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糧袋打開,裡面全是紙錢。
王七麟猛然想到了什麼,趕緊將昨天送進來的糧食袋打開。
裡面全是麥粒。
徐大低聲道:“七爺,這算什麼?陰兵買糧?”
王七麟道:“買個屁,即使這事是陰兵所爲,它們也不是衝着糧食來的,你看糧食不是好好的嗎?”
徐大嘀咕道:“或許它們白天沒來得及帶走糧食,而是準備今晚再把糧食運走?”
王七麟搖頭道:“應當不是這樣,我倒是覺得這倉庫成了陰間的金庫。”
徐大往周圍看了看,入目所及全是空蕩蕩的黑暗。
就在這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咚咚咚!”
王七麟趕忙使了個眼色,道:“走!”
鬼來了!
可是兩人衝到門口拉開大門往外一看,外面只有寒風在呼嘯,往遠處一些的地方有枯樹葉被風捲着繞地亂竄。
這叫小鬼風。
王七麟以前遇到過幾次,沒什麼事,就是小鬼在嬉戲罷了,即使尋常人也不必害怕,尋常人的陽氣就能衝散小鬼風。
不過大門一開有寒風往裡陣陣的吹,吹到裡頭將滿地紙錢給吹的四處亂飛。
漆黑空蕩的大倉庫裡頭漫天飛紙錢,看到這一幕即使膽大如徐大也有點縮卵了。
徐大訕笑道:“七爺,今晚不大對勁哈?”
王七麟冷哼道:“害怕了?”
徐大猛的一挺胸膛怒聲道:“怕?大爺從小學寫字,一直沒學會‘怕’這個字怎麼寫!”
王七麟衝他伸出大拇指:“是一條硬漢子!”
徐大傲然的想要吹牛逼,但隨即想到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在,而他們兩人知道彼此的深淺,再吹沒什麼意思,只好悻悻的閉上嘴巴。
王七麟關上大門。
倉庫裡頭再沒有發生什麼怪事。
他回到牀上說道:“今晚咱兩個值夜,你上半夜,我下半夜。”
相對來說下半夜更危險一些,所以他要自己來值守。
說實話吧,他信不過徐大。
上牀之前他還對徐大說道:“徐爺,今晚估計會出事,你最好給力點別學道爺翻車,我告訴你,今晚不光你行不行你都得給我頂住,知道嗎?”
徐大道:“七爺你這是什麼話?大爺什麼人你不知道?”
王七麟嘀咕道:“我正是知道你是什麼人,所以纔不放心!”
他閉上眼睛準備養精蓄銳。
然後看到造化爐上有一本金燦燦的經書在靜靜的飄蕩着。
九字真言又出來一個。
但爐中玉卵卻沒有被煉製,它還是安靜的待在爐肚中。
王七麟拿出經書仔細看去,這本經書與他上次煉化得到的者字真言差不多,封面上有慈眉善目的佛祖在拈花微笑,座下趴着一頭威猛雄壯的獅子。
圖像兩側各豎着一排字。
左邊寫的是:理趣會。
右邊只有一個字:鬥!
九字真言第三字出現了!
這經書賣相實在太霸道,徐大頓時回頭問道:“咦,七爺你拿的是什麼金燦燦的?”
王七麟將經書藏進懷裡說道:“上次食爲天給我的那本經書,怎麼,你要看嗎?”
徐大估計正在想哪個姑娘呢,這時候怎麼會掃興的看佛經?
他甚至沒有再多問,又出神的思索起來。
學習九字真言得翻閱這經書,而且最終它會焚燒,聲勢太大,於是王七麟將它貼身放好後便沒有再拿出來,轉而默唸《金剛薩埵降魔咒》和《金剛薩埵心咒》醞釀睡意。
不知不覺,夢境降臨。
依然在一片虛無的黑暗中,王七麟依稀聽到了一陣說話的聲音。
聲音很快,嘰裡咕嚕的好像在唱饒舌歌,他下意識的想去傾聽,卻發現壓根聽不清這是在說什麼。
只能聽出語速很快。
王七麟模模糊糊的想要動彈,又發現自己動彈不了。
鬼壓牀?
他在心裡模模糊糊的想着。
但他隨即又覺得不可能,如今自己實力強橫,得是多厲害的鬼能壓住自己?
就在此時,在一片模模糊糊、恍恍惚惚的黑暗中,有幾個身影出現在他四周。
就像他聽不清這些人說話一樣,也看不清這些人的樣子。
他只感覺到很冷。
幾個人影出現在他身邊後衝他指指點點了起來。
不懷好意的指指點點。
王七麟並不慌張,他開始深吸氣,在心裡默唸《金剛薩埵降魔咒》並努力控制手指動彈起來去捏內獅子印。
施展者字真言,能在任何時候支配自己身軀中的力量。
可是他的手指動彈不得!
