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
敏銳的察覺到了薛景洋的注視,穹眼神一動恢復了平時的冷漠,他也沒有躲開薛景洋的目光,只是淡淡的回視着他。
在西北相處的那段時間,雖然兩人的交際並不多,交談更是少之又少,可穹總是能感覺得到那人關注着自己的目光,沒有掠奪、沒有邪念、沒有猥瑣,只是清澈而溫和的看着……
“不行,我要儘快趕回京城去。”
趕路的疲憊的讓安辰沒有注意到身邊兩人的目光交匯,他按了按自己脹痛的太陽穴拒絕了薛景洋的好意,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是在硬撐,所以更加不能病倒在半路上,京城裡的意外和變故太多,他就是熬也要熬着回到凌青哲的身邊才能安心。
“你就倔吧,好在已經出了北方的雪地,越往京城天氣越暖和,那我也跟你們一起先趕回去吧。”
因安辰的話而回神,薛景洋提出了自己隨行回京的建議,反正現在使團只是返京覆命,他跟不跟着大部隊走也沒什麼關係。
“二哥你又不急着回京,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沒必要跟着我們受這份罪的。”
安辰聞言趕緊搖頭,心想薛景洋這嬌生慣養的怎麼受得了趕路的苦,只怕騎上半天的馬,他就得給顛散架了。
“怎麼?小看你二哥我了,你就放下吧,二哥不會拖你們後腿的。”
看出了安辰對自己的小覷,薛景洋挑眉敲了一下安辰的額頭,然後招呼兩人用些熱食,同他們一起進京的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吃完飯後就催着兩人去休息,剩下獨自一人的薛景然在屋裡坐立難安的踱了會步,終於還是忍不住心裡的那一絲惦念,鼓起勇氣走到了穹的房前,正準備敲門的時候,房門卻先他一步被打開,就見穿着寬鬆睡袍的穹正站在門口,披散着的黑髮還溼漉漉的滴着水滴。
“小侯爺有事?”
剛剛沐浴完的穹察覺到薛景洋的氣息,因爲之前在西北的時候薛景洋都是有事纔會來找他,所以穹簡單擦了下身體就穿着浴袍來給他開了門,
“啊?不是、沒事、啊不、有事……”
被讓進屋裡的薛景洋有點緊張,一時間話都不會說了,他有點呆呆的看着穹那被水汽薰的微紅的俊顏,意識到穹的臉上沒有擋繃帶,薛景洋終於看清了他左側臉頰上殘留的那點點粉痕。
“小侯爺。”
因薛景洋的失態而微微蹙眉,穹看到他盯着自己傷處的驚訝眼神,心裡突然生出些不悅,他微微側臉避開了薛景洋的視線,說話的口氣也嚴厲了一些,隨即穹心裡一驚,自己剛剛是在發脾氣嗎?
多年的壓抑生活早已經改變了穹的性格,他可以是極冷酷也可以極妖肆的,但那都不會是他真正情緒的體現,然而剛剛那一刻,穹心裡的不悅卻直接表現在了他的臉上。
“抱歉,這也沒什麼,我身上那個也不小呢……”
薛景洋自然不知道穹心裡的想法,他一見自己惹穹不快就更慌了,急急忙忙把自己的衣襟拉開,露出了胸口心臟處的一塊疤痕,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行爲多失禮,薛景洋僵住動作在心裡暗暗哭泣,他真是蠢死了。
“……”
穹在薛景洋扯開自己衣服的時候,差點沒反射性的一掌打過去,他生生壓制住了自己的本能,眼前就袒露出了薛景洋胸前的一大片雪白,上面淡棕色的一顆小豆粒尤其顯眼,穹看着那一點眨了眨眼,然後又看了看薛景洋尷尬的神情,這才把視線落在他胸口的那快形似箭傷的粉色疤痕上,嘴角卻是不由自主的勾了勾。
“八歲時被刺客射傷的,差一點小命都丟掉了,我那時要自己記得教訓不肯用去疤的藥,所以現在落了這麼大的一個疤,所以說這個男人嘛……。”
薛景洋有些不好意思的整理好自己衣服,察覺到穹的情緒緩和了,薛景洋安慰自己總算沒有白犧牲形象。
雖然一向身處美人陣,但實際上薛景洋卻並不真把美色看得很重,他確實驚豔於穹的外貌,但真正令他着迷的卻是這皮相下的心智和性情,所以穹臉上的傷痕對他的感情並沒有什麼影響,薛景洋看了只會替穹可惜,還有就是更加心疼穹所受過的苦痛。
“我沒關係,小侯爺所爲何來?”
