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水甫一觸到她的頭臉,鳳儀劍長鳴一聲,對着倒水之人就是一劍。
而後,陶紫憤怒的睜開眼,就見始作俑者好整以暇的坐在那裡。
“出去!”
“我不!”憑什麼,那個人就可以隨意出入你的臥房,而我就不行!
“出去!要不然……斷了你的糧!”
如此狠心?用我最怕的事情威脅我!
小老虎眉毛一揚又一垂,最終,委屈巴巴、可憐兮兮的退出了陶紫的臥房。
陶紫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磨了磨後槽牙,在她眼裡,小老虎就算本事再大,也不過是個頑皮的孩子,可再頑皮,也不能用水潑自己。
若不是打不過他,這種熊孩子,真該……
她憤憤的起身、換衣,想了想,終將一個儲物袋揣進了袖袋裡。
小老虎坐在花廳裡,百無聊賴的趴在桌上,不知在想些什麼。聽見陶紫的腳步聲,他立即坐直了身子,讓自己看上去更像個大人。
“哼!我說過了,三日後,我會來取的!是你不守約……”他挺直了胸脯,義正言辭,見陶紫的臉色越來越冷,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弱:“方纔,用水潑你是我魯莽,可你睡的也太沉了些。若是換了別人……”
“換了別人,誰能進來?”換了別人,早被我一拳打死了。
不過多說無益,與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麼?好似自己能計較得過似的。陶紫伸出手,做阻止狀,將準備好的儲物袋給他:“看看,可還合意?”
小老虎面上一喜,急忙去探儲物袋,發現其中只有一個酒葫蘆。
“你小小年紀,我本不欲送你美酒,可……你身上的酒氣,呵呵,怕是已經喝了不少,如此,我這份禮,也應該能抵償那些做不完的吃食了。”
小老虎臉色一變,微微有些不自在,來之前他確實喝酒了,蹲在陶紫的閣樓門口,整整喝了兩天多。
但這玩意兒,似乎沒什麼用,根本比不上那些吃的。
不過,他還是將酒葫蘆收起:“可是你親手釀的?我酒量大,可別不夠喝的……”
“那是我師尊煉製的法寶,你每日三盞的量,足夠你喝三十年,況且喝完我這些,你也可以去沽別的酒。”
哦,原來是送我個酒葫蘆呀,不過也好。
拿個東西,將來別不認賬就好。
“好,我收下,這三百年,多謝款待,來日有緣再見了。”
小老虎利落起身,拱拱手,很是人模人樣。
這般有禮?陶紫微微詫異,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模樣,卻不知他爲了更像一個人,練習了許久,纔能有這番不出錯的動作。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也拱拱手,明朗道:“後會有期。”
小老虎轉身,陶紫忽然道:“請等一下。”
小老虎的心被提起,微微有些歡喜,她,是不是捨不得了?
“界獄,界獄的事,我和你說了麼?裡面還關着不少人。”因着那一片玉石葉子,纔有了後來補足界面的補丁,她不能受了別人的恩惠,卻不辦事。
陶紫揉揉腦袋:“我最近的記性越來越差,特別是關於你的,這件事對我而言,是極緊要的事,你來之前,我就想將此事轉告於你,可我實在記不得有沒有告訴你了。”
他在自己這裡三百年了,恐怕多半是被自己忘記了,要不然,他總會去看看吧?
竟是說這個……小老虎失落的道:“說過了。”
紅姐和老黑早都去過界獄了,而且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
“當真?”
小老虎點點頭。
“還有,那個不滅,究竟在圖謀什麼?”陶紫知道,即便小老虎告訴她,她也會忘記,但這一刻,她忽然很想知道。
“想知道啊?”
這回換陶紫點點頭。
“我偏不告訴你!”若是他不是人形,恐怕得意的尾巴都要翹起來了:“等你飛昇上界,自然知曉。世分陰陽,天道也有對立面。告辭。”
“好,那不送了。”陶紫眉毛一斂,已經腦補了許多。
走了一半的小老虎忽然回頭,面向陶紫走近三步,陶紫後退一步,見此,小老虎無奈道:“我也有一事要告訴你。”
“請講。”
“你丹田中的那枚蓮子也該動一動了。”
“什麼?”
陶紫不解,猶待再問,小老虎已經上了曾經的那朵粉雲,晃晃悠悠的離開了。
粉雲很大,陶紫想起了雲朵的觸感,微微露出笑意。
小老虎對她而言就像是兒時的棉花糖,再好也不能多吃,再厲害也不能深交,而且人長大了,就不需要再吃糖了。
他的身份太過特殊,自己與他之間的所經所歷,本來就像是一場夢,的確該漸漸忘記。
橋路兩端,互不相干,該是最好。
陶紫目送他離開,進而回到靜室,又回到了空間之中。
她凝神內視,那顆蓮子還好好的懸在那裡一動不動,小老虎說它該動一動,可如何動?
