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和夏天說不上有什麼差別。這個季節,說是秋天說不定沒有人會相信。
太陽還是高高站在遠空炫耀自己的活力,也沒有微涼的空氣來澆熄大家燥熱的心,在校園來來回走動的學生們還是一身涼爽的夏裝似乎是要完全忽略時間的前進。
午休時間青城校園的天台上,蘭馨、凜凜蝶、歌留多和渡狸一行四個人正在享用雙熾準備的質量雙收的便當。吃飯的時候大家時不時互相交談,大多數時間卻還是安靜的,迴響在四人之間的最多的還是靜靜咀嚼食物的聲音。
一陣微風吹來,夾雜着傳來只有在天台上才能被人感知的一點點涼意。這讓他們不得不停下來整理自己微亂的頭髮像是察覺到什麼了似的恍然向遠處眺去。
“秋天了。”不得不用髮帶把頭髮豎起在腦後的凜凜蝶這時發出了低聲的嘆息。
渡狸在一旁顯得不以爲然,卻又不得不承認:“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感覺到是秋天。”
“秋天。我吃。”唯一沒有放下手中食物的歌留多懵懵懂懂一樣重複了一句,便又不緊不慢地開始了自己和食物的戰鬥。
不得不說,蘭馨的頭髮真的如同蜻蛉期望的那樣一天一天彷彿在記錄時間的進行一般慢慢的變長。
用手攏住自己被風吹亂的頭髮,蘭馨擡眼向樓下俯瞰,這才發現秋天並不是沒有留下自己的痕跡。
樹上的葉子雖然還沒有飄飄然落下卻已不再青蔥,蜷縮着,微黃的,搖搖欲墜。見微知著,一葉知秋,可以用來形容的詞語太多太多,蘭馨卻不期然想起了那句“思如百重葉,不得到君前”,等到自己回過神的時候這句話已經脫口而出。
一聽清楚蘭馨說出口的句子渡狸就蹙起了眉頭表示不滿:“喂喂,這個時候竟然在這裡背課文,你這傢伙也太沒情調了點吧。還是你在炫耀自己的和歌掌握的比我們好?”
“哦呵呵,有意思,論和歌的話本小姐可是不輸給你哦,蘭!”凜凜蝶聽到渡狸的話突然就雙手掐腰腦袋一揚表示接受挑戰,末了卻又不好意思地拿起筷子夾起一個金黃的蛋卷放進嘴裡,“嘛,雖然不一定好出很多但是我覺得不比蘭差就是了。因爲是今天上午才一起學的句子,大家掌握的應該都差不多吧。”
看到這兩個人的反應,蘭馨就不由自主笑了出來,這種平和的令人嚮往的氣氛,現在的她也融入了其中,自然的像是空氣。
驀地感覺到落在頭上的重量,歌留多撫摸自己髮絲的小手和望向自己認真的眼神都讓蘭馨有一點點心驚:“蘭醬不寂寞,蜻蛉大人會回來的,帶好多好吃的。”
“啊哈哈哈!蘭馨你個大叔控!蜻蛉是個蘿莉控!”被歌留多一句話點醒,渡狸可不會放過這個揚眉吐氣的機會,雙手拉住自己的嘴巴做出鬼臉對蘭馨嘲笑起來,說到一半自己卻開始發楞:“呃,很般配也說不定?”當然,說完這話他自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凜凜蝶看到渡狸這樣不禁無語,把臉瞥向笑容可掬的蘭馨:“哼!蜻蛉那個傢伙有哪裡好,蘭你確定你喜歡的是那個變態?”