被薛景洋這麼一鬧,穹也不在意他看自己傷痕時的目光了,索性大大方方的正面對着他,問他到底是幹什麼來的。
“說了叫我景洋就好,你是安辰的親人,和我也無需見外啊。”
薛景洋總算找回了平時的自己,他拿起穹之前放在桌上的布巾遞過去,示意他頭髮還沒有擦乾。
薛景洋和穹說話時候總會避開他是安辰舅舅的那個詞,不想被輩分拉遠兩人的距離。
“……”
沒有接薛景洋的話,穹只是拿過布巾包住髮尾讓它自己吸水,然後坐到桌邊淡淡的看着薛景洋,等他自己說下去。
“我是想問問,你進京之後有何打算?”
薛景洋也沒有再囉嗦,跟着坐到了穹的身邊,還細心的爲穹倒了杯水。
這次進京,他們雖然猜想陛下不會虧待了立下大功的安辰,但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結果還猶未可知,薛景洋更擔心的是皇上對穹是否抱有了別樣的心思,一想到穹才脫離了一個牢籠,就有可能被關進另一個更大更無法撼動的牢籠,薛景洋的心就一陣陣的緊縮,他甚至會忍不住的慶幸穹的臉傷了,還在期待着陛下真的不喜男色。
希望他可以過的幸福一些……至少、至少是自由的。
“繼續做……影子吧,陛下身邊也是有這樣一羣人的。”
薛景洋的問題讓穹的握着髮尾的手緊了緊,嘴上卻說的好像混不在意,這件事是穹早就決定了的,他甚至沒有告訴安辰。
穹從有記憶起就一直生活在黑夜的世界裡,會的只有殺戮,他不認爲陛下會容許可以威脅到他生命的自己脫離他的掌控,所以與其以後被陛下當做威脅剷除掉而拖累安辰,不如自己主動臣服於他的控制之下,還能護得安辰更久些。
“不!你已經自由了,又何必把自己逼進死路呢?”
薛景洋緊張的抓住了穹的手,這個時候他也顧不得失不失禮的問題了,明明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的,爲什麼不爲自己爭取一下,就那麼消極的去選死路呢?
“就是爲了不死,纔要選這一條路啊,天威難測,誰又能真正自由了?這個你比我要清楚的多……小侯爺。”
看到自己的手被另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握着,穹有種自己一靠近就可以從中取得更多溫度的錯覺,可他還是慢慢掙脫了那令人眷戀的溫暖,冷冷的說出一聲‘小侯爺。’
……或許,該把右邊的臉也毀掉吧,何苦要害了這人呢?
“是啊……我有什麼資格說自由?”
握緊自己依然空了的掌心,薛景洋苦澀的笑了兩聲,努力讓自己表現的不傷悲,穹所受過的苦是自己的千百倍,他能堅持下來是因爲他從未動心動情過,而自己既然沒有保護他一生一世的權利和資格,又怎麼能自私的去招惹,而真正傷了他的心的呢?
