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殺過不少人吧。”張紹羽看着辰楓,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瞭解張紹羽的人一定能知道,張紹羽沒有表情的時候,他的內心活動一定達到了一個巔峰。
辰楓沒說話,這個問題顯得有些多餘,張紹羽當然知道辰楓一定殺過很多人,可是他還是這麼問,辰楓看得出這個男孩子的心事,也知道張紹羽對於“殺人”這件事情終於有了更深的認識。
張紹羽等了半天,只是看到辰楓一直微笑着,也不回答自己,他有些不耐煩的說:“是不是已經對於這種事情顯得麻木了,不在乎了?”
辰楓深吸了一口氣,做出了一副要娓娓道來的表情,說道:“殺人......我換個說法給你吧。”
張紹羽終於不再用那種幾乎接近僵硬的表情面對辰楓,他轉過頭目視前方,辰楓也看着前方,兩個人坐在車裡,面前是已經露出魚肚白的天空。
“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第一次打獵,我反應很慢,也很笨,追着一隻兔子追了好久也追不上,後來那隻兔子回到了窩裡,我扒開了它的窩,抓到了它。”辰楓說着,微微皺了皺眉,似乎說出這件事他感覺有些難受:“我看着那隻兔子,回過頭看着我的父親,眼裡充滿了自豪和期待,我期待着他能表揚我。”
“你是神獸啊,你不是說九尾狐家族不是普通的動物嗎?也需要這樣嗎?”張紹羽奇怪道。
辰楓笑着說:“神獸只是血統上的優越,九尾狐也是狐,就像是......藍翔技校和清華大學的區別,其實都能變成妖精,都能長生也都能得道,但九尾狐的血統被所有的妖族所認可,但一隻普通的狐狸若是想得到妖族的認可,可能就不會那麼容易了。”
“即便是一隻剛剛修成人形的九尾狐和一隻已經千百年的老狐狸?”張紹羽問。
“對。就是這個意思。”辰楓說道:“很勢力吧,如果你生在那個年代,那個混亂而又紛雜的世界,那麼你會理解和領悟的更深,其實這個世界上幾乎所有的文明都是如此的。”
張紹羽冷冷的笑了兩聲,沒說話。
“當時我回過頭看了看那隻兔子,它很大,很肥碩,紅色的眼睛裡透露出了一絲驚恐,還有一些當時的我看不懂的東西。我就那麼看着它,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怎麼做,因爲在那之前我幾乎一直是吃奶的,我還很小,我只是覺得抓到了就可以了,結束了。直到我聽到後面父親的那句:“殺了它。”時,才全身一顫。”辰楓說着,又一次皺了皺眉。
“哈哈哈哈......”張紹羽笑着:“之前一直吃奶....哈哈哈哈哈。”
辰楓忽然轉過頭,臉上的表情是少有的嚴肅,他輕聲說:“我沒在開玩笑。”
張紹羽趕緊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說:“對不起對不起,您繼續。”
“我當時完全懵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回頭看了看父親冷漠堅決的表情,他就站在我身後。”
“你父親,當時是人類的形態?”張紹羽問。
“對。如果他是一隻十幾丈高的九尾狐狸,恐怕森林裡連老虎都不會出沒了。”
“哦哦,你繼續。”
“我看着那隻兔子祈求的樣子,忽然覺得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在那一刻我的認知完全改變了,我不敢違背父親的命令,我一口咬了上去,滾燙的血液瞬間涌入我的喉嚨,那隻兔子閉上了眼睛。九尾狐比之其他動物較高的智慧讓我並沒有從血腥的獵殺當中找到快感,反而讓我覺得自己十分下賤。像是個野獸。”辰楓說。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渾身上下所有的東西,都是這樣的,我才知道我的牙齒不是用來喝奶的,它那麼鋒利,是用來割開獵物的血管,刺破它們的皮膚。強有力的四肢和爪子,這一切都是爲了獵殺而生的。”
“直到那次之後,我很長時間性格大變,我不願意跟人交流,不願意出門,甚至看到父親的時候都會產生一種恐懼和厭惡,直到有一天,我的母親說了一句話:“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我們無法改變,我們生下來那天就已經站好了隊,其實善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立場。”
張紹羽忍不住說道:“說的好!”
