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蛙很厲害,徐大本想跟它來個正面交鋒,老天師叫道:“你不是它對手!別跟它交手,咱們都會死在它嘴巴下!”
徐大從善如流,果斷搬起老天師跑路。
龍吟蛙這等擁有神靈血脈的生命都是有智慧的,它本來以爲自己吃定了徐大,準備幹掉徐大再去幹掉老天師。
結果兩個人都跑了。
等到龍吟蛙蹦蹦跳跳的追蹤在後準備下手的時候,八喵和九六一起出現了。
它們兩個攔住了小胖蛤蟆,八喵一臉的不懷好意:小妹妹,一起玩玩?
大黑峒的衛兵們沉默的下山,很快將王七麟一行和寨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兩個皮膚粗糙的中年漢子走來,隊伍沉默的分開留出一條道路。
見此用不着介紹,王七麟就知道這是二聖和三聖。
徐大扛着老天師出現,前面一圈漢子立馬豎起圓盾亮出鋒利的短刀做好戰鬥準備。
老天師看到兩個漢子後大喜,衝一個頭上扎着一圈汗巾的大漢叫道:“二聖大人!”
二聖身影帶殘影快速掠過,像是一把打開的扇子,每一道身影都是一根扇骨。
徐大眼睛一花,老天師被帶走。
二聖將他放下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天師的情緒一下子崩潰了,他跪倒在地流淚說話,換成了當地土語,王七麟一句沒聽懂。
謝蛤蟆撫須道:“他在向二聖請罪,說一切是自己疏忽,才導致這件慘事發生。”
瓦礫鬆沉聲問道:“原來謝大人還懂我們大黑峒的土話。”
謝蛤蟆道:“無量天尊,老道不懂,不過老道看他樣子、聽他的語氣能猜出他說什麼。”
瓦礫鬆和三聖紛紛側目,眼神很怪異,也不知道是在欽佩謝蛤蟆的料事如神還是鄙視他不懂裝懂。
老天師並沒有對徐大撒謊,他還真是大黑峒的聖堂所安插在三尖蠆寨的間諜。
所以一切就能理解了,之前雙方開戰,他發現聽天監這邊戰力更強後立馬就變成了戰鬥混子,由積極參戰改成想辦法跑路。
最終跑路不成,他號令三尖蠆寨衛兵去送死,這並非是要製造混亂以掩護自己跑路,而是他很痛恨三尖蠆寨的衛兵。
紅黑瞳寨就是被他們給屠戮掉的。
先前王七麟審訊他的時候也沒有感知錯誤,他感覺到這個老天師不對勁,明明對方嘴裡說着喊着不想落入大黑峒各部族之手,但卻又絲毫不展示出他的價值。
其實他就是在激王七麟,在保證自己不會被聽天監大怒之下現場格殺的前提下,再想辦法讓王七麟通知大黑峒其他部族進而引來聖堂,只有這樣他才能最好的活下去。
老天師流着眼淚、滔滔不絕的將事情前因後果說出來,瓦礫鬆簡短的翻譯了一下,讓王七麟瞭解了事情真相。
他起初還是猜對了,他猜三尖蠆寨這一夥人是九黎族所屬,實際上三尖蠆寨是大黑峒人,可是早就被九黎族給策反了。
也是在這種情況下,大聖和二聖纔會想方設法將老天師給安插進去監視三尖蠆寨。
可惜這個老天師也不是什麼腦袋瓜子很靈光的人,他雖然身居寨中高位,但對許多消息的判斷不敏感,並沒有提前發現三尖蠆寨的企圖。
等到三尖蠆寨派出全員精銳拔寨而出的時候,他再想給其他寨子提供消息已經晚了。
三尖蠆寨和紅黑瞳寨隔着太近,他們從九黎族得到了一種針對蛇類的迷藥,連夜迷暈了寨子中的羣蛇並攻入其中。
紅黑瞳寨沒有蛇在手,戰力銳減,最終投降——他們沒有想到三尖蠆寨會心狠手辣到將他們滅族!
最終是紅黑瞳寨大長老的幼子當日與家裡鬧了矛盾離開山寨待在山裡,他因此而避過一劫。
隨即他發現了寨中慘案,本來他應該去其他寨子報信,但他性子孤僻又倔強,竟然想去找到寨中白棺,靠白棺中的毒水或者毒蟲之王來複仇。
一切誤打誤撞。
王七麟等人當時哪料到自己會恰好碰到這樣一起重案?等他們意識到不對的時候,一切已經晚了!
