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抵在他的胸口,掌心下是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衣襟微敞,體溫熾熱,陽光下,他妖孽的臉頰也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一襲紅衣,掠過蒼穹,然後在客棧的街頭悠然飄落到地。
將十二放下,右手輕託她的腰肢,擒笑開口:“走吧。”
十二漠然,在他的攙扶下,步伐緩慢的朝着客棧走去,剛行過街市,她就看見客棧外圍堵了一大羣百姓,他們正衝着裡面指指點。
心驀地不安起來。
“這下該死了吧?”
“我看他好半天沒有爬起來,是不是真的死了?”
“誰知道,要不然你上去踹上兩腳試試?”
……
死了?
誰死了?
心頭一抹不詳的預感更甚,十二提着一口氣,撥開人羣躋身到最前端,客棧內,大堂桌椅翻飛,一地狼藉,斑斑的血跡灑落在地上,牆角躺着一個身穿黑袍的男人,小二和掌櫃躲在櫃檯下惴惴發抖,二樓的客房,房門緊閉,大堂,到處可見打鬥過的痕跡,長劍的刮痕,鬥氣的轟炸,十二冷着一張臉,撩袍進了大堂。
看着牆角那個靜靜躺在地上的身影,緩慢的走了過去,定眼一看,瞳孔猛地一緊,五指在身側顫抖着,“是誰?”
發抖的嗓音,輕飄飄的從她的嘴裡吐出。
圍堵在客棧外的百姓紛紛屏氣,高豎着耳朵,仰長了脖子看着裡面的動靜。
十二渾身散發着一股危險的氣息,彷彿受傷的孤狼,隱藏在她看似平靜外表下的,是洶涌的驚天駭浪!
“究竟是誰……”一聲聲嘶力竭的咆哮,直衝雲霄,十二一張臉因怒氣扭曲着,視線緩緩掃過客棧外的百姓,所到之處,無一不是寒霜遍佈,沒有人敢直視她那雙猩紅得毫無人氣的眸子,紛紛垂下頭,裝無辜,裝沉默。
“你先冷靜。”凌宇寒走到她身邊,手掌溫柔的拍打着她顫抖的後背,視線朝後看去,穩步走到櫃檯邊,食指輕敲櫃檯桌面:“出來!”
小二和掌櫃哆嗦地從櫃子底下冒出頭來,臉上一副驚駭的模樣。
“這位俠士……我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們不住的