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再找父親都沒有音訊。

就跟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彭家孫兒救不起來了,彭輕輕的小媽跟瘋了似的,逮人就咬。

她猛地衝撞過來,猝不及防在我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我當下甩開了她。

她重重地撞在牆壁上,指着我們道:“你們這羣魔鬼。”

雙眼猩紅,卻沒有任何的辦法。

彭老頭厲聲道:“少夫人怎麼還在這裡?你們不想活了嗎?”

那羣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看着那個女人被人拖下去,怕是這一次再難出來了。

彭輕輕站在旁邊,說這就是不聰明的人,本來有一條活路,偏生被自己折騰沒了。

我有些不懂,爲什麼人命在他們的嘴裡變得這樣的輕薄,甚至可以公開談論,說那女人本身貪得無厭,她家裡有個病重的弟弟,一直在索取錢財。

早前能生出兒子,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現在,兒子沒了,她也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彭輕輕說了,被打了藥劑的女人,只能生下這一胎,除非頭一胎的藥劑沒有發揮作用孩子就已經死了。

彭輕輕的母親就是這樣,最後才生得下一個女兒。

聽着有些唏噓不已。

外婆輕聲道:“這種事情,也難免的,不過彭老頭,你得好好查查,你的藥肯定沒問題,中間哪裡出了問題,你得好好想想。”

彭老頭眯着眸子,說這些年一直放手清胎樓,沒想到有人竟然拿着這個做文章。

“背叛彭家的人什麼下場,他們一個個心底清楚得很。偏偏要這樣挑釁我,又有什麼法子?”彭老頭凝聲。

他開始着手那小孫子的後事,人還在襁褓之中掙扎着,眼睛慢慢變得漆黑,眼白被吞噬掉,那痛苦的樣子,一點點蜷縮起來。

我看得心底難受,沉硯說這都是正常的,被遺棄的胎兒本就得不到正常的待遇,尤其成魂之後,在地府都是被人虐待的,要麼成爲一隻小鬼跟在那些厲鬼的身後,要麼被虐殺。

彭老頭以處理小孫子後事爲由,留下顧玄武,要他幫着做幾個紙人。

我本想單獨見見顧玄武,可是外婆一直在阻攔我,她狠厲的眼神瞪着我,就像是在說,那是你的仇人,你不準靠近他!

我跟外婆回家,我們之間的氣氛變得很尷尬,誰都不說話,不願意打破這樣的僵局。

路上接到一個電話,母親打來的,接通之後,卻只能聽到,敲擊的響聲,沒有別的聲音。

“怎麼回事?”外婆問我。

“是我媽的電話,她還在家裡,不會自己醒來了吧?”

我們焦灼地到了家裡,才見着母親倉皇地來回跑,她處在一個焦躁的情緒之中,更恐怖的是母親說不出話來。

她見着我的時候,滿眼驚恐。

“綰綰,你怎麼回事?嗓子疼,還是怎麼?”

我母親一直在搖頭,滿臉恐懼,我不知道她遭遇了什麼,可她說不出話來,我想要她在手機上寫下來,可是母親的手,顫抖的離開,連手機都拿不了。

外婆說這是因爲那禁術的後遺症,慢慢地將我母親折磨致死。

“可是就算是顧家禁術,顧玄武有什麼理由對我母親動手,你說說看?”

“祁小川,這件事情,我必須跟你說明白。現在你的立場很奇怪,別人救了你一命,對,這是事實,但是你也沒必要把槍口對準家裡人吧。”外婆吼了我一下。

弄得我有些懵逼,我站在那兒,不知道該說什麼。

能把我媽弄成這樣的,一定是她知道了什麼,那人想要堵住我媽的嘴。

可是顧玄武沒有理由這樣做。

“我不管以前顧玄武怎麼對你,但你是祁家的人,祁家血脈斷於顧長彥的手,你的祖輩們屍骨無存,都被顧長彥囚禁起來,這是血海深仇。”

“連陳局都知道,父輩的仇,不可延續,爲什麼你就看不穿呢?”我擰眉,“而且顧玄武真要做,就該殺死我們祁家的人,而不是對我母親動手,是殺死我父親,殺死我!”

