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爲底,金線走筆,四爪金蟒,躍然華裳。
一個高瘦男人,穿一件四爪蟒袍,一路衝進了私宅,如入無人之境。
整個金安城中,能這般穿着的,唯有一人。
褚琰俊臉一沉,對來人躬身道,聲音毫無波動:“父親。”
“嗯。”晉王輕輕頷首,對兒子毫無感情的語氣並不在意。他不過三十餘歲年紀,既高且瘦,與褚流風的樣貌很是不同。
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看了一眼哭得如同花貓一般的小乞丐,不苟言笑的問道:“你這是……要如何?”
這是陶紫和鍾媛瓊幾個,第一次見到褚琰這具身體的父親,鍾媛瓊眨眨眼睛,這位王爺怎麼看起來……或者說,那個小乞丐看起來有些像這位王爺?
事情怎麼和預先想的不太一樣?
這位王爺深夜駕臨,又阻止幾人審問,怎麼看,都是敵非友。
“不如何,父親急急阻止,又是想要如何?”褚琰看似隨意的問道。
“琰卿,你不能殺他。”
“哦?爲何?”褚琰將褚流風的記憶回溯一番,記憶中,這具身體的父親雖然只有褚流風這一個兒子,但對其向來不假辭色,如今這樣維護一個小乞丐,又是爲何?
那小乞丐不傻,見這王爺似乎想要保住自己,一雙眼睛泫然欲泣的看着來人,滿臉期寄之色。
晉王看着褚流風,又看看小乞丐,將心一橫,冷冰冰的道:“他也是我的兒子,你的弟弟。”
說罷,便提起小乞丐,帶着他揚長而去。
三日後,整個金安城中炸開了鍋,闔城百姓平淡的生活,終於等來了巨大的談資。
街頭巷尾,無人不在說着晉王的私生子。
原來城中四處要飯的那個小乞丐,竟然是晉王流落在外的骨血?
不僅如此,晉王把他帶進王府之後,更將其寄養在王府側妃的名下,玉蝶所記,也是這側妃所出。
如此,原本的私生子搖身一變,一躍成爲了名正言順的王府公子,與之前的身份天壤之別。
誰還敢說抓就抓?
說道這裡,衆人不免都等着看那位褚霸王的發作,儘管他還有有着王府世子的名頭,但板上釘釘的繼承權,可就這樣的生出了變數,他已經不再是唯一。
聽說晉王對小公子極是寵愛,對世子可向來……
看熱鬧不嫌事大,多少人翹首以盼,等着更大的熱鬧。
而正主褚琰依舊留在那個私宅當中,對外界傳聞充耳不聞。
鍾媛瓊瞅瞅褚琰:“師兄,你預備如何做?”
褚琰笑道:“還能如何做,當然是該如何做,便如何做。”
“是,我們靜觀其變。”極少說話的樑慕予忽然道。
褚琰忍不住看他一眼,自己說的該如何做,指的是直接來強硬的,反正那個晉王又不是自己的親爹,忤逆了又如何?但這樑玉衡叫自己靜觀其變?
陶紫和卓清波,沉默不語。
當日,褚琰之所以能認出陶紫,不是因爲她的力氣大,也不是他直接就認出了花顏是陶紫,而是覺得摔倒的那個人,同自己一樣,是活的。
是因爲他自己的心有所感。
到了這個秘境或者說是世界,已經半年,他能感覺出來,只有自己是鮮活的,而陶紫那一摔,他發現,那個原本如同精緻木偶一般的人,也鮮活了起來。
如此,他纔會有“我們是一樣”的說法。
至於那個王爺,還有那個小乞丐,卻沒人能帶給他這種感覺。所以就算來強硬的,就算殺了,又能如何?
他其實很想試一試,可樑玉衡卻想靜觀其變……
褚琰心頭有些浮躁,他想快一點離開這裡。
陶紫問樑慕予:“可有什麼緣故在裡頭?”她也不太明白爲何要靜觀其變。
樑慕予神色緩和:“姑祖母只要信我便是。”又看一眼出言和一直不說話的封煦:“褚真人無需等待太久,少則三日,多則半月而已。到時候,刑訊逼供、要殺要剮,都隨君便。”
陶紫挑眉,這個小魚越來越高深莫測起來,他師承何處?
衆人靜下心來,三日後。
金安城中百姓聚集,城中最寬闊的南廣場上,人聲鼎沸。
“我就說嘛,我的兒子小小年紀,出落的如此不凡,原來我總覺得虧待了他,現在可好了,竟是他是等着要做仙人啊!”
“呸!你個不要臉的王二麻子,也不看看你兒子一副獐頭鼠目的樣子,還敢說不凡?我說嘛,就覺得這金安城牆薄了一些,怕是都被你用來貼臉了。”
“嘿嘿嘿,你嫉妒啊?”
“嘿?我嫉妒?我要是嫉妒也得等你兒子先成了仙人再說。”
……
陶紫幾個早早聚集在廣場上,原來,是有修士在遴選弟子了。
他們想混在人羣中,可一行幾人,即便低調打扮,奈何名聲在外。見足足有六七日沒有現身的金安三霸,攜女妓現身,人們自動退避三舍。
褚琰幾個眼觀鼻鼻觀心,一點也不在意。
這場面陶紫經歷過一回,可這回明顯不如自己登招搖山那次。
百姓們等了半晌,等的脖子都伸長了:“仙人!快看,真的是仙人!”
只見一朵微微透着烏青的雲團自南向北,停在了南廣場上空,然後緩緩降下。
接着,從雲團上走出兩個人來。
其中一個是清瘦矍鑠、面有白鬚的老人,而另一個則是揹負長劍、儀表堂堂,扮做了青年劍仙的模樣。
一老一少,皆穿白色道袍,看上去極是仙風道骨,叫人仰之彌高。
人羣中,先是一片安靜,接着,再次炸開了鍋。
等着衆人瞻仰、敬仰、豔羨的差不多了,那老道擡擡手,示意衆人禁聲。
“諸位稍安勿躁,只要身具靈根,都有入道成仙的機會。”
“我有靈根!”
“我兒子有靈根!”
“我兒子也有靈根!”
雖然還不太清楚靈根是什麼,但是自己家的孩子這麼聰明,怎麼會沒有?
……
那老道見衆人躍躍欲試,笑着擼了一把鬍子:“嗯,一個一個來,排好隊,來我這裡測靈根。”
衆人不敢不聽,一邊爭搶着靠前的位置,一邊迅速的排好了隊。
那青年劍仙模樣打扮的人,從懷裡摸出一塊極其簡陋的測靈尺,長不過一尺,寬不過三指,是有些年頭的測靈器物。
測靈根有無和靈根優劣,都不是簡單的事,講究一個精且準,是以,在辰華界中,這等低階器物,早已棄用多年了。
那青年手持測靈尺子,給二十歲以下的孩童少年,一一測試起來。
直到日薄西山,近千名孩童中,不過有零星三五個被測出來身具靈根,但靈根品質都不高。
那老道搖搖頭,吩咐道:“罷了,此處收穫寥寥,我們速去下一處吧。”
“是。”青年人恭敬應是。
老道將四個有靈根的孩童一卷,兩個眼看就要駕雲而去,恰在這時……
“仙人且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