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紫擡頭看向陰沉卻遙遠的天際,思緒有些飄忽,她聽到有呼嘯的風擦過耳邊,有豆大的雨打溼衣衫。但這一切,無論這天這風這雨,還是那黃雀那陸霖,都已經與她無關。
她的心裡裝着天,盛着地,卻難因半分的情愛牽絆停住腳步,即便讓她再來一千回也是這般。
雷聲轟隆,閃電的強光將她的臉映的忽明忽暗,她恍惚間就站在了一片白光之巔,像是前世最熟悉不過的白熾燈的光暈,只是更加耀眼。
她踏着白光織就的臺階,一步一步的走向光明一片。
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沒有任何方向可辨,但她心裡卻覺得這是一條只能前進不能後退的路。
她赤着腳走在白光之中,沒有方向、沒有變化、沒有時間、沒有盡頭……
腦海漸漸的沒有了任何思緒,只雙腳像是被上了發條的機器娃娃,機械的一直向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迎來了黑暗。黑暗要比光明更加亙古綿長,她卻走的不疾不徐、一如往昔。
不問爲什麼要走,不問終點在哪裡。
待到半明半暗的一處方天,她終於停下腳步,五心向天。
在佘柳坡得到的那顆珠子衝出丹田,落到她的左手,劍冢得到的那塊兒怪異的石頭落在她的右手。
天地矇昧,其化均也。
萬物雖多,其治一也。
明與暗,陰與陽,靈氣、魔氣、邪氣、煞氣、戾氣、怨氣、死氣原本都是構成這個世界的不同呈現。
各有其要,運轉有序,纔有了這方世界。
五行爲基,精血爲引,清濁之氣爲天爲地。那珠子和石頭開始圍繞這陶紫旋轉,速度越轉越快,陶紫的氣息卻始終如初。
那白色的珠子愈白,那不平的石頭愈黑,漸漸的,陶紫的頭頂生出了一幅太極圖,而那珠子和石頭就這太極圖的兩儀。
不知過去了多少年月,這太極圖越來越小,石頭和珠子早已融合在一起,轟的一聲衝進了陶紫的丹田。
陶紫從打坐中醒來。
鼻尖是清冽的空氣,腳下是溼潤的泥土,近處有水,遠處有山,山巔之上還覆蓋着積雪。
陶紫雙手鞠了一捧眼前的泉水,清甜甘冽、純淨無垢。
不同於木犀空間的狹小與種種限制,這方天地是屬於自己的,雖然可能比不上前世裡,那種處處靈植、遍地靈泉,還有老爺爺的芥子空間,也只是一個未開發的荒蕪所在,但卻與自己血脈相連,這空間親密的就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那顆在佘柳坡得到的珠子,叫生息珠,只能吸納天地間至純至清的氣息,比如自己的生機之力;而那塊在劍冢得到的石頭,叫無隕石,可以吸收除了靈氣之外的任何氣息。
它們本身的材質便是這個空間的基石,但只有兩者吸收夠了所需的氣息以後,纔有可能融合形成一個空間。
而本身陶紫就是這個可能。
她從未像現在這般慶幸自己是純淨度如此之高的單木靈根。
若不是自己靈根純淨,築基時反哺給天地的生機之力就不會被那生息珠吸收;若那生息珠沒有吸收自己的生機之力,就不會認主;在西崇國皇宮,她就不能通過那它讓無隕石爲自己所用;而無隕石吸盡了蓮花宮中的煞氣、怨氣、邪氣,又吸收了這裡的怨氣與死氣,纔算是具備了初步融合的基礎。
她擡頭望了眼仍然有些矇昧混沌的天空,自己來時走的那條路,怕是有時間法則在裡面吧。這纔是這個空間最重要的一環,時間爲軸,世界纔能有序。
她不知道別人若是得到一個芥子空間,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原來也從來不敢奢求能有這樣一方空間,畢竟天底下從來就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
如今,自己雖然經受了不少磨難,但與這收穫比起來,一切都不值一提。
而且這是她經過重重危機,又融合了自己的精血,才得來的,所以她很是心安理得。
有些貪婪的吸了口空間的空氣,司逸不知道怎麼樣了,外面還有不少事等着自己處理,這裡只能將來有時間再來探看了。
她望了眼高聳的雪山,和雪山下蜿蜒的溪流,利落的離開了空間。
出來後,還是在那棵老桑之下。
而司逸就躺在不遠處,他緊閉雙眼,氣息和緩,像是睡着了一般。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陶紫走上前,拍拍那老桑,有些不解的道:“爲何不放她們去投胎?”
那老桑抖了抖葉子,頓時一片沙沙之聲,它傳音道:“哪裡是我不放,是她們自己不願意罷了。那黃雀,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裘明荔啊,她要的就是裘明荔的怨氣。”
陶紫更是不解:“她一個妖修,要怨氣能有什麼用?”
那老桑沙啞的回道:“你可知裘明荔,乃是天地間都少有的五絕之體。”
陶紫心裡一個咯噔,五絕之體,生來便是絕親緣、絕情愛、絕氣運、絕大道、絕生機的人,但是他們生前受苦,死後卻可變得強大。
若能化作厲鬼,即便自己不用修煉,修爲也是一日千里。但陶紫見到的那端莊少婦卻不見有甚修爲,這麼說來……
“唉,裘明荔全身的戾氣和怨氣,早都被那黃雀汲走了,她當年甘願以心頭血和壽命獻祭,也奈何不得旁人了。”那老桑嘆氣道。
陶紫皺眉道:“這麼說來,這黃雀還活着?”
老桑道:“這是自然,只不過她十年前就離開了桑青山,沒有了她的汲取,裘明荔不懂修煉,也不能投胎,一切全憑本能,所以這鎮上的怨氣纔會重新聚集。”
竟是這般,陶紫沉思。隨即就一劍指着那老桑,厲色道:“你故事講得也不錯,可你在這裡矗立了千萬年,就這麼看着?”她不相信,這老桑沒撈到半分好處,少不得也是那黃雀的幫兇吧。
她沒說的是,歷經無數遍裘明荔的經歷,開始還以爲那都是幻境,但是一回又一回,她卻覺得彷彿她就是裘明荔一般,如果她死了,恐怕裘明荔也會死。
每一回,就像是時光流轉一般。這絕對不是區區幻境能做到的。
而且,若沒有時間法則,她的空間又怎麼會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