不知道哪裡來的底氣,衝着我的外婆吼了一聲。

她忽而揚起手,陰沉着一張臉,狠狠地打在我的臉上。

我一時之間有些懵逼。捂着半張火辣辣疼的臉蛋,我難受的很,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這是你第一次打我,我說得都是實話,我沒有想過把槍口對準你們,可是外婆,你看看……”

外婆指着那扇門,要我滾。

那氣憤的樣子,讓人心疼。

我轉身要走,可是我媽卻攥着我的手,眼底寫滿了挽留,我搖頭,從我媽手底抽出我的手,決然地離開。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我媽那眼神不是挽留,而是求救,她在向我求救,在害怕。在恐懼。

可當時的我,早就已經被衝昏了頭腦。

我氣呼呼地從家裡出來,走在昏暗的路上。

沉硯從玉鐲子裡出來,猛地出現在我的前面,我一下便撞了上去,撞了個鼻青臉腫,眼淚鼻涕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猛地伸手,一把扣住我的腰肢,輕柔地摸着我的腦袋,低聲道:“祁家的事情,不該由你來操心。”

“她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渾身難受,靠在沉硯的臂彎裡,完完全全崩潰,我實在不明白,那一巴掌,她是怎麼狠心打下來的。

外婆不是溫婉的女人,卻也不是不講理的女人。

沉硯要我好好地想想這些天發生了什麼,將一切都串聯起來,才覺得細思極恐。

每一個地方都有我外婆的蹤跡,就連在朗下村的錢婆婆那兒,餘歡的事情都能牽扯到我的外婆。

“你瞭解你外婆嗎?”沉硯低聲道,秦妙本人,我不瞭解,我只懂她作爲我外婆的身份。

沉硯說還得好好了解一下這位道上稱之爲“妙姑”的女人。

“其實在這路上,不一定非要道行多高,巧舌如簧一樣可以混得開,你外婆屬於後者。”沉硯低聲道。

他將我的腦袋擡起,把我的眼淚擦乾,他說姑娘的眼淚最珍貴,不該傷心的時候就不能傷心。

沉硯低頭,在我的額頭上落下重重的一個吻,像是在給我支撐下去的勇氣一樣,他忽而伸手,將我撈在懷裡,摟的很緊,緊的我快要喘不過起來。

他說川兒,你要記住,不論如何,我都站在你的身後。

他說川兒,不要怕,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眼眶再度不爭氣的溼潤,我與沉硯認識的時間不長,甚至我們彼此都沒有觸摸到靈魂。

“要想了解我的外婆,就得去找我外公。”我低聲道,稍稍恢復了一絲理智,外公是最瞭解我外婆的人,可是他現在連家門都不願意進。

他們兩個人的生活,就像是老死不相往來。

“正常的,道不同不相爲謀,在你外公外婆身上纔是最明顯的。”

我點頭,外公是在廟裡面掛單的,跟和尚差不多,但是外婆,學得都是祖傳的道術。

到城外寺廟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我很少會來找外公,一般都不會走那麼遠的路,爬那麼高的山去找,以前我媽總說我不夠虔誠不能去,現在才知道是道不同。

早晨的寺廟,香火也已經很旺盛了,我跟着他們一起上山,都是上了年紀的人,看我一個小姑娘,眼底都露出驚詫的神色。

入了廟門,小沙彌領我去見外公,他是個神奇的存在,穿着都是一樣的,可是青絲卻還在頭上。

“川兒,怎麼想起來見我了?”外公從屋子裡走出來,跟我站在院子裡,“好久沒見你。倒是長高了不少。”

“突然就想起來了。”我忍着眼淚,沒敢跟外公說是家裡出事兒了,只能先用客套的話去打消外公的防備。

外公笑笑,眼底起了一絲寵溺,他說川兒以前最抗拒這有香火的地方,說是薰得慌。

那是小時候,忽而想起,才覺得時間飛逝。

“現在也不喜歡。”我低聲道,外公神色未變,說世人總是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的偏好,都是很正常的。

“那外公你呢,爲什麼不願意回家?”