紅黑瞳寨除了嫁走的姑娘,其他人全數死亡,這寨子就此被從羣山中抹除。
二聖、三聖、四聖和趕來的寨主、長老們都是滿臉悲慟和憤怒,大黑峒慘遭重創。
他們不只是失去紅黑瞳,還要失去三尖蠆寨。
這個寨子投靠九黎峒還對自己人下毒手,他們不可能留下三尖蠆寨了。
巫巫偷偷告訴王七麟,說山裡部族異常野蠻,他們很少有人與人之間的私仇,都是寨子和部族之間的大仇。
爲了報仇,他們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屠殺!
事情牽扯範圍太大、影響太惡劣,二聖親自帶人去找大黑峒的大聖,三聖和四聖以及隨後趕來的另外三位頭人共同負責紅黑瞳寨的收尾。
他們要處理掉寨子裡的蛇,這些蛇成了無主之物,放歸山野只會成爲威脅。
同時他們挽留了王七麟等人,二聖臨走之前對他們道謝,又對他們說道:“諸位大人請在小寨中暫留兩天,我現在有要務在身,有件事來不及告知你們,總之你們稍等,待我回來會告知你們一個機密消息,以表示對你們仗義援手大黑峒的感謝。”
大黑峒各部族聯手將紅黑瞳寨的百姓殘屍進行了整理,一天之內,棺材山上殘留的棺材洞全塞上了棺材。
還有棺材無處可放,三聖親自帶人去臨時摳開山石締造棺材洞。
紅黑瞳寨山民們的遺物也被整理出來,王七麟沒事幹溜達的時候聞見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帶着鏽味的惡臭!
因爲蛇有異味,加上最近寨子裡又大量死人,這股惡臭混雜在腥臊味和血味中不太明顯,可是王七麟開了衝龍玉鼻神,還是能從中嗅到這股味道。
他古怪的找去,竟然先後找到一大把碎銀。
與他在雨露寨中見識過的銀倀碎銀一模一樣!
他把這件事告知了謝蛤蟆,謝蛤蟆皺眉:“無量天尊,銀倀少見,這裡怎麼也有銀倀的痕跡?而且它留下了這些買命錢,古怪,難道它將全寨百姓的陰魂全給帶走了?”
王七麟說道:“虐殺紅黑瞳寨百姓這件事實在是過於殘酷,按理說三尖蠆寨雖然因爲與之相鄰而有爭端仇恨,不至於仇恨這麼深吧?”
“所以,是背後的九黎族要求他們虐殺紅黑瞳寨中百姓?”徐大接話。
王七麟點頭,他心裡有這個猜測。
這個猜測不好印證,九黎峒收攏了三尖蠆寨這件事非常機密,老天師壓根沒有參與其中,他也被瞞住了——起碼在老天師的口中,他被瞞住了,並不瞭解內情。
紅黑瞳寨是個很封閉的寨子,平日裡自給自足,很少與其他寨子有走動。
九黎峒之所以選擇對他們動手,就是考慮到了這點。
如果不是王七麟等人誤打誤撞的撞破一切,按理說這件事會被瞞上很久。
第三天,二聖帶着大聖踏湖水掠來。
大黑峒聖堂之主是個面目尋常的老頭,彎腰駝背、滿臉皺紋,手掌粗糙、皮膚黝黑,就像山裡常見的採藥老人一樣,壓根看不出統帥一峒的威風霸氣。
他的名字叫做仡僚猖,謝蛤蟆給王七麟介紹,說仡僚在蜀郡和十萬大山這些地方是個大姓,特別是十萬大山之中,素有十萬仡僚一片山的說法。
仡僚猖的本領很古怪,他帶着二聖來到湖畔後,彎腰伸手在湖裡攪拌幾下,湖裡有大魚大龜冒出。
它們跟接到信號的兵士一樣浮出水面排成隊,仡僚猖正是踏着魚背龜背而來。
這一手很霸道。
仡僚猖在大黑峒衛兵們心目中顯然有着超卓地位,隨着他到來,衛兵們分成兩列,從湖畔一直站到紅黑瞳寨門口,中間一條過道,仡僚猖便是穿過道而入。
等他去往寨子裡,二聖飛空用方言大喝了幾句話。
已經能在白日露面的羊五弟站在王七麟身邊給他翻譯:“他們要撤走了,九黎峒很厲害,這好像是一套連環招。”
“九黎峒以紅黑瞳寨爲誘餌,他們屠殺了這寨子製造血案,趁着其他寨子來到紅黑瞳寨的時候,他們又緊急調兵去攻打與之相鄰的寨子。”
在各自寨中頭人的帶領下,漫山遍野的山民壯漢像流水般離去,只留下一小部分繼續幹活。
仡僚猖滿臉沉重的走出來,他見到王七麟後主動行禮,向他道謝:“王大人,若不是你們撞破這件事,那我大黑峒要遇到很大麻煩了。”
“老朽實在是感激你們的助力,以後若有所需,請大人傳一個口信,老朽一定竭盡全力的幫助您。”
王七麟說道:“這件慘案不只是你們山裡的事,也是朝廷的事,本官乃是聽天監官員,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大聖不必客氣。”
仡僚猖向他們拱手致謝,然後努力站直身軀擡頭看向藍天:“九黎賊實在毒辣,大人或許還不知道你們對我們大黑峒的恩情。”
“昨天老朽便知道了事情,接着去調查了九黎賊與我大黑峒交接的前線。”
“他們本來要以紅黑瞳寨爲誘餌的,以空前殘酷的手段震懾與激怒我們,當我們將各寨精銳調集來此地的時候,他們會調集人手對我們一些寨子進行偷襲。”
謝蛤蟆接話問道:“但是現在事情突發,九黎峒沒有做好準備?”
