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要來聽課,也不早一些到,現在纔來,連個蒲團都沒有了。”
簡陽真君幾步就到了人前,將靳於烈往身後一拉,言語間又是親暱的抱怨又爲弟子着想。
不用多想,衆人便知,他對新手入門的親傳弟子很不一般。
然而,簡陽真的是情急之下的隨口一說。
可他這一說,那幾個坐着的金丹修士,倒是尷尬的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誰也不知道丹峰峰主新收的親傳弟子,會突然來到傳道堂啊。
有了丹峰的峰主做師尊,竟然還屈尊來到傳道堂……
陶紫含笑,長長的羽睫一垂,眼中的寒光瞬間隱藏:“沒想到是簡陽師伯的親傳弟子,果然英姿勃發,走起路來,都虎虎生風。”
有些東西,她得壓抑,得隱忍。
以看上去只不過煉氣期的修爲,那麼短的時間裡,從遠處的草叢走到跟前,可不是“虎虎生風”。
王正端眼珠一轉,眉頭一挑,似有疑惑,卻沒有開口。
簡陽怎麼會聽不出陶紫的弦外之音?
可他既然現身,就不能回頭了,即便這個陶紫連帶着她那個化神圓滿的師伯,今後都極有可能懷疑自己。
阿烈這個孩子啊,還是太沖動了!
本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蟄伏在合虛宗中,未必沒有反撲的機會,但現在……
簡陽真君如常的神色下,一點也不輕鬆。
計劃被打亂了,甚至自己可能已經暴露了。
簡陽真君恨不得立刻消失,卻知道不能着急,他慈愛的問陶紫:“還有多少時間結束?老頭子也來聽聽。”
陶紫眼中笑意不減:“師伯明鑑,正好是兩個時辰,不多不少。”
言下之意,竟然是不會再講了。
這一聲回覆,比方纔整整兩個時辰的效果還要猛烈。
這可是元嬰真君,還是丹峰的峰主。
你一個金丹修士,就是再厲害,能厲害得過丹峰峰主?
一時間,多少人在嗟嘆陶紫的不識擡舉,又有多少人在恨陶紫得到了丹峰峰主的青眼,卻不懂得珍惜。
聞言,簡陽真君倒是沒什麼變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實實在在的鬆了一口氣,留的時間越久,阿烈的易容術暴露的概率也就越大。
阿烈情緒起伏波動太大,眼看壓制的修爲都要壓不住了。
這個陶紫不識擡舉,但對於簡陽來說,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笑眯眯的點點頭,簡陽用一副“後生可畏”的眼神看看陶紫,緩聲道:“如此,那隻好再等來日了。”
“恭送簡陽師伯。”
陶紫乾脆利落,恭敬行禮,其他弟子纔像是反應過來一般,齊齊相送。
陶翎跳到陶紫腳邊,陶紫順手拿起它頭上的花環,自然是方便摸它腦袋。
這回,陶翎卻不見多少惱意,它的一雙小綠豆眼,一直盯着那個離去的高壯身影。
簡陽走了,人羣卻沒有散去,周圍議論聲不絕於耳。
比如說簡陽真君如何禮賢下士,愛護弟子,再比如,陶紫如何眼高於頂,竟然不將元嬰真君放在眼裡……
拍一拍陶翎的腦袋,手感真好,陶紫不在意的彎彎嘴角,跨上了陶翎寬闊的脊背,陶翎羽翅一張,已經載着陶紫遠去。
這速度,不知比宗門的仙鶴快了多少倍。
衆人又是一陣讚歎。
“主人主人,那個大塊頭有問題。”陶翎平穩的載着陶紫,直到遠離了人羣,才傳音道。
“哦?你都看了出來?”
“那當然,我的雙眼雖然比不上袁啓大哥,但是也不是吃素的!”
“對,你是吃肉的。”
陶紫摸摸它脊背上的黑羽,再沒有說話,一雙眼睛如同寒潭。
那個衝上來的男人有問題,丹峰更有問題,只是現在,還動不得……
也不知道瑩瑩和連正非怎麼樣了。
沒想到,越臨的仇,竟然拖了這麼多年,還沒能得報……
回到自己洞府,陶紫沒幹別的,而是連着蒸了幾鍋包子。
因爲這回預備常駐宗門,所以洞府中,袁啓和陶翎的居所終於也用上了。
看着陶紫一鍋又一鍋的蒸包子,陶翎只顧着吃的開心,袁啓卻有些擔心。
阿紫這樣,應該又是想起了那個越臨了吧。
結果陶紫將蒸好的包子趁熱收進了專門裝食物的儲物袋,那一類儲物袋都是用來給那個老虎裝東西的。
摸摸腦袋,袁啓有些分不清了。
她這時在意呢,還是不在意呢?
見他這模樣,陶紫咧開嘴,輕鬆的笑了,什麼是在意什麼又是不在意?
逝者已逝,但還有許多活着的人,她怎麼會是個沉迷於一時得失的人。
她需要沉得住氣,再沉得住氣才行。
因爲他知道,越臨的仇,遲早會得報。
留着那幾個人,是師伯和師尊的意思,自己開始也不平過,但是現在終於想通了。
她終於能平靜的剋制的看着仇人來去,笑着與仇人周旋。
陶紫想不明白,簡陽爲何要殺越臨,那不是他一直都很鍾愛的弟子麼?
可事實勝於雄辯,殺了就是殺了。
那個高壯男人有問題是小,簡陽真君有問題是大。
幾日後,迎來了初夏的第一場雨。
雨不大,卻有些細密。
陶紫撐着一把油紙傘,提着一罈子酒,信步走出了自己的洞府。
其實她並沒有走遠,只是去拜訪一下自己曾經的鄰居。
Wωω▲ тt kǎn▲ ℃o 到了嚴的洞府門口,陶紫將傘隨意一丟,又拍掉酒罈的封泥,倒了一半出來,灑在地上,才舉起剩下的半罈子酒,倒入喉嚨。
烈酒入喉,分外灼熱。
陶紫閉上眼睛再睜開,眼中很快就有了些醉意。
嚴洞府的禁制還在,可惜人卻永遠不會回來了。
他向來不是個衝動的人,爲什麼卻尾隨着陶凌華,衝進了紅衣人的殺陣?
他對陶凌華沒有好感,卻也沒有必要爲了殺她,而犧牲自己……
陶紫有很多很多的疑問,然而,嚴平日裡也是個極能藏得住事的人,何況,人已經死了,所有答案都隨着他的隕落,徹底塵封。
隨着細雨,陶紫將半罈子酒飲盡。
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醉意潦倒的道:“我走了,嚴師兄……嚴叔叔。”
接着陶紫召出陶翎,又去祭拜了越臨一番。
無論過往有多少不堪、不捨、不忿,都已經成爲過往,她要做的,是抓住自己的未來。
她不能讓死去的人,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