外公說話的意境都變了,他說心在哪裡,家就在哪裡。

無所謂是一個固定的地方。

這話高深,我聽得迷糊。

“川兒,有什麼事情,就直接說吧。繞來繞去,不是你的風格。”

外公一言便道破我來的目的,倒是讓我沒那麼慌亂,我擰眉,看向外公,寺廟裡面來來回回不少人,見了外公也都挺禮貌的打招呼。

他們之間倒是熟悉。

“你能告訴我,外婆到底是什麼人,不,是秦妙到底是什麼人嗎?”

外公愣了一下,忽而釋然地笑了,他說我們朝夕相處,肯定能發現不妥。

“秦妙是什麼人,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娶你外婆之前,便知道秦妙的名聲,如雷貫耳。”外公輕笑出聲,可是那會兒年少輕狂。只覺得越難駕馭地越想要去征服。

外公說他初見秦妙的時候,是在一個偌大的棺材店,裡頭擺放着很多的棺材,且都是被人用過的活棺。

一排排過去,甚是壯觀。

“秦妙就坐在棺材上,笑意頗深地盯着我看,她倒是大膽地很,說你就是那個來相親的人。”

秦妙說相親可以,但是必須從這些棺材裡,找到一副空棺材。

那時候的外公,可沒現在這樣離開,要是亂動了別人的活棺,那就是死路一條。

可是年少輕狂,怎麼也都不會退縮,外公說他對我外婆,更多的其實是一種欣賞。

“秦妙爲了秦家,犧牲了太多,跟我之間的磨合也越來越多。”外公輕聲道。以至於到了現在,他們完全成了陌生人。

“她是個爲了家族的事情,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甚至親手賣了女兒的人,在綰綰的事情上,我早就說過,不能嫁給祁海生,這樣就是毀了綰綰的一生吶。”

外公說這纔是他跟外婆決裂的導火索,是因爲我的母親。

我皺眉:“可是外婆跟我說,是我母親執意這樣做的。”

“這世上怕是沒幾個人知道你外婆真的名字,她爲自己設定的身份就是妙姑,旁人喊一句秦妙,只覺得自己懂了這個女人。”

外公說妙姑這個稱號,在外婆十七歲那年就已經響噹噹了。

秦家有女叫妙姑,旁人都清楚地很。

我細細地聽着,外公說外婆爲了他們秦家,可以說是不擇手段。

“試想你外婆要是真的阻攔,你母親怎麼可能嫁的了祁海生呢?”外公這句話說得不錯,她的手段是很強硬。

這般說來,倒也沒什麼毛病。

外公說這一切都是外婆引着我母親跳進坑裡的,只是想要穩固整個秦家。

“她心狠吶,不服老。總覺得單憑她一個人,能闖出一片天,可不知道,現在的天,早就變了。”

外公說外婆會害死我媽的,不,已經害死了。

他倒是看的明白,可是外公無力阻攔,他只能發出一陣嘆息,躲在這廟宇之中,沉溺在他的大胸懷之中。

“你外婆明着不喜歡這個女婿,可暗地裡連通着祁家,做了不少事兒。”外公低聲道,卻也沒有跟我詳細說什麼,他擰眉,“川兒,你往後可不要學着你母親那樣傻傻的,任由你外婆左右。”

他說你也不要學得像你外婆那樣,霸道專橫,非得所有的一切都掌控在手心裡。

“我父親的事情,您又知道多少?”

“川兒,這些當中的貓膩,你知道地越少越安全,你只要明白,好好陪着你母親度過餘生,能離開祁家就離開吧。”

外公這樣說,之後也沒能撬開什麼話,他倒是不樂於說這些,但起碼可以知曉,早前外婆說了謊。

我外公一生虔誠,如今在佛祖的庇佑之下,他絕對不會說謊的。

正說着話,有小沙彌過來,說是那香火的問題還沒有解決,請外公過去一趟。

我趁機離開,沉硯說他也料到,我外公不會說更多的事情。

“在他們的心中,你還是一個小孩子,不該被牽扯進去。”沉硯低聲道。

我倒是也想象之前那樣,被徹底地矇在鼓裡纔好,省得現在這樣,難受的很。

家,是回不去了。

電話再度響了,依舊是我媽的來電,她在那邊劇烈地敲擊着屏幕,我知道她不能說話。

“媽,你到底怎麼了?”我忙問道,她很焦灼,能聽得出來喘息聲。

咚咚咚

那邊還有嘈雜的腳步聲。

沉硯要我換一種問話。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是的話,你就敲三下。”