沒有內獅子印的配合,者字真言無法施行!
他還是不慌張,他又開始運行陰陽大道。
只要他是清醒的,太陰真氣與太陽真氣便會自行運轉,這樣他可以御使真氣外放來驅趕這些東西。
他相信一旦真氣外放,鬼壓牀的困境就會破解!
古怪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四肢百骸、奇經八脈如糧倉一樣空空蕩蕩,此時他明明醒來了,太陰真氣和太陽真氣卻沒有運轉起來!
怎麼回事?!
王七麟終於有點慌了。
他下意識的想知道自己身體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很努力的去感受真氣的存在情況。
不管他怎麼努力,也沒有感受到真氣的存在!
於是他聚精會神的想去看看自己身體發生了什麼事,自己的奇經八脈是怎麼回事。
這念頭越來越強烈——
當這念頭足夠強烈——
突然之間王七麟感覺自己的意識像是擺脫了身軀束縛,他一下子闖進了什麼地方,看到了一條條小河。
有的河流纖細。
有的河流寬廣。
有的河流筆直。
有的河流彎曲。
有的河流中流淌的河水是清冷的銀白色。
有的河流中流淌的河水卻是熾熱的金黃色。
就在他感到迷茫的時候,耳朵中聽到的聲音變得更急促更響亮起來。
於是他猛然擡頭,看到了周圍六個人影的樣子。
他們的面貌平平無奇,但表情很詭異,都在笑,可是那笑容卻很不真實!
哪裡不真實呢?王七麟默默的問自己。
答案迅速出現:他們的笑容很統一,都是一模一樣的上挑嘴角微笑,就像是被人統一畫上去的一樣!
隨着這念頭浮現在他腦海中,他接着想到了自己在哪裡看到過這樣的笑容:喪葬時候扎的紙人,臉上畫的便是這般笑容!
六個人似乎能感知到他的思想,隨着他發現的更多,六個人更着急了,其中一人指着他的頭又指了指自己。
旁邊的人詭笑着點頭,伸手指向他的身軀指向另一個人。
其他人紛紛指向他的手臂或者腿,有兩個人指向了一條腿,它們兩個頓時面對面爭吵起來。
可是依然在詭笑。
這一幕讓王七麟想到了集市上看到百姓買豬羊肉的場景,誰想要哪塊肉就會指向豬羊的哪個地方……
頓時!
他明白這些東西是什麼意思了:它們這是在分配自己的軀體!
就在他腦海中生出這念頭的時候,六個人着急了,它們突然下手往他身上撕扯起來。
事態危急!
其中一人一下子扯開了他衣服,金燦燦的經書和陰陽魚玉佩露了出來。
經書出現後金光大作。
陰陽魚玉佩則開始迅速的遊動起來。
王七麟的真氣也開始運轉。
六個人詭笑着大叫,聲音變得刺耳又淒厲,它們不甘心的看了眼王七麟,隨即迅速的轉身逃走。
真氣一轉動王七麟便控制了身軀,他猛然睜開眼睛厲聲道:“劍出!”
小阿修羅和小乾達婆一起飛了出來。
緊接着他從牀上翻身而起,可是他一下子竟然沒有站穩,落地後踉蹌一步差點摔倒。
腿軟了!
整個倉房一點聲音都沒有,寂靜無聲的讓人難以忍受。
王七麟扶住木牀站起來,他瞪大眼睛往四周掃視,猛然看到一個僵硬的身影站在稍遠處漆黑的牆角處!
黑影毫無聲息,彷彿是一具死屍被掛在牆角,它的腦袋與身體扭曲成一個奇怪的角度,似乎是在歪着頭看他。
用冰冷僵直的眼光悄悄的打量他。
王七麟剛剛經歷了六個詭笑人的分解,這會又忽然看到這麼個身影,即使他習慣了與鬼怪對陣還是忍不住心裡一跳:
“什麼東西?”
黑影靜默的站在牆角。
糧倉沒有窗戶,月光照不進來,王七麟雖然喚醒了目神,可是在毫無光線的情況下他的視力也不是很好,壓根看不清那影子的具體樣貌,只能大概的看出個輪廓。
不過從這輪廓來看,這黑影挺眼熟啊——
他仔細一琢磨,猛的怒了:何止他娘眼熟,簡直每一寸都熟,這不是徐大那孫子嗎?
隨着他的真氣在體內運轉,他又重新有了一些力氣,於是便快步走到黑影前定睛看去。
這一看他看清了,黑影不是徐大是誰?
