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在諸如勞倫斯這樣的“天龍人”眼裡,貧民窟出身的羅傑,永遠也無法真正的融入北美所謂的上流社會。
但不管怎麼說,作爲【量子娛樂】最大的個人股東,羅傑也算是勉強跨入了“超級富豪”的門檻。
事實上,很多人都認爲,若是【量子娛樂】上市的話,在《福布斯富豪榜》上,羅傑必然能夠有一席之地,儘管會是在排名比較靠後的位置。
(注:2010年數據,福布斯富豪榜第100位,身家爲72億美元。
注2:福布斯富豪榜或者其它類似榜單的排行依據“主要爲公開資產”。也就是說如果是非公開資產,“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統計在內的。)
能夠進入福布斯富豪榜的前幾百位,就已經可以說是“超級富豪”了。
再加上【量子娛樂】與勞倫斯家族不算十分密切,但也算關係緊密的合作,以及和高盛、康卡斯特所結成的“戰略合作關係”。
即便是那些“天龍人”們不願意接納羅傑成爲“自己人”,但當羅傑的利益,受到規則之外的手段的侵害時,幾乎所有的“天龍人”們,都可以說是羅傑最天然的盟友。
毫無疑問,詹姆斯-默多克指示手下,在羅傑家裡的固定電話線路上安裝竊聽設備的手段,絕對是屬於“規則之外”的。
拋開那些在公開場合的場面話不談,至少在羅傑面對魯伯特-默多克這個老狐狸時,這個把柄,足以讓羅傑完全地掌握談判的主動。
當羅傑拋出這個話題的時候,魯伯特-默多克並沒有露出什麼尷尬的神色。
對於老默多克來說,使用一些超越底線的手段,這件事本身並不存在任何問題。
問題在於,手段沒有起到預想的效果,還被人抓到了把柄,這就是不能忍受的事情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任何一名“白手起家”的創業者身上,都有一種叫做“不擇手段”的品質。
當然,在這種語境下,這個“不擇手段”是一個褒義詞。
“我很抱歉詹姆斯做出這種行爲。”
魯伯特-默多克嘴上說着抱歉,臉上卻沒有半點的歉意。
沉默了片刻,魯伯特-默多克開口道:“新聞集團以達成交易之時的市場價賣給【量子娛樂】,其中一半以股權置換的方式來進行支付。如果我們能夠達成這個協議,我可以保證能說服董事會同意這樣的方案。”
魯伯特-默多克的計劃,從新聞集團的角度來看,是最佳的“止損”選擇。
新聞集團在這次【竊聽門】醜聞當中,遭受到無可彌補的巨大損失,幾乎已經是一種必然的結果。
但金錢上的損失,還可以在渡過這次危機之後,想辦法賺回來。
若是能夠交換到一部分【量子娛樂】的股權,對於新聞集團的大多數股東而言,這最多相當於是割肉止損,而不是賣腎。
從商人的思維角度來考慮,當損失不可避免的時候,以最小的損失來換取最好的結果,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不過,魯伯特-默多克所想要得到一個“最好的結果”。
站在羅傑,或者說【量子娛樂】的角度來講,就是不可接受的了。
作爲佔據主動權的一方,【量子娛樂】顯然是希望,能夠以儘可能低的代價拿下新聞集團。
哪怕是考慮到還有其它競爭者存在——比如說,單單只是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已經在籌集資金,準備對新聞集團下手的,就有華特迪士尼、時代華納,以及北美最大的通訊行業巨頭AT&T三家——的緣故,【量子娛樂】不得不一定程度上對新聞集團做出妥協,以便搶在其它競爭對手之前結束這場併購,但這也不意味着【量子娛樂】會無限制地妥協下去。
就和任何一次商業談判一樣,討價還價,是一個必然的過程。