我媽果然敲了三下,可就在我想繼續問她的時候,手機落在地上,嘟嘟嘟……

再沒了聲音,我內心焦灼,我媽這是打電話來跟我求救呢。

我手心冒着冷汗,蜷縮在手腕上的靈兒也變得有些焦灼,它早前很安靜的,現在卻變得有些狂躁,在手腕那兒一圈圈遊走。

我忙往外婆的小區去,可是到屋子裡的時候,卻發現裡頭沒有人。

甚至裡面雜亂不堪。

“沉硯,我媽不見了!”

我急得快要哭出來了,死死地攥着他的手,他讓我彆着急,興許是被我外婆帶出去了。

可我怎麼可能不着急,我媽之前還跟我求助呢,我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找到那個掉落在地板上的手機。屏幕已經砸地粉碎。

我伸手,重新把手機解鎖,虧得我媽是用我的生日做密碼,不然還真打不開。

在給我打電話之前,我媽給我爸打了三個電話,都沒有接通。

我忙查找短信,有幾個殘缺不全的數字:54896……

我忙拿手機拼了一下,九宮裡面,是救我的意思。

我媽在求救,之後短信也沒發出去。

沉硯眯着眸子,在房間裡走了一圈,他擰眉:“噓。”

他忽而抱起我,一把躲在窗簾後面。

門吱啦一聲打開,從外面有人進來,我的一顆心微微顫抖,等見着有人從門外進來,外婆喘着粗氣,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她身後跟着一個男人,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

“非得這麼着急嗎?”

“綰綰有生命危險,你說我能不急嗎?”

“媽,你再這樣下去,遲早被綰綰害死。”那人沉聲,穿一身月白色的休閒衣,我隱隱覺得有些熟悉,想起擺在外婆房間裡那張黑白照片,我忙捂住嘴巴。

“姐夫呢,你通知了嗎?這事兒還是得跟姐夫說說纔是。”是秦越,我的小舅舅秦越,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爲什麼還會出現,而且他的容貌還在變化。

信息量未免太大了。

秦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跟着外婆一起往她房間去,沉硯帶我過去。

外婆的這棟房子,是她自己設計建造的,我以前來的時候,只覺得景緻獨特,可是這一次。卻被裡頭充滿的玄機給嚇壞了。

“犯得着對綰綰下這樣的毒手嗎?好歹是你的女兒。”

“她那個女兒,也不知道哪裡得來那麼多消息,我怕她會反我。”外婆沉聲,說我最近的性子越來越叛逆,甚至有的時候,很明顯在衝撞她。

外婆的聲音很冷。

“是小川嗎?她不是這樣的人,會不會是你們瞞着她太多,現在讓她有些抗拒。”秦越輕聲道,我處於極度的震驚中。

外婆說先不談小川,先把綰綰弄醒了再說。

“你昨晚叫我過來,把綰綰弄成這樣,就是爲了騙小川?”秦越擰眉,看向我外婆。

外婆點頭,嘆了口氣:“可是沒有想到,那個死丫頭,居然就那麼信顧玄武,顧玄武有什麼好,你說我們拷問那麼久。所有手段都用上了,偏偏就是不知道顧長彥的墓在哪裡。”

“媽,那是祁家的事兒,你怎麼這麼上心?”秦越擰眉,說他有些不懂,這事情從很早開始,外婆就已經關注了。

外婆清冷的笑聲,說秦越不會懂得。

“難不成你也對那祁家屍骨感興趣?顧長彥練得可是邪功,就算那些屍骨有用,那又能怎麼樣?難道您……”