而蘭馨,她只是笑着,安靜的笑容就是答案勝過一千一萬個“我願意”和“我確定”。
——唔,總覺得這樣的場景在最近的日子接連不斷的重複呢,自從蜻蛉先生走了以後。
是的,青鬼院蜻蛉現在並不在妖館,他仍然堅持着要完成自己的旅行。
可是他把蘭馨留下並且爲她辦了入學手續。一開始的蘭馨顯然是不會願意的,她纔剛剛握緊幸福怎麼會願意如此便分離?於是她對此作出了堅決地抗議。
可是蜻蛉的態度顯然也是很堅定的,他親吻她的額頭將她擁進懷裡:“蘭,你的人生屬於你自己,不要依附着我只看到我,我希望你堅定不移。你擁有獨立的自我和獨立的心,我把你帶進我的生活已經是我自私的決定了,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讓我等你,等你完成了學業再做出選擇吧。是否願意和我一起走下去。”
蘭馨忘不了蜻蛉說出這些話時的明亮眼睛,背光的身影看不見表情,卻唯獨不能錯過那雙墨色的眼睛,迫不及待揉碎了痛苦,快樂和忍耐並駕齊驅。
這就是他愛她的方式。
這就是她愛的他的心。
所以,即使千分的執着和萬分的不忍心,蘭馨仍然擦乾眼淚微笑着送他去遠行,她向他許諾:“蘭馨等着蜻蛉先生回來,再交給你一個更豐富的自己。”
“蘭醬,回神了哦~要去上課了。”
聽到歌留多的呼喚,蘭馨理了理校服裙角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蜻蛉先生,蘭馨現在已經可以很好地行走了,要等着蘭馨追上來哦。
“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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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作業,伸個懶腰。剛剛來到天台散心還沒來得及坐下蘭馨就聽到從空中傳來的對話聲音。
“反、反之冢先生,你這樣做真的沒問題嗎?!你的身份會暴漏的啊!”
“沒事沒事,人在直接面對自己無法相信的東西時,他們會自己進行腦內合成的。即使被拍攝到了,也只會被當成都市傳說出現在夏天特版上啦!好啦~安全着陸~”
仰起頭,蘭馨驚訝地發現變成妖怪模樣的反之冢哥哥正馱着一個小男孩兒晃晃悠悠降落在妖館天台花壇邊上,緊接着又是“嘭——”的一聲變回了原來模樣。
只見小男孩兒在被放下來那一刻舊擺出一臉不滿的表情對着反之冢說道:“你這樣太亂來了!在這種地方隨便變身是不行的!不能隨便這樣引起社會的混亂啊!”
而反之冢則是一臉“我知道錯了”的模樣點頭哈腰起來。
看清了那個小男孩兒是吧檯河住先生的兒子,蘭馨靠了過去忍不住笑道:“噗!被小孩子教訓了呢,反之冢哥哥。”
聽到身後的聲音,反之冢回頭看到表情揶揄的蘭馨:“呦,你也在啊。”
他身邊的小太郎看到蘭馨後有禮貌地點頭問好道:“下午好,蘭馨姐姐。”
走到他們身邊的蘭馨俯下/身子拍拍男孩兒的小腦袋迴應道:“下午好,小太郎。剛纔教訓的很好呢~呼呼~”
反之冢聽了這話對面前的兩個人頗爲無奈:“我只是覺得你不想見到你爸爸,纔可以幫你逃過客廳直接到這裡的。”
反之冢的話一說完,小男孩兒臉上的表情立刻沉重了起來,像是在思考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一樣,不願意再說話了。反之冢對此表示無計可施,把求救的目光投到了一旁的蘭馨身上。
沒有辦法,蘭馨也蹲在了兩人身邊,摸摸小傢伙軟軟的臉蛋放柔聲音詢問道:“小太郎到底在煩惱什麼呢?能告訴蘭馨姐姐和反之冢哥哥嗎?別看反之冢哥哥這個樣子,他可是很擔心你哦~”
小太郎這才擡起小腦袋再三認真審視了面前兩人的表情,最後唯唯諾諾地開口道:“反之冢先生,你跟我爸爸一樣都是返祖妖怪呢。”
沒有料到是這樣開場的問題,反之冢雖然很是驚訝卻還是認真地回答道:“是哦。”
“返祖妖怪身上有着跟祖先相同的要素,也就是說會繼承祖先的記憶對吧?那麼這和重生到底有什麼不同呢?如果爸爸死了的話會不會重生呢?如果爸爸來是跟媽媽以外的人結婚了,那麼他的孩子就不是我了,他就會有其他的孩子了是不是?”