王七麟回頭往牀鋪上看了看,果然只剩下一堆被褥。
一股怒火推金山倒玉柱的沸騰起來!
他拉開架勢給了徐大一拳,吼道:“不是讓你值夜嗎?你它娘站在這裡幹什麼?你看什麼呢?看鬼呢?”
吼聲在糧庫裡迴盪,遠處的黑暗中忽然一陣動盪,像是有什麼東西四處奔跑。
小乾達婆御劍殺了過去,小阿修羅看了一眼無精打采的吐了口口水。
王七麟只來得及回頭看了一眼,在他喝問之下徐大的身軀忽然抖了抖,然後他的嘟囔聲模模糊糊響了起來:
“七爺呢?我七爺呢?我七爺哪裡去了?”
王七麟立馬看出他不對勁,急忙掏出經書往他臉上抽了一記。
徐大的身軀抖動的更厲害,接着他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
“七、七爺?咦,那些小娘子呢?七爺你來了怎麼……”
“閉嘴,火髻蟲燭呢?”王七麟打斷他的話着急的問道。
徐大指着牀頭說道:“不是在那裡嗎?”
王七麟一甩火摺子點燃了燭火。
一點綠光亮起。
綠的溫暖人心。
小乾達婆御劍飛了回來,手裡拎着一隻個頭跟老貓差不多大小的黑毛大老鼠。
小阿修羅鄙夷的衝他做下流動作,小乾達婆生氣的嘟起嘴將大老鼠扔掉,然後雙臂合抱在胸前扭頭坐在了劍柄上。
生氣了!
火髻蟲燭的燭火逐漸變大了起來。
這與以往都不一樣。
以往燭火燃燒就與普通的蠟燭一樣,只是放綠光罷了。
這次燭火卻膨脹變大了。
王七麟仔細一看,發現並不是燭火變大了,是它放出的光在變大。
說來很古怪,火髻蟲燭竟然亮出了兩道光芒,尋常綠光的中心位置有更濃密的綠光出現。
王七麟和徐大都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他們面面相覷,然後看到了兩個特別綠油油的腦袋。
“這是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事了?”
聽到徐大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王七麟大爲惱怒:“徐爺你到底行不行?你是不是真的虛了?不是讓你值夜嗎?你怎麼又睡着了?”
徐大疑惑的拍了拍腦袋,逐漸的回憶起來:“不對,七爺,大爺沒睡着!大爺聽到聲音了,一堆吵吵鬧鬧的聲音,然後就想過去看看。”
“大爺走過去了,看到了什麼來着?怎麼有點沒有印象了?”
王七麟想起他先前的話,冷笑道:“我幫你想想,你是不是看到窯子了?跑去逛窯子了?”
徐大苦惱的說道:“七爺,我真記不起發生什麼事了,好像、好像我去了什麼地方,我想找你,卻發現你不在身邊……”
王七麟說道:“這地方很古怪,帶上火髻蟲燭,咱們搜索一圈。”
糧倉再度恢復冷冷清清、空空蕩蕩。
但先前倉庫裡鬧騰過,這點他不會聽錯,這是他當時不知爲何很是腿軟又有些頭昏腦漲,一時之間沒能去查看情況。
他們先快速環繞糧庫轉了一圈。
黑漆漆的沒什麼發現。
走到堆積着糧食的地方後,王七麟只看到了天元年間的袋子,裝了糧食的袋子不見了!
見此他要氣炸了,叫道:“它孃的好大膽子!好大膽子!竟然敢當着我的面偷糧食?”
本來堆積在這裡的糧食袋子有四五十個,如今全沒了!
徐大氣惱的說道:“太囂張了,七爺,它們沒把咱倆放在眼裡啊!”
王七麟陰沉着臉說道:“先出去,這事得從長計議了!對了,道爺呢?他不是說在外面接應咱們嗎?要是有異常會進來。”
“是不是又翻車了?”
他們兩人要出門,結果徐大一腳踹上去外面響起謝蛤蟆的叫聲:“無量天尊!”
“別天尊了!”王七麟鬱悶的說道,“道爺你怎麼回事?”
謝蛤蟆險些被突然打開的門給拍到,他莫名其妙的問道:“什麼怎麼回事?”
王七麟說道:“我跟虛爺剛纔差點被不知道什麼妖魔鬼怪給弄了,糧食也沒了,你一直在外面幹啥呢?”
謝蛤蟆愣了一愣:“糧庫又出事了?無量天尊不應該呀,老道一直守在門口,糧庫……”
他急忙伸出手指掐了掐,迷茫的搖頭道:“沒事呀。”
王七麟沒好氣的指向糧庫內說道:“你自己去看,糧食沒了!不光糧食沒了,我差點着了道被六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給分屍!”