“住嘴,瞎說八道什麼,我像是那樣的人嗎?”外婆寒聲,她說這是替小川着想,要是換做以前,還會相信。

可是現在,耐心一點點磨光。

裡頭沒了聲音,聽到門打開,又關上的響聲,沉硯說怕是進了密室。

他帶我躲在房間裡很久,纔出去,一直等到安全的時間,纔在屋子裡找密室可能存在的地方,對我而言,必須爭分奪秒。

那道暗門打開的時候,裡頭出現半座假山,嚇得我連忙後退了一步,水流的聲音很清晰,像是有個瀑布在底下一樣,這樣恰好掩蓋了我們開門的響聲。

我跟着沉硯下去,樓梯通往下面,詭異的很,底下還有一條暗河。

這座樓像是被架空了似的,暗河流過,有很清脆的響聲,稍稍靠近一些,都冰的不行。

難怪夏天總愛跑外婆家,原來是這樣。

那暗流之中還有一些黑色的小魚,沉硯要我千萬不要亂動,他抱我過去。

我們抵達門外的時候,聽到裡面傳來焦灼的聲音。

“快,媽,快來不及了,綰綰大出血了。”是秦越的喊聲,我的心攥起來。

裡面慌亂得很,我卻只能靠在門口,聽着他們的對話。

“讓你小心一點,怎麼偏偏就這樣了,綰綰要是出事的話,你也別想好過!”外婆呵斥一聲。

“明明是你讓我給她弄得,我都說了,就算仿照顧家禁術,那也是有風險的,可是你不聽。”秦越跟外婆吵了起來。

外婆冷笑一聲:“你現在是在呵斥我嗎?秦越,還不快點救綰綰。”

“你以爲我不想嗎?我就這麼一個姐姐,可是綰綰身上的藥性,現在在發作,你看到了嗎?雙眼猩紅,皮膚在融化,你看到那些血肉了嗎?”

秦越一直在質問。

外婆崩潰地很,一直在喊:“快點,綰綰不能有事。”

“晚了,一切都晚了,再不動手的話,等下綰綰就會殺死我們兩個了。”

“你去找小川,讓她回來,馬上就換血,就算小川死了,我也要救起綰綰。”外婆顫抖,“不,我去找小川,你去找你姐夫,速度要快。這鐵鏈,她暫時還掙脫不開的。”

說完,兩人就從裡面出來,我跟沉硯一起躲在黑暗中,親耳聽到這樣的話,那是多麼的震撼。

我啞口無言,急忙跟着進那間屋子,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怪物,被鐵索刺透,穿過骨頭,手那兒有兩個,都給牢牢地鎖在牆壁上。

“媽媽?”

我喊了一聲,那個血人原本很痛苦,她忽而擡起了臉。

五官都成了血,血肉模糊一片的五官,什麼都已經看不出來,唯獨那雙眼睛,依舊能偶看到光彩。

她閃爍着眼底的淚花,哽咽。

“媽媽,我救你出去。”我輕聲道。

可是那血人卻往後退了一步,她尚且還存了一絲理智,在那兒搖頭,很害怕,瑟瑟發抖的模樣。

我媽在掙扎,在痛苦的邊緣掙扎,也想着要脫離這鐵鏈的控制,忽而就那麼衝上前來,血臉死死地貼着我的臉,可我卻沒有半點回避的意思。

沉硯說我母親的情況很糟糕。

“那藥已經入了血脈之中,就算是換血,也沒有用了,你的外婆,不過是抓着最後的期望。”沉硯凝聲。

我媽卻在此刻,盯着沉硯看,那眼神像是在探究。

我第一次帶着沉硯出現在我母親的身前。

她愣住了。

“這是沉硯,我的鬼夫君,媽媽,我嫁給了他,他對我很好。”

他很厲害,可以保護我。

我媽閉上了眼睛,像是欣慰一樣,在那兒點頭。

我一度覺得我媽是存了理智的,她是清醒的,並非之前所說的那樣,被藥性吞噬。

我早就哭成了淚人,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媽張合了嘴巴,不知道想說什麼。

她顫巍巍地道:“小……小……川,你……快……走吧。”

你快跑吧,別被他們抓到了。

我媽閉上眼睛,她叫我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她一直在那兒搖頭,可我怎麼走得動,雙腳軟得很,癱在地上,沉硯強行將我抱起。