“六百億美元,現金交易。新聞集團必須剝離自身債務。”
羅傑想了想,補充道:“外加安迪-庫爾森取消對於詹姆斯的指控。”
後半句,本來是一個“默認的條件”。
也就是說,雖然沒有提起,但是雙方都默認將這一條,作爲談判成立的前提。
但羅傑此時重新提起這個本來就已經“確定”下來的條件,意思就是在對魯伯特-默多克強調,自己手中還掌握着詹姆斯-默多克的把柄。
足以將其送進監獄的那種。
面對羅傑的“挑釁”,默多克這個老狐狸並沒有露出什麼表情上的變化,認真思索了片刻,主動壓低了自己的要價,說道:“五百億美元出售新聞集團百分之七十五的股份,其中一半以【量子娛樂】的股票支付。同時,新聞集團的債務不會單獨剝離。”
按照現在的股價來計算,新聞集團的市值大約在六百多億美元。
五百億美元賣出百分之七十五的股份,基本上也可以算作是“市場價”了。
當然,考慮到,受到【竊聽門】醜聞的影響,新聞集團的市值遠遠低於其實際價值。
若是正常的收購,用這個價格肯定是買不來新聞集團的。
以魯伯特-默多克所開出的條件達成交易,【量子娛樂】仍然是大賺特賺。
但羅傑卻是絕對不會滿足於此。
對於以什麼樣的價格拿下新聞集團,【量子娛樂】的三大股東之間曾經進行過多次討論。
其中高盛集團可以說是“心最黑”,希望以四百億美元以內的價格,完整地吃下新聞集團,而且還要剝離債務。
僅僅只是剝離債務這一條,就價值超過兩百億美元。
康卡斯特的預期要高一些,但也沒有高到哪去,開出了六百億美元左右的“預算”。
這個數字,同樣是要求剝離負債作爲收購的前提。
而羅傑的預期,則是和康卡斯特相差不多,不過不同之處在於,羅傑認爲,若是價格合適,可以用除了現金之外的方式來達成交易。
比如說,用少量的股權加入到交易當中,又或者“有條件”地承擔新聞集團所揹負的債務。
雙方互相報出自己的“開價”,然後根據對方的迴應做出調整。
如此反覆了幾次,羅傑忽然發現一個有趣的問題。
魯伯特-默多克一直在改變自己的報價,但無論怎麼變,若是做一個簡單的換算就會發現,這個老狐狸的每一次報價,實際上都是相當於按照當前的股價作爲“市場價”,將新聞集團賣給【量子娛樂】。
若是【量子娛樂】願意以這個價格買下新聞集團,根本不用等到老狐狸主動上門,【量子娛樂】的談判團隊,早就前往曼哈頓與新聞集團進行接觸了。
魯伯特-默多克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但卻僅僅只是玩着數字上的遊戲,看似一次次在改變自己的報價,但實際上卻沒有任何變化。
這隻有兩個可能。
要麼,新聞集團內部本身就沒有達成一致,若是繼續壓低收購的條件,魯伯特-默多克沒有把握保證能夠說服大部分的股東。
甚至於,說不定這個老狐狸確信,再繼續壓低價格,新聞集團的大部分股東都不會同意出售手中的股份。
儘管默多克家族是新聞集團實質性的執掌者,但他們手中的股權,卻並沒有多到足以在董事會上推行自己的一切決策的程度。
甚至可以說,當大部分董事投出不信任票的情況下,魯伯特-默多克這個一手締造起新聞集團的“創始人”,也有很大的可能被趕下臺。
在任何一個行業,公司的創始人最終被趕出自己的公司,這種事情都發生過不止一次。
比如說臉書的創始人愛德華多-薩維林。
(注:臉書的兩位創始人之一,在公司獲得第一筆融資之後不久被趕出公司,但仍持有部分股份一直至今。)
魯伯特-默多克,絕對不會想要成爲這些“反面教材”當中的一員。
而如果這個猜測有誤的話,那麼另一種可能,就是魯伯特-默多克故意如此。
這個老傢伙,根本沒有任何達成協議的誠意,僅僅只是想通過這次談判,來試探點什麼,又或者掩飾什麼。
也有可能兩者皆有。
至於具體是哪一種可能,如果是後者的話,老狐狸又是想掩飾些什麼,羅傑就猜不出來了。