“可你真的還有別的選擇,宮裡有光明正大保護在陛下身邊的供奉,他們也都是身份各異的絕世高手,供奉沒有品級但是屬於正經的官身,像大內侍衛一樣可以正常的生活和輪值,和那些暗中的影子完全是兩個系統,想想安辰吧,難道你不希望可以在休沐的時候和他一起生活嗎?你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就算是爲了他,你也應該繼續留在他身邊啊。”
有所決定的薛景洋扶着穹的肩膀認真的鼓勵他,見穹的神色有些鬆動,薛景洋露出了欣喜的笑意,完美的掩蓋住了自己心底的酸澀。
如果可以,薛景洋希望自己和穹之間可以成爲朋友,甚至是知己,他不會給穹壓力,他只想好好照顧這個人,這樣不求回報一心想守護對方的心情,薛景洋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
“……我會考慮。”
薛景洋的建議確實讓穹眼睛一亮,已經習慣了殺手生活的他根本適應不了普通的生活,而且他過去也樹敵太多,留在安辰身邊只會是拖累,可如果真的能以供奉的身份留在宮中的話,不止能夠解決皇帝對他的疑慮,還能得到朝廷的庇護,又能對安辰有幫助,倒真是一舉多得了……
“供奉的生活雖然也受到一些限制,但至少能擁有很多自由支配的時間,以你現在的情況來看,是最適合你的選擇。”
穹神情的變化被仔細觀察着的薛景洋看的清楚,他懸着的一顆心這纔算放下,他就知道穹是堅強的,他們舅甥倆還真真的一個樣,只要給予了他們一絲希望,他們就會頑強的堅持下去。
“恩……”
被薛景洋那溫柔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穹含糊的應了一聲,垂下的視線落在了他扶着自己肩膀的手上……穹還從來沒有如此好脾氣的讓人觸碰過,敢碰到他的人,可都是非死即殘的。
“哦,那你好好休息吧,咱們明天還得早起呢。”
順着穹的視線看到自己的手,薛景洋下意識的放開了他,然後有點無措的起身告辭,匆匆趕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落荒而逃的薛景洋不知道,穹一個人在屋裡坐了很久很久之後,慢慢的伸手撫上自己肩膀上他碰過的地方。
回到房間的薛景洋背倚着門長長的嘆了口氣,臉上是混合了苦澀和放鬆的複雜笑意,自己這回連唯一自由的心也失去了,那就把那個愛不得也碰不到的人嚴嚴實實的藏在裡面吧,這樣自己以後也不用折騰了,就用剩下的這副軀殼爲了家族和責任而活着吧。
這之後的返京路上,薛景洋完全恢復了自己灑脫的性子,對舅甥兩個依然親熱照顧,完全看不出其他情緒來,穹也彷彿當那晚的交談不存在一樣,還是冷冷淡淡陪在安辰身邊,話也不和薛景洋多說半句,只是在不知不覺,兩人之間的相處多了些默契在裡面,偶爾的一個眼神交匯,都能讓兩人的心情不自覺的晴朗。
終於在正月十八這一天,安辰一行人走進了京城的北大門下,薛景洋最後深深的看了穹一眼,正式與兩人分道揚鑣了,這一別,他就將負起薛家繼承人的責任,用自己的下半生支撐起整個薛氏家族。
“我們是去凌府還是直接去月老廟?離比試還有兩個時辰。”
帶着斗笠的穹向着薛景洋的背影看了一眼,隨即就把目光轉回到安辰的身上,今天是選駙馬的最後一場比試,據說是公主殿下親自提出的要求,讓最後的六位優勝者在姻緣塔下一爭雌雄,誰能把自己的名字寫在公主放在塔尖的姻緣牌上,誰就將成爲她的駙馬。
“先回一趟凌府。”
安辰看了看自己滿面風霜的樣子,不滿意的抿了抿脣,決定先回家梳洗一下,再到姻緣塔下去找他的青哲。
月老廟、姻緣塔,安辰曾在那裡親手把刻有他們兩人名字的姻緣牌放在了塔頂,這一次回來,他也將親手把自己的愛人搶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頂着鍋蓋,那啥,二哥要先負起自己的責任,要成爲成熟滴男人,才能讓舅舅看入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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