢子一個沒放過?”
徐大訕笑道:“怎麼可能?大爺不是那麼心狠手辣的人。”
他仔細看四個村漢,然後搖頭:“孃的,這幾個貨嫁禍大爺呢,大爺沒弄他們!”
其中一個大高個村漢到來後突然撲到了墳頭上開始嚎啕大哭:“兄弟,我的老五兄弟,我親兄弟哎!有人要欺負你哎,人都死了,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說道:“我們要做什麼?我們什麼都沒打算做,所以你突然抱着墳嗷嗷叫什麼?”
謝蛤蟆眉頭一皺,頓時喝問:“這座墳墓裡頭有什麼?你們爲什麼這麼害怕我們靠近你家老五的墳?”
村漢們頓時姿態各異,有的惶恐發抖、有的面色慘白、有的無助看向左右,還有一個癱在墳上連連搖頭:“沒有,裡面啥都沒有,我們怎麼會害怕他們靠近我家老五的墳?”
“就是,他他的墳不就在這裡嘛,我們怕啥?呵呵,我們怕啥?”
聽着他們勉強的話、看着他們心虛的樣子,現在就是八喵也看出這墳裡頭有問題了。
它指向墳堆站起來叫:“喵喵喵!”
王七麟用手指點了點墳頭說道:“打開。”
大高四兄弟頓時呆若木雞。
白大發也很吃驚,他下意識反問:“什麼?打開什麼?”
徐大喝道:“你們說打開什麼?當然是打開這墳墓!”
山裡人禁忌多、說法多。
一聽這話周圍的人都着急了,大高四兄弟當場哭嚎,白大發則連連擺手:“不能呀,不能隨便開人家的墳,這不吉利,這不行,祖宗不允許!”
徐大冷冷的說道:“不開墳,那大爺就開你們的腦殼子!”
“所以是開墳還是開你們的腦袋,你們自己選。”
白大發面露堅毅之色,他深吸一口氣說道:“開墳!”
說完他開始抹眼睛:“我對不起祖宗哇!”
大高兄弟們異口同聲的說道:“不能開墳!”
“那就開你們腦袋?”徐大問道。
四兄弟個頭最大的老四一下子淚下如水:“你們是要逼死我們!你們到底來我們村幹什麼?爲什麼這麼逼我們?”
白大發喊人,幾個村漢帶着鐵杴和鋤頭到來,七上八下將墳墓給挖開了。
墳墓一開,一口老木棺材露了出來。
這棺材很講究,四五年的時間了,依然結實堅挺。
但棺材蓋子沒有蓋緊,或者說棺材蓋子的頭尾方向反了,導致整個棺材沒有閉合。
棺材蓋子邊緣有血跡。
王七麟盯着大高四兄弟,四個人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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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棺材擺明有問題!
他對徐大點點頭,徐大上去將棺材蓋給搬了下來。
王七麟順勢往裡看。
一具血跡乾涸的亂屍出現在裡頭。
棺材裡頭亂七八糟。
有一具還算新鮮的碎屍,這屍首腦袋碎裂一多半、半邊肩膀垮塌,一身魚鱗甲破碎,血跡灑在上面,如今已經乾涸成灰褐色。
這具屍首很高大,很魁梧,很結實。
裡面還有一具屍首,一具已經乾枯的屍首。
一身粗布衣衫下是白骨。
一塊塊白骨。
白大發雖然嚷嚷着不能開墳,但開了墳後去看棺材的時候他比誰都積極!
他擠進去一看愕然問道:“這怎麼回事?傻子的棺材裡頭咋會有倆人呢?不是,倆屍首呢?”
大高四兄弟繼續面如土色,而且噤若寒蟬,就跟狂風暴雨蹂躪過的小雜草似的。
王七麟看向四兄弟開始抽插妖刀:“咔嚓咔嚓。”
他不說話,就是盯着四個人不斷抽刀又插刀。
四兄弟的心態崩了。
其中一個流着淚叫道:“不怨我們呀,山長,我們也是爲了咱村裡,真的,我們是爲了村裡頭,我們也不想殺老五,可……”
“老四,閉嘴!”大高淒厲的叫道。
寒光閃過。
妖刀貼在了大高的脖子上。
刀鋒上的冷意,讓他雞皮疙瘩此起彼伏。
後面的事情簡單了,在王七麟的妖刀和徐大砂鍋大小的拳頭面前,四兄弟將所有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說了。
臘月初八回來的,還真是傻子!