這些年,自己做的事,並不足以能使種子發芽。但似乎,小老虎雖然貪吃,卻也不會信口開河。
索性進來無事,不如順便閉個關,正好可以仔細研究下這清音妙蓮。
不過,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順利,不過短短三年,她就出關了。
而後,陶紫匆匆與陸燕珺交代一聲,便坐上雲梭,到了天音寺。
大災難過後,天樞宮遷了址,天音寺也跟着遷了址,恰好就是當年天樞宮的山門前,大戰爆發的地點,距離九口不算遠。
說起來,黑斗篷之所以出現,是因爲辰華界出現了裂隙,愈演愈烈,導致了通往冥界的通道也阻塞了,無數陰魂滯留辰華界中,怨氣、死氣、陰氣經久不去,恰好滋養了黑斗篷,使得他降生。
如今,界面修復,冥界之路暢通,黑斗篷自然無從下手。
天音寺遷址至此,自然是想借此舊址,吸引人氣。
但凡發生大事的地點,必然少不得後人來瞻仰,比如九口和天音寺如今的寺址,每每總有人或修士前來瞻仰。
如今不再分世俗界和修真界,可天音寺還需要凡人的香火。將宗門遷址於此,正可保天音寺香火久盛不衰。
這一回,陶紫很容易的便見到了智苦大師。
她隨着小沙彌走進來的時候,智苦正在吃麪,一碗陽春麪,除了兩點蔥花,別無點綴,看上去再是尋常不過,但他吃的極有滋味。
見陶紫來了,他破天荒的給陶紫也盛了一碗。
這麼大方?索性不會毒死自己就是了。
陶紫將面連同湯都吃乾淨,而後將一枚蓮子交還給智苦:“大師,我又吃了你的面,今後,你我之間,緣分必然更盛從前。”
“哈哈哈!更勝從前好啊!”
他將蓮子接過,似乎早有準備,不見太多詫異。
原來,自陶紫體內孕育出母蓮之後,她便可以有母蓮生子蓮的能力,只是,她竟從不知道。
且,這種手段,只能自己摸索。
陶紫一個道修,用了三年的時間,摸索到了竅門,終於證明,佛道之間,是求同存異,更是殊途同歸。
此刻,智苦收了陶紫的蓮子,兩人皆是一身輕鬆。
智苦終究沒有失了天音寺的鎮寺之寶,而陶紫也終於還上了這番因果。
兩廂完滿。
此事已了,陶紫預備告辭。
智苦卻道:“急什麼?如今,辰雲雖大,哪裡卻還是你不放心的?”
陶紫失笑,這個界面早都是年輕人的界面了,她沒有什麼不放心,只是不明白,爲何那接引之光和雷劫,遲遲還不來。
正這般想着,陶紫心中一動,一陣強烈的壓迫和示警籠上心頭。她擡起頭,正看到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智苦。
智苦了然的點點頭:“不若,就在我寺中直接飛昇吧?方纔那碗麪,你可不能白吃……”
若是陶紫在天音寺中飛昇,怕是來寺中進香的人,更是絡繹不絕吧。
原來是打着這個主意,難怪這麼大方。
陶紫眉頭一皺,進而舒緩開來,對着智苦笑道:“大師此言當真?我可是要應劫的,這化神天雷一落,我怕傷及無辜啊……”
智苦摸摸肚子,道修和佛修的成就方式終歸不一樣,自己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陶紫眨眨眼,智苦抖了抖,陶紫繼續上前一步:“還有,我那兩個不省心的靈獸,也化形了……那雷劫,呵呵……”
妖修化形,是從脫離妖獸形態,化形爲萬物靈長的人;
修士化神,則是修士可初窺天地法則,前所未有的接觸碰天道,所謂的法力也從最開始的運用調動天地靈氣、真氣、元氣,進而化元氣爲仙氣,更使得身體蛻變成能容納仙氣、能飛昇仙靈界的過程。
無論是化神還是化形,都是質變的飛躍。
陶紫之前既已化神,說明她的感悟並不差,但辰華天道殘缺,她想要飛昇,就必須還要承受天雷淬體。
只有這樣,身體這一具“容器”才能盛納仙氣,她也才能承受宇宙星空的罡風,和具備徒步虛空的能力。
比如尋常修士,化神後便可撕裂空間,但辰華界的修士只有到了化神大圓滿纔可爲之;更有素真和玄罡,明明已經化神,最後卻落得個無奈坐化的下場,究其因果,皆是差着這一道沒有下來的天雷。
素真和晟和必然知道,他們的身體等不到天雷降下的那一刻,即便等到,可能也承受不住。
陶紫雖年輕,還有承受天雷的能力,但畢竟歷經質變……加上她那詭異的運數,這雷劫,恐怕也不簡單。
想通此中關節,智苦幹笑兩聲:“呵呵……呵呵,那不如你先回去渡劫,等到接引之光顯現,再到我寺中來?”