我心底酸澀,我知道這一次離開,意味着什麼。

沉硯在之前就已經宣判了母親的死亡,她不屬於這個世界,她早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沉硯說母親死了,纔是真的解脫,她活在這個世上太痛苦了。

隔着那扇鐵門,我聽到了撕心裂肺的吼聲,是那藥性慢慢將她侵蝕,我明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明明清楚外婆他們要做什麼。

可我無能爲力。

被強行帶走,手機一直在震動,外婆滿世界的找我,可是此刻我的心卻碎了。

我的腦海裡,一直徘徊着我媽那張臉。

她說小川快跑。

小川再也別回頭了。

她看着沉硯,又看了看我,就閉上了眼睛。

我渾身戰慄,想死被火烤了一樣。沉硯帶我來到沙灘前,將我放在軟軟的沙子上面,看那潮水來來回回。

我卻像是一個木偶一樣,沒了提線。

“你說,我是不是狠心的人?”

“川兒,哭吧,哭出來,人就好受了。”沉硯低聲道,說這樣的生死離別,人生在世總是要經歷的。

“爲什麼我什麼都做不了,爲什麼?”

我靠在他的身上,渾身都在顫抖,那是害怕,那是恐懼,那是不爭氣。

第一次直面這樣的痛苦,我以後再也不能看到那個任性,大大咧咧的母親,那個會衝我吼的母親。那個甚至會爲了別人着想吼自己女兒的母親。

我再也見不到秦綰女士了。

我接通了外婆的電話。

忍着哽咽。

“你在哪裡,你母親她……怕是不行了,川兒,她說要見見你最後一面。”

“什麼?”我佯裝,當自己不知道,越發覺得自己虛僞。

外婆那邊哭得聲嘶力竭,她是真的焦灼,也是真的在騙我。

“外婆,可我趕不回去。”

“祁小川,你到底有沒有心,你媽都這樣了,她就想着見你最後一面。”

“外婆,別再騙我了。”

我掛了電話,不管她會怎麼想。

忽而覺得自己好累好累,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累的不行。

像是灌了鉛似的,難受的很,頭暈乎乎的,腦袋那麼沉,眼睛疼得不行,我躲在沉硯的懷裡,坐在他的身上,像只烏龜一樣,死死地縮在自己的龜背裡。

就這樣一個姿勢,一直過了整整一天,從日落,太陽的餘暉灑滿整個沙灘,到現在月亮爬上來,吹着冷風,像是一座沙雕一樣,佇立在這一方天地。

沉硯一直陪着我,到天亮,沙灘上面有人來,那種詫異的眼神,像是看了一對野鴛鴦一樣。

他撥弄我的四肢,我感覺自己渾身都腫脹起來。

後來。我爸也給我打了幾個電話,他說川兒,你在哪裡,回來見見你母親最後一面。

我甚至謹慎地覺得這些都是陷阱。

次日,我很清楚,我母親捱不過去,我重新回到外婆家裡的時候,卻見着滿屋子拉起來的白色簾幔,外婆倒在那兒,哭得像是淚人一樣。

我媽躺在牀上,緊閉着雙眼,早前血肉模糊的模樣也不見了,換而之的就是現在這樣,眉清目秀,梳着好看的髮髻,畫着濃妝。

一身素色的衣服,顯得沒有那麼濃烈,她就那麼靜靜地躺在那兒。

我看到眼前的畫面。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媽……”

我的聲音近乎沙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住不倒下的。

“你滿意了嗎?祁小川,你現在滿意了嗎?”外婆渾身顫抖,指着我,像是指着一個仇人似的,“綰綰躺在那兒,永遠不會醒來了。”

“求求你,不要說了,我求求你!”我吼道,外婆一副指責我的樣子。

可我看着躺在那兒的母親,呼吸都覺得好難受,整個胸腔燥熱的很。

外婆說我纔是兇手,我才該死。

“不,不是的。我媽成今天這樣,都是因爲你們。”

“住嘴,你給我滾,永遠不要進我秦家大門!”外婆指着那扇門,吼道。

我搖頭,不,我要送我母親最後一程,她本不該這樣,不該承受這一切。

爲什麼此刻,外婆還是那樣,一副不知悔改的樣子,惡狠狠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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