仡僚猖點頭:“他們在倉促之中發起了攻擊,戰果不大,因爲我們與他們交接前線的部族還沒有接到這件慘案發生的消息,並沒有分兵來援。”
大黑峒選擇紅黑瞳寨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綜合考慮才選擇拿他們動手。
除了之前王七麟他們知道的這山寨消息閉塞、很少與外界溝通的原因外,還因爲它的位置比較獨特:
它屬於大黑峒範圍內偏於中央的區域,一旦發生血案,可以同時牽扯外圍部族來救。
仡僚猖介紹完之後點點頭,有人拎着個黑袋子扔了上來。
徐大去打開袋子,裡面全是人頭!
這些人臉上有血色刺青,面容猙獰。
王七麟問道:“九黎峒的人?本官不認識他們。”
仡僚猖說道:“他們認識你們,他們也知道你們逃入了我大黑峒的地盤,昨天老夫去前線寨子的時候碰上了他們,他們氣勢洶洶的問我們要人,被老夫一起給擰斷了腦袋。”
王七麟抱拳道:“多謝大聖……”
“完全不必道謝,”仡僚猖搖搖頭打斷他的話,“老夫只是想提醒諸位大人,我們大黑峒與你們觀風衛現在在一條船上。”
這是結盟邀請了。
王七麟欣然道:“希望我們這條船,能比九黎峒和錦官城內的一些船更穩妥。”
“自然。”仡僚猖輕笑着點頭。
雙方確定結爲同盟,他便鄭重其事的邀請衆人去自己所屬部族做客。
王七麟拒絕,說他們還要去往蜀郡。
聽到這話仡僚猖淡然笑道:“禎王久居錦官城,他不會突然離開的,再說他即使離開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所以大人何必着急一時?”
一聽這話,觀風衛一羣人紛紛翻愣白眼。
看來他們的秘密任務已經路人皆知了,估計禎王正制訂了一堆陷阱等他們往裡跳。
仡僚猖說道:“王大人,你們要對付禎王,老朽等願意鼎力相助,所以才邀請你們去做客,我們部族距離錦官城最近,而且旁邊有一條商道,再過幾天,那商道會發生一件很有趣的事,這件事對你們很有用。”
王七麟狐疑的看向他。
二聖緩緩的走來說道:“王大人,草民之前所說的要告知你們一個機密消息,正是這個消息。”
徐大哈哈笑道:“這算什麼機密消息?那商道上會發生一件事?啥意思,你們能未卜先知啊?”
二聖瞥了瞥他說:“王大人,草民性子魯莽,說話很直,如有得罪之處,你們還請海涵。”
“如果你們的頭腦都想徐大人這麼簡單,那草民建議你們莫入錦官城,還是回長安府吧,否則,嘿嘿!”
徐大真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王七麟好脾氣的笑了笑說道:“既然大聖誠摯邀約,那本官怎能拒絕?拒人於千里之外,不是本官的作風。”
“何時啓程?”
