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無需贏

東離太尉次子王思遠,年十八,自幼因身體贏弱寄養于山中古寺,修身養性強身健體,於駙馬大選前方回東離。

是夜,跟在宦侍身後,行走於東離皇宮內院,大氣磅礴的宮闈建築,精緻奢華的園林擺設,無不讓這自幼長在山間的少年心生感嘆。

今日在東離騎射場,最終的騎射比試,他毫不費力就勝了那連馬都騎不好的北豐國七皇子殿下,如今駙馬之位已收入囊中,只等明日聖上頒佈皇詔,昭告天下。

從東離太尉府遺落在外的孩子,一步步走到如今地位,他把握住了千載難逢的機會,選擇對了侍奉效忠的人,他終於揚眉吐氣成爲了王家的驕傲,將來,等待他的亦會是光輝美好的前程!

凌霄殿後殿,臨着御湖的一處涼亭,那裡宮燈璀璨,石桌上擺着各式珍饈佳餚,今夜,便是瓏瑜公主於後宮設宴,款待未來駙馬。

襲襲暖風已是吹出了他心底日益膨脹的驕傲和自滿,而如此情緒在看見那涼亭中亭亭而立的美人之時,到達了頂點。

那東離的瓏瑜公主,的確是個世間難求的佳人。

那一襲雪青色宮裝面色清冷的公主,容貌雖算不上絕色,氣質卻是超凡出塵無人能及。東離駙馬大選層層篩選至今,那諸位參選者對公主存的心思他又豈會看不明白,只是身份尊貴的王孫皇族也好,名動七國的少年將軍也罷,所有的這些人最終均成了他的手下敗將,他纔是最終,那登上頂峰之人!

眉宇間那抹得色藏得很深,他躬身行禮,聽見公主淡淡開口,說王公子,免禮。

王公子,是的,如今,他只是王公子。沒有顯赫家世,沒有官銜爵位,沒有名揚四海的威名,但是明日,明日這一切都將不同,明日他就會是這東離國的駙馬,他日,助了安王殿下得了皇權,便是封王加爵,前途無量!

對於那些含着金湯匙出生,不用努力拼搏便能安享其成的人,他素來不恥,面上卻是毫無顯露,得體的笑容,談笑風生細心佈菜,這一切宮中禮儀他早已用了心思融匯貫通,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被遺棄在山中的粗野少年了。

纖纖玉指輕執起酒樽淺飲一口,公主淡笑開口:“今日王公子在騎射場上可謂是風姿卓然,叫本宮刮目相看。”

對面王思遠聞言淡淡勾脣:“多謝公主誇獎。”

公主紅脣輕勾,纖指執起桌上的白玉酒壺,親手爲王思遠斟了杯酒:“王公子不必自謙,先前倒是本宮怠慢了王公子——這東離太尉府本就是人家輩出之地,想當年王家大公子驚採絕豔奪文武雙狀元,想來王家的二公子,又豈會是泛泛之輩?”

勾脣輕笑一番話淡淡說來,明裡是在誇獎對面的王二公子,實則卻是將那王家的嫡長子搬出來大肆褒獎了一番,王思遠面上看着並無異樣,垂在桌下的手卻是長指蜷起,刻上掌心。

只是這東離公主素來心思詭秘善用計謀,他既是知道,又豈會輕易中計?立刻便調整好了心態,王思遠勾脣淡笑:“承蒙公主誇獎,思遠代大哥叩謝公主。思遠的大哥的確是人中龍鳳天縱英才,思遠與大哥相比,不足太多。”

是麼?公主聞言勾脣輕笑,一雙靈動鳳目在宮燈的映襯下流光溢彩,杯酒下肚,素來白皙的臉頰顯出兩團明豔紅暈,眉宇間漸漸帶起一抹微醺豔色。

“是啊,本宮當年,可是很傾慕王家的這位大公子,王思揚呢~能文能武,儀表堂堂,當年即便是蕭寒將軍,真要和王大人比起來,興許都會遜色呢…要不是後來王大人選擇駐留朝堂,如今那守護我東離平定北域的護國大將,也許就是王將軍了!”

一番話,裹着微微醉意說來,話落,公主笑着問對面的人是不是?醉話也好心機也罷,王思遠心知公主此番言論便是故意要他不好受的,心頭雖然怒火升騰面色卻是不改,一一陪笑稱是。

鳳目輕轉,瞥過對面那張隱忍着怒氣的年輕臉龐,公主挑眉輕笑。這王太尉之子王思遠,心思縝密野心勃勃,卻是有個最大的弱點,便是對他那嫡親大哥王思揚,有着無法抑制的嫉妒之心!

一心想要功成名就將長兄踩在腳下的人,只是聽着他大哥當年的光輝事蹟便已到了忍耐極限,那接下來的那番刺激,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了~

單手支頤微微歪着頭,公主眨眨眼,脣邊那抹笑意意味深長:“所以啊,當年王大人大婚之時,本宮還暗自傷心了許久呢~因爲當年啊,本宮在宮中茶話會時聽王夫人講過的一個故事,說是當年王夫人產下大公子那日,天邊紅霞萬丈,池中錦鯉凌躍,空中燕雀齊飛,是大大的祥瑞之兆呢。本宮便想,如此吉兆一定是預示身份極其尊貴之人,那不就是本宮的駙馬麼?定是要如此福澤深厚之人,才配得上本宮的駙馬之位的呀…”

一番戲言,無視對面王家二公子愈來愈黑的臉色,說得興趣,話音未落終是一瞬突破了極限,王思遠猛然起身,衣襬一下掀翻的桌上的酒杯:“胡說!那祥瑞之兆豈是那仗着一個好的出身便高枕無憂之輩能有的,那分明就是我…”

下一刻,卻見那對面本是顯出七分醉態的公主殿下倏然坐直了身子,剛剛還是醉意朦朧的雙眼瞬間清明,帶着幽幽冷色,看入了他的眼。

“分明是什麼?”公主紅脣輕勾,那抹淡笑,豔而冷:“王公子莫不是想說,那祥瑞之兆,分明是你出生時顯出的天兆,卻是被你大哥搶了去?”

一瞬心驚,到了嘴邊的急言生生抑住,王思遠呆愣在原地,又聽見公主淡淡開口,那清淺的聲線不帶一絲起伏,卻是,彷彿一瞬將他置於了深淵地獄。

笑着,公主淡淡開口,只是王公子,本宮分明記得官曆記載,王公子是於寒冬臘月出生在太尉府的北域別院,試問如此寒冷的天氣,又哪來的燕雀齊飛,錦鯉凌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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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東離皇宮內院,凌霄殿後湖邊涼亭,離駙馬之位只餘一步之遙的王思遠王公子,垂手而立,一言不發,蒼白的臉上一雙黑眸死死盯着對面那張明麗生動卻寒意乍起的嬌豔臉龐,手腳冰涼;

同時,在一片星月之下,載着東離大臣御史大夫蘇玖翎的馬車,正飛快趕往皇城,馬車之中蘇大人手持今日剛剛收到的匿名密函,神色凝重中帶出一抹快意;

而皇都一隅,僻靜的別院廂房,北豐國七皇子殿下靜靜坐在桌前,淺眸微垂,凝着手心裡的一張字條。

這是在武試的第二試前,由公主的親信帶出的密函。跳躍燭火映襯上那淺淺含笑的清潤眉眼,長指輕展的字條上只有短短三個娟秀字跡,無需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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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王思遠,就很不討人喜歡了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