“是啊,說的多好啊。”辰楓感嘆:“從那天開始,我知道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可能並不是我們的本意,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立場,立場沒有對錯,只要你堅持用你的立場去做事,就不會出錯。”
張紹羽笑了:“我明白你給我講這個故事是什麼意思了,可是我還是覺得人類和你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動物呢,是拼命奔跑但留在原地,就像是兔子進化出速度,但它是爲了跑的更快,不被天敵吃掉,所有的動物都在進化,但它們進化的目的是生存,不被淘汰,沒有哪隻兔子進化是爲了吃掉狼!這就是留在原地。人不一樣,人進化,就是爲了吃掉上面的天敵。所以不一樣。”
“所以你理解不了我第一次真正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的感受,我也理解不了你第一次獵殺那隻兔子的感受。”張紹羽緩緩地說。
“好吧,好吧。”辰楓說:“那現在感覺好點了嗎?聽說見完屍體,四十八個小時吃不下去飯。”
“我見得多了,走,我們去吃飯。”
“去哪吃?”
“去找樊蕭彤。”
“嗯。”
說着,辰楓一腳油門,汽車飛馳而去,張紹羽和辰楓的臉上也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和會心的一笑。
......
嫦曦帶着不知所措的樊蕭宇上了出租車,說了一個連燕都市本地人樊蕭宇都不知道的地名,出租車司機倒是沒說話,直接一腳油門,車子像是脫繮的野馬一般衝了出去。
“我們這是去幹嘛?出什麼事了?”樊蕭宇有些擔心,他問嫦曦。
嫦曦從副駕駛的位置回頭看了看樊蕭宇,嘴角微微上揚,說道:“我們去見一個你認識的人。”
樊蕭宇一愣:“我認識?我的同學?”
樊蕭宇的腦子還是有些木訥,他在聽到認識的人這個關鍵詞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朋友圈子,也就是學校裡的老師和同學。他不會去想這句話從嫦曦的嘴裡說出來那麼一定是跟他們倆有關係的人。
“你真囉嗦,等到了不就知道了?”嫦曦有些不耐煩的說了一句。
“哦......”樊蕭宇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哦”了一聲。然後看向了窗外,樊蕭宇發現車子正在開往燕都市市區邊緣的地方,他看到了好多自己以前從未見過的景色,車子開着開着,漸漸的周圍林立的高樓都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農田。
“我們出城了?”樊蕭宇小心翼翼的問。
“沒出城,這裡算是我們這裡比較有名的農家樂,不是農村,都是有錢人來玩的。”司機師傅回答樊蕭宇。
樊蕭宇瞪着一雙好奇的眼睛看着外面,時不時還有他沒見過的鳥兒飛過:“那這裡可是真漂亮,我都不知道離市區這麼近的地方竟然還有這樣的好去處。你看這周圍一片片的綠色,看着就跟城市裡的壓抑不一樣。”
嫦曦不屑的冷哼道:“你還真是沒見過世面,等以後本姑娘帶你好好的出去玩一玩!讓你見識一下大自然!”
聽完樊蕭宇也不生氣,他說:“真的嗎?我們什麼時候走?就我們倆嗎?”
嫦曦不再回答樊蕭宇,她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迷茫,似乎很久沒有人像是樊蕭宇這樣跟自己較真了,嫦曦忽然覺得有些愧疚,自己是在敷衍這個心地單純的男孩子,她看了看後視鏡里正望向自己的,那雙充滿了期待的眼睛,嘴角再也沒有了笑容。
兩個人下車以後就有人走了過來,是一個穿着一身運動服的中年男人,那身運動服很舊但是卻很乾淨,男人的一隻眼睛壞了,不過卻並不嚇人,他對着嫦曦笑了笑,笑起來的時候讓人覺得十分溫暖:“你來啦。”
“嗯!”嫦曦點頭問道:“他人呢?”
“在後院的屋裡,要不要先歇一會?我給你泡壺茶。”男人關切地問。
“好啊,那就先喝口茶,我要喝今年的碧螺春!”嫦曦對男人說。
男人笑了笑,轉身走進了那件看起來有些古舊的屋子。
樊蕭宇看着嫦曦跟男人說話時的表情,他忽然覺得自己很討厭面前男人那原本應該是很溫暖的笑容,他問:“那是誰啊?”
嫦曦沒回答,只是回過頭狡黠的笑着問:“要一起喝茶嗎?”
“我......我是問那個人是誰?”樊蕭宇有些猶豫,眼睛裡甚至有一點害怕,但他還是又問了一遍。
“很重要嗎?”嫦曦有些意外,她自以爲已經看透了這個小男孩的脾氣秉性,但是此刻樊蕭宇的堅持卻讓嫦曦覺得不可思議。
樊蕭宇也愣住了,他剛要開口,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不是,我只是好奇。”
隨後,樊蕭宇就跟着嫦曦走進了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