仡僚猖說道:“待老夫處理了這座寨子,咱們便啓程。”
之前應援而來的各部族衛兵紛紛離開,熱鬧了幾天的山寨突然恢復冷清。
等到最後一支隊伍離開,仡僚猖忽然對着四方發出嘯聲。
嘯聲悠長,經久不斷。
王七麟看得佩服,不愧是能統帥大黑峒的人,年紀這麼大了肺活量還這麼驚人。
很厲害。
山上又有身影搖晃,幾隻長滿灰黑毛的大猴子跑了出來,它們吊在寨子前後的樹梢上謹慎而好奇的往下打量,像是在觀望山外情景。
仡僚猖嘯聲不斷,出現的猴子越來越多,不止一種猴子,好像周圍山林裡的猴子都被吸引來了。
猴羣聚集,膽子變大,在猴王帶領下有一支猴子進入寨子,佔據了寨子中最高處的一座房屋。
山裡寨子都是據山而建,從上往下錯落有致的分佈。
其他猴子見此也行動起來,紛紛去找喜歡的房屋居住。
仡僚猖幾次換氣,足足長嘯了半個時辰,越往後聲音越低沉,最終甚至沒了聲音。
王七麟等人以爲他嗓子啞了,白猿公卻搖頭,說他能御使山中百獸,瞭解百獸習性。
猴子們種類不同,它們對聲音的感知能力也不同,仡僚猖用不同音調在通知到周圍羣山中所有猴子來山寨里居住。
當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有老猴子竟然出來送他們,王七麟回頭看去,下意識倒吸一口涼氣:
這些老猴子穿上了人的衣裳、戴上了人的帽子,有的還會圍上頭巾,隔遠了看就像是一羣老人。
羊五弟也很吃驚,說道:“這裡竟然有猴精!”
白猿公笑道:“萬物皆有靈,你以爲你們人真是萬物之靈長?”
羊五弟自嘲一笑:“我現在算不上是個人了吧?不過三界之內,最靈者人,這話不能作假的。”
仡僚猖帶他們走進山裡,穿山越嶺,最終掛滿棺材的懸崖又出現在衆人面前。
這地方是個禁地,之前三聖只允許來雕棺材洞的人進入,其他人等一律不準靠近。
仡僚猖帶他們遙望懸崖,問道:“王大人能上去吧?”
他沒有等待答案,自己走向懸崖摳着石頭縫往上爬。
這懸崖是九十度的,但山石終究不會光滑如鏡,還是有些裂縫或者凸起凹陷,仡僚猖就靠着這些地方往上爬,比猴子還靈活。
王七麟御劍飛上,就跟上天梯一樣,聽雷神劍成了箇中轉階梯,他踏劍掠起跳上一個棺材洞,御劍飛到旁邊後再跳到劍上借這股力量去飛到下一個棺材洞,就這樣一次次借力跳到了懸崖頂上。
一覽衆山小。
仡僚猖還在攀爬,他坐在一塊石頭上往四周看。
已經是傍晚時分,山中有真意,飛鳥相與還。
遠處是氤氳浮蕩,山風吹着氤氳盪漾,也吹着枝葉搖晃。
綠浪滾滾,松濤浩瀚,水月將升。
仡僚猖終於爬了上來,說道:“王大人,風景如何?”
王七麟笑道:“風景如畫。”
仡僚猖有些感傷的說道:“可惜這裡的主人,卻再也看不到這樣的風景。”
王七麟沉默不語,他沒法安慰對方。
仡僚猖自言自語的感傷幾句,站起身在山崖頂上緩緩走動。
山崖上還留有固定用的木架,仡僚猖親手將它們全數摧毀。
最終他走到了一處石頭前,說道:“王大人可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
王七麟不明白他要舞弄什麼玄虛,所以實實在在的搖頭。
仡僚猖掀開了石頭,下面露出一條足有人大腿粗細的洞穴。
黑洞洞、烏油油的洞穴蜿蜒向下,彷彿最終通到了幽冥之地。
十咦從他衣領下鑽出個腦袋來,兩顆小眼睛融匯爲一顆大眼睛,好奇的伸出腦袋往下看。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吸引它。
仡僚猖說道:“這就是紅黑瞳寨的先祖秘境通道,順着它下去,到了山腹中就是白棺。”
“阿海那孩子錯了,他以爲白棺之中有蠆,所以他選擇通過道觀那條通道想要進入白棺去收服裡面的蠆,然後給族裡報仇。”
“可是,蠆哪有那般容易誕生?”仡僚猖苦笑着搖頭,面有苦澀。
這時候十咦露出小腦袋瓜子往下看,仡僚猖一回頭看到了它,接着呆住了。
王七麟愕然道:“不是吧,難道本官這個寵物,是一隻蠆?”
蠆是什麼他不知道,因爲這東西不是一個獨特的物種,它是對萬蟲之王的尊稱,只要能成爲萬蟲之王,那就可以稱之爲蠆。
仡僚猖下意識的說道:“這不是蠆,這這這,這是倮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