五年前傻子沒死,棺材裡頭這個人不是傻子。
當年傻子被他們四兄弟賣給了體元縣一個大戶爲奴,這大戶家裡有開山的活計,招募了許多身強力壯的漢子去開山採石。
這活危險,經常有人被山石砸傷砸死。
但傻子沒出事。
是大戶人家的少爺犯了事,按照朝廷律令,得發配邊疆前線爲軍。
邊境那地方多危險?大戶人家怎麼捨得讓自己的少爺去參軍?去了那地方還比不上秋後問斬呢。
起碼秋後問斬可以先活到秋後,而去邊境前線當罪兵,十有八九活不到秋天。
罪兵是兵營的炮灰,他們直接要被編入敢死隊。
於是他們想了個損招——邊軍沒有人認識少爺,更沒有人熟悉他,頂多是相關文書上會有關於他相貌身板的描述。
這裡有個漏洞。
按照律令,他們只是要給邊軍送一個罪兵,所以他們不必非得將自家兒子送去,只要關係搞到位,到時候找個人去替死不就得了?
這戶人家找上了傻子。
傻子這人特別沉默寡言,而且他不是純傻,他只是很死心眼很死板,所以纔看起來比較傻罷了。
大戶人家將大高四兄弟叫去,一起勸說傻子頂替少爺的身份去北境參軍。
爲了將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大戶人家報了傻子的死訊,在山裡找了個被山石砸碎腦袋的漢子送回大白山給挖了個墳下葬了。
爲了防止被人看出端倪,大戶人家搭上了一副上好的棺材。
當然,他們還搭上了一大筆錢,分給了大高四兄弟。
這是傻子的買命錢。
所有人都知道邊境的危險,傻子這種沒腦子的人在那裡是活不下去的。
偏偏傻子活下去了,還跑回來了!
他在臘月初八跑回來,大高四兄弟聽人說是見到了傻子鬼魂的時候起初很驚恐,他們真以爲碰到的是傻子鬼魂,以爲傻子剛戰死不久,這是冤魂回來找上家門了。
四個兄弟膽顫心驚的出去找了找,結果找到了傻子,並且發現他沒死!
可是傻子必須死。
因爲他告訴四個哥哥,自己當了逃兵。
四個兄弟一聽這話急眼了,只能將傻子給整死了……
歷朝歷代對逃兵抓的都很嚴,傻子竟然做了逃兵,那朝廷和邊軍肯定會回來抓他。
到時候很容易按下葫蘆浮起瓢,順着傻子身份是能找上城裡那大戶人家的。
冒名替罪兵兵役的刑罰很大,大戶人家全家要跟着受罰,還會牽扯出當時操作這件事的當地官員。
大高四兄弟不傻,他們知道這事一旦發生多麼可怕——大戶人家和官老爺們爲了保住自己的命,恐怕會將整個大白山給夷爲平地!
聽到這裡的時候,白大發忍不住打哆嗦。
他對人心險惡的瞭解還要超過大高四兄弟。
他衝四兄弟大叫:“你們它娘怎麼敢幹這樣的事?你們當時收下那錢可不只是傻子的買命錢,那還是咱們全村人的買命錢呀!”
四個兄弟垂頭喪氣。
白大發氣的上去打他們:“這錢你們就自己昧下了?我這個山長連知道都不知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呀,你們真是禿子戴斗笠,無法無天呀!”
王七麟聽了他的話有些目瞪口呆。
徐大說道:“娘來,這是耗子賣春到貓窩,要錢不要命了!”
王七麟上去摁住了白大發,喝道:“繼續說。”
大高垂頭喪氣的說道:“還說啥?我們四個知道老五當逃兵回來會有多可怕的後果,於是我們只能殺了他。”
“結果他當兵練了一身武藝,速度很快,我們差點讓他跑了,還好他一路上是風餐露宿偷偷跑的,餓的已經受不了,我們在飯裡下蒙汗藥,把他蒙倒後給殺了的。”
二高扶着腰說道:“老五不知道怎麼練的,他變得很厲害,即使被迷的不行了,還是把我們四個一頓捶,差點把我們給打死。”
王七麟這時候明白了。
難怪四人剛出現的時候一瘸一拐,而徐大說沒有揍他們。
原來他們身上的傷還真是跟徐大無關。
王七麟問四人道:“再後面呢?你們殺了他後便埋在了這裡頭?”