羅傑畢竟和那些從小接受商業式思維教育的人不同,即便是經過這些年,在“實際經營”當中的學習和經驗積累,比起諸如詹姆斯-默多克、大衛-勞倫斯這些被重點培養了超過二十年的精英們,也是有着極大的差距。
能夠猜到這些,已經是因爲羅傑在這些年當中有了巨大的進步了。
不過,既然知道了老狐狸可能是“別有用心”,羅傑也就放棄了認真討價還價。
稍稍思索了片刻,羅傑決定用另一種方式,來試探一下魯伯特-默多克,到底是因爲沒有辦法開出更好的條件,還是純粹爲了搞事情而約自己見面。
“讓這看上去沒完沒了的討價還價結束吧,這裡是我們的最終報價,如果依然無法達成協議,那就看各自的手段如何了。”
羅傑說了一句,然後稍稍思索片刻,開口道:“【量子娛樂】收購新聞集團旗下的福克斯電視網和二十世紀福克斯電影公司,以及其附屬資產,具體的子公司清單如下:……”
說出了一大串名字之後,羅傑纔開出了自己的報價:“剝離一切債務,且現有資產保持不變,【量子娛樂】可以開出五百億美元的報價,一次性支付,絕無拖欠。”
頓了頓,羅傑再次強調道:“這是我們的最終報價。如果我們依然無法在這個數字上達成協議,那麼就以後再談好了。不過,以後再談,【量子娛樂】的報價就會根據到時候的情況,做出一些小小的‘調整’。”
在說到“小小的調整”的時候,羅傑還伸出手,在魯伯特-默多克面前比劃了一下。
做了一個經典的“一點點”的手勢。
當然,也有可能是“億點點”。
全看怎麼去理解。
“真遺憾,看來我們無法達成一致了。”
魯伯特-默多克嘴上說着遺憾,臉上的表情卻全然沒有半點“遺憾”的樣子。
搖了搖頭,伸出手,想要和羅傑握手道別:“那麼,拭目以待。”
“握手就免了吧,我怕你的袖子裡會突然有一把劍刺出來。”
羅傑調侃了一句,從一旁的高爾夫球車上拿起一瓶飲料,對老默多克做了一個舉杯的動作:“順帶一提,我認爲詹姆斯會喜歡萊克斯島的環境。”
(注:萊克斯島監獄是紐約最著名,也是條件最差的監獄。)
“詹姆斯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我想他知道什麼叫做‘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魯伯特-默多克的話似乎意有所指。
不過,老狐狸卻是沒有留給羅傑繼續思考的時間,說完這句之後,就轉身離開。
目送着老狐狸坐上高爾夫球車離開球場,羅傑擰開瓶蓋,喝了一口,自言自語地吐槽道:“讓一個將近八十歲的老人和我站在室外聊這麼久?這可真沒禮貌。”
下一刻,羅傑拿出電話,在通訊錄中翻找了片刻,撥通一個號碼。
鈴聲剛剛響起不到兩秒,電話就被接通。
“米蘭達,是我。”
羅傑說了一句,然後立刻沉默下來。
等到電話的另一頭傳來米蘭達-斯特里普的聲音之後,羅傑纔開口說道:“事情可能有變化,我要求你從現在開始,時時刻刻盯緊我們的‘證人’,確保他們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頓了頓,羅傑又強調道:“至少在詹姆斯-默多克被送進監獄之前,絕對不能出任何問題。”
雖然說,在羅傑看來,老默多克應該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到對處於警方和FBI嚴密保護下的“污點證人”做點什麼。
但小心點,總歸是沒有壞處的。
在所有的計劃當中,這是最重要,也是最有可能出現紕漏的一環。
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整個針對新聞集團的計劃當中,最致命的一個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