想的倒是真美。
“大師可着弟子赴劫淵,爲我護法。”
許是辰雲界經歷太多,修士之間竟難得的維持住了和諧。
當年晟揚渡劫,選了一大片荒原,後來,鴻放到了渡劫之時,亦是直接去了那裡。久而久之,看似無用的荒原早被有效的利用了起來。
那裡,已經成了辰雲衆修的渡劫之所,且距離此處不算遠。
既有近選,何必捨近求遠?
智苦點點頭:“好吧。”
你我之間,緣分頗深,上一回你進階化神我得了一顆子蓮,這一回你渡劫補全所有,說不定我還能再得一顆。
而且,他也明白陶紫的意思,自己着人前去,說不定去的人也會趁此機緣得些不同的感悟。
陶紫與他告辭,匆匆離去。
不由得她不快。
好似,這天雷就是等着陶紫還了智苦這一顆蓮子一般。
陶紫對那天雷和接引之光,原本毫無感應,這一感應到,那雷就恨不得立即落下。
本來想回宗部署一二的陶紫,只得匆匆給陸燕珺傳了條訊息,便直奔劫淵。
陶紫越遁越快,一路所經之地,若是有人,定不難發現,一大片陰雲追着一道綠色遁光,如同餓狼看到了兔子。
結果陶紫星馳夜奔的到了劫淵,佈下禁制,等待天雷降下,那雷卻突然不動了。
只剩下,越聚越多的劫雲。
第二日,紅日東昇西落,那雷劫竟還遲遲不落,而劫雲的範圍又比晨起之時大了三倍。
及至酉時,陸燕珺率弟子三千,來的浩浩蕩蕩,司逸、魏沉雲、衛天翊等人赫然在列,天音寺的和尚也來了不少。
陸燕珺吩咐弟子守在禁制之外,隨時防備心懷不軌之人。雖說以師尊如今的聲望,極少有那麼不長眼的,但也保不準真的有來偷襲的,亦或撿漏的。
多防備一些總是好的。
“再退!三千里,不,五千裡!”
陶紫的聲音傳來,同時一道驚雷直直劈下。
陸燕珺不敢耽擱,連忙下令弟子退遠,有一些不聽勸的散修,皆被他帶來的弟子打暈抗走。
遠遠的,他們便見雷電一道接着一道,越來越粗,越來越壯……
一個纖細的人影直面壯雷,奮起向上,每次都被劈得墜到坑裡,但在下一道雷柱劈下來之前,她必然已經站的筆直。
“師妹這雷,怎麼好似比師尊的要粗壯許多?數量也已經超過師尊的了……”
齊琛皺着眉頭,魏沉雲一臉憂色。
司逸屏着呼吸,身上有些微微的顫抖。
雷聲滾滾落下,聲勢浩大,越來越多的修士趕來,見到合虛宗的弟子遠遠的拱衛着渡劫之人,又將心思按捺下,起碼錶面上按下。
陸燕珺冷哼一聲:“敢阻我師尊渡劫者,殺無赦!”
如此,便徹底斷了那些人的鬼祟心思。
天瑜峰這位新任峰主行事,比晟揚和齊琛都要霸道,因爲,他霸道的起。
最後一道紫色巨雷過後,天終於亮了,雲收雨歇。
是個晴天。
而處在覈心之處的陶紫,竟無半分動靜。
陸燕珺一慌,魏沉雲和司逸已經率先衝了過去。
一個百餘丈深的大坑出現在他們眼前,邊緣的石塊滾落坑底,司逸連忙收住步子,就見坑底躺着一塊焦炭。
生死不知。
魏沉雲第一個撲進坑底,那焦炭動了動,黑炭之上霎時長滿了細密的蔓藤,將黑炭完全包裹了起來。
魏沉雲忽然笑了,師妹這是害羞了麼?外焦裡嫩,怕是不想叫人看見她這番囧相吧?
她忙取出自己的道袍給陶紫披上。
如此,師妹這……是成功了。
很好。
半個月後,一道虹橋落在天瑜峰,陶紫身姿縹緲,穿着最尋常的道袍,一步一步,踏上了虹橋。
鸞雀起舞,草木生髮,百花爭相開放。
合虛宗衆修遠遠的看着,看着陶紫對他們露出柔和的笑意。
衆人心思各異,不能一一盡表。
而陶紫思緒漸漸歸於平靜。這一天,終於來了。
心之所念,行之所見,日夜履行,終得完滿。
你好,仙靈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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