大高點頭:“對,我們後面假裝去城裡找天師,去張家把事說了一聲,我們讓張家做好準備,免得到時候朝廷和軍隊裡來了人抓走張家大少爺,然後又發現抓的人不對。”
徐大冷笑道:“你們四兄弟呆在這山裡頭有點屈才了,心思很細膩嘛,而且足夠兇狠狡詐,這事還真讓你們辦的滴水不漏,可以可以。”
大高膽怯的說道:“這不還是讓好漢爺給查出來了嗎?”
但他們查出這件事,對如今邊境亂局有什麼幫助?
王七麟並沒有感覺一個逃兵會與邊境守將有什麼關係,畢竟這逃兵是個傻子。
他理性的分析了一下,又覺得這大白山裡頭,也就這個臘月初八被殺害的逃兵與邊境相關,與監謗衛相關。
否則難道是身負鳳凰血脈的愣子纔是井木犴的目標?
他一時心亂如麻。
謝蛤蟆幫他做了抉擇,他揮揮手說道:“先把棺材給埋了,你們村裡竟然牽扯進這樣一件重案之中,哼哼,若是我們稟報了朝廷,你們整個村子怕是都要受到牽連!”
“好漢爺饒命。”白大發亡魂喪膽,趕緊下跪磕頭。
“好漢爺饒我們一命,好漢爺,我代表全村爺們給你們磕頭了,你們別把這事傳出去呀。”
“要不這樣,我們全村的羊都給你們,還有女人,全村的女人也都給你們!”
謝蛤蟆上去踢他一腳:“好你個老滑頭,事到如今還不忘挑撥我們?怎麼,還想讓我們去從愣子手中搶女人?”
白大發叫道:“不敢不敢,小的怎麼敢有這樣的心思?”
王七麟對謝蛤蟆點點頭。
老道士的經驗幫助了他。
他們要在大白山裡頭查信息,而大白山百姓本來肯定是不會死心塌地幫助他們的,但現在他們掌控了這村裡一樁秘密,等於是重新掌控了全村百姓。
所以,不怕他們不老老實實配合三人調查。
墳墓被重新埋上,他們回到村裡。
王七麟讓徐大放出冥鴉迅雷,以迅雷傳信讓馬明等一行人進入體元縣,去調查縣裡頭大戶張家的情況,看看他們家得到傻子做逃兵的消息後會有什麼反應。
他覺得這事可以繼續挖掘,後面他又審問了四兄弟。
可惜沒得到什麼有用信息。
傻子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見了四個哥哥後就是說他一路上風餐露宿、小心逃跑,好不容易纔跑回了村裡,肚子餓的不行要吃的。
至於傻子在邊境都經歷過什麼。
他們不清楚。
他們找傻子打探過,可惜傻子不說,只是說他餓了。
四兄弟也沒有多想,單純以爲如今邊境大亂,他做了逃兵跑回來了,於是便將他給殺了。
四高算是有良心的,他說着說着哭了起來,捂着臉說道:“老五沒怨我們,老五其實心裡都清楚發生了啥事,嗚嗚,嗚嗚。”
“老五在邊疆學了本事,他變得厲害了。他雖然中了迷魂藥,可是我們四個其實還是打不過他。”
“他最後卻沒有殺我們,他把我們都給打倒了,卻沒有再逃也沒有殺我們,而是說了一句‘天下之大已經沒有我的活命之地’就倒在了地上,讓我們給用石頭砸碎了頭,砸死了!”
王七麟冷冷的看着他們,說道:“你們是真的惡,你們這些人,活在世上有什麼意義?”
他們現在其實還活的挺有意義,三人組要在大白山調查井木犴的目標,還真得靠四人跑腿。
第二天迅雷飛回,馬明等人連夜趕路進入了體元縣,然後將調查消息送了回來:
體元縣山石商戶張氏,臘月二十五遭遇火災,大火之下,全家皆死!
雞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