這一連串問題說出來以後,小太郎臉上的表情有說不出來的焦慮和傷心,他瞪大眼睛等着反之冢的回答,反之冢卻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原本以爲只是普通的父子爭執問題呢。
反之冢抓抓腦袋看向蘭馨,蘭馨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因爲啊,她不是返祖妖怪呢。而反之冢呢,不是他不願意幫忙啊,而是他的腦回路還沒有複雜到可以回答如此深奧的問題。
最後像是無計可施一般,反之冢感嘆道:“小太郎好厲害啊,想得這麼遠,我都只會想着晚飯吃什麼呢。”
話題僵硬的陷入沉默,無法再繼續。正當三個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背後“嘭”的一聲,夏目殘夏從花叢裡蹦了出來:“那麼就讓我們來埋一個時間膠囊吧~”
“呃,殘夏先生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蹲在那裡的?”
“誒黑~小蘭蘭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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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在小太郎身邊,蘭馨拿出紙筆和小太郎並肩坐着,她歪着腦袋看着小太郎緊蹙着眉毛在糾結着不知道要寫什麼纔好。輕輕摸摸他的腦袋錶示安撫,蘭馨其實並不是太能夠理解身邊這個小男孩兒的想法,因爲這個問題對於她自己來說似乎完全沒有意義,來世轉生什麼的,根本就……
就在她猶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小太郎的時候,河住先生不知不覺站到了他們的身邊。一開口便嚇了蘭馨和小太郎一跳:“小太郎你也來了啊。”
順着聲音擡頭看,河住先生不知從哪裡搬來一個系船柱踩在腳下,兩指尖夾着一成不變的一根雪茄:“他們都說你也要寫信放進時間膠囊,還真是多愁善感啊你~”
無視身旁蘭馨姐姐因爲忍笑而抖動着的肩膀,小太郎一臉黑線地聽着父親發完感嘆,他首先想到要做的就是吐槽父親:“你腳下的踩着的那個繫船樁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父親的回答,小太郎低下頭看着自己書包上乾乾淨淨還沒有寫出一個字的信紙,突然有點傷心,小聲地說道:“我在寫信給未來的爸爸。但是,我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來世的我還是我嗎?你當然是寫不出信給素未謀面的大叔啦。”
沒有錯過小太郎說出口的每一句話,河住先生將雪茄放在嘴邊深深地吸上一口,又慢慢吐出菸圈,沉默片刻後回視着自己的兒子繼續說道:“人是因相遇而組成的。與各種各樣的任何事物相遇,還有感情也是。沒有和你媽媽和你相遇的我,就不是我了。”
——對啊,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是唯一的。
蘭馨在一旁默默點頭表示贊同,回頭對身旁的小太郎眨眨眼睛:“河住先生好棒!就是這樣哦,他是你唯一的爸爸啊,小太郎。”
河住先生聽到蘭馨的誇獎笑了出來,擺出一個酷酷的姿勢,他望着沉默不語的兒子搖頭道:“是不是太浪漫了~”
小太郎來來回回看着大家,最後又看看自己的父親,終於露出了笑容點頭道:“是這樣啊,我的爸爸就只有爸爸一個!”
“呵呵~就是這樣~小太郎好聰明~”蘭馨又一次拍拍小太郎的腦袋,把他抱起來帶到河住先生面前:“撒~和爸爸回家咯~”
將信紙裝進信封,蘭馨看到此刻殘夏正露出一臉滿意的笑容,嘴角也不禁有了弧度。
——殘夏先生果然是個溫柔的人呢。
和大家吵吵鬧鬧蹦來蹦去的殘夏轉過身來不經意撞上蘭馨對自己露出的笑容,一瞬間有些害羞似的移開了視線,沒過多久又一下跳到蘭馨面前,一下子抓過蘭馨手中的信封叫道:“撒~讓我來看看小蘭蘭寫的是什麼?哦~原來是寫給蜻蛉的啊~”
眼看着自己的信被拿去,蘭馨也不急,因爲這封信來說對她實在是沒有什麼意義,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沒有轉世,更不會有什麼前世的記憶。
她的所有,都停留在此刻,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