“這麼兇?”謝蛤蟆吃驚的看向他。
這一看他終於看出了問題,他仔細打量王七麟的面色道:“你遇上什麼事了?仔細說說,你渾身陽氣讓人抽掉了七七八八,可是精氣神卻無比旺盛,這不對勁——你在武道上有所突破?”
先前鬼壓牀的時候王七麟腦子有些渾渾噩噩,這會終於清醒過來,他狐疑的說道:“好像、好像是突破了,好像我進入了第六境的坐照。”
他閉上眼睛運轉心神,曾經看到過的一條條河流再度出現在他面前。
這次河流不再平靜,森冷太陰之氣與火熱太陽之氣充斥其中磅礴的翻滾,像一條條銀龍與金龍在交相輝映。
到了這一境界,他的修煉之路將事半功倍,他可以熟悉自己的奇經八脈、四肢百骸,真氣運轉中到了哪裡遇到什麼問題,都將一清二楚!
用道家的話來說便是,道化內心,以心印道,以道印心,觀照正理。
得知他又突破了一道境界,徐大古怪的問道:“武道修煉是不是很簡單?七爺只用了一年時間就一連突破到第六重的坐照境,這也太輕鬆了吧?”
謝蛤蟆搖頭道:“修武比修法、修佛、修道更艱難,七爺能這麼快的突破,是因爲他是武道天才!”
讓他這麼一誇讚,王七麟不好意思再追究他剛纔翻車的事了。
但謝蛤蟆主動將話題引了回來,他讓王七麟將糧庫內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聽後他緩緩的點頭說道:“老道大概知道這糧庫是怎麼回事了。”
王七麟和徐大對他投以懷疑眼光。
你翻車翻的車軲轆都飛了,到底行不行?
謝蛤蟆沒好氣的說道:“人算不如天算罷了,老道士只以爲這糧庫裡頭有什麼妖魔鬼怪作祟,若是妖魔鬼怪出現,老道士即使在糧庫外頭也能察覺到異常,可是誰知道里面是個鬼市?!”
“裡面有鬼市?”王七麟和徐大異口同聲的反問道。
謝蛤蟆凝重的點點頭說道:“不錯,裡面有個鬼市,裡面消失的糧食是被鬼給買走了。”
“七爺你的命,也差點讓那些鬼給買走!”
“徐爺有金縷玉衣護體,妖魔鬼怪不能近你的身,他們也想把你給拆卸開來買走,這樣只能想辦法讓你自己脫掉這金縷玉衣。”
徐大疑惑的問道:“是這樣嗎?那爲什麼大爺不記得發生了這樣的事?”
王七麟道:“我叫醒你的時候,你嘴裡一個勁的喊‘小娘子’,估計是有鬼化作女人來魅惑你,讓你主動脫衣服吧?”
徐大失望的說道:“還有這樣的好事?怎麼大爺都不記得了?”
謝蛤蟆說道:“你不記得很正常,還是那句話,鬼迷心竅,這次迷了你的鬼可不一般,它攝取了你的心神,讓你死的迷迷糊糊、不知不覺。”
“七爺是被鬼圍住吸了陽氣,它們本應當將你陽氣吸完要你的命,然後將你身軀分成幾塊各自拿走一塊。不過你意識到了危機,武道上又有了突破,事情出現轉機,才逃得一劫。”
“而老道士我之所以在糧庫外面察覺不到裡面的情況,乃是因爲沒有鬼怪出現在陽世間,是你們進入了陰間的鬼市!”
王七麟仔細想,隱約想起來自己當時躺着的地方並不是在木板牀上,而是在一張案板上。
他又想到了第一次來糧倉時九六不肯進去的情景。
天狗對這種地方最敏感,它或許察覺到了鬼市的存在,不想進去被鬼當成商品,所以才蹲在門外裝石獅子。
謝蛤蟆說道:“這一切還是老道的猜測,不過驗證起來並不難,明日白天咱們帶上陰錢再來一趟,鬼市所在地有陰財路,到時候一切便明瞭了。”
王七麟問道:“如果這裡確實有個鬼市,那怎麼辦?是不是這倉庫得封閉起來?”
謝蛤蟆撫須笑道:“無需如此,到時候請武大人寫一封狀子燒掉,這糧庫就能再次啓用了。”
王七麟沉默了一下,說道:“道爺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如果裡面確實是鬼市,咱是不是要把倉庫封鎖起來自己用?”
這是個糧庫嗎?
不,這是個副本!
而且來鬼市的鬼可不是窮鬼,它們是來做交易的,每個都腰包鼓鼓!
這裡面得有多少裝備?多少財富?
王七麟有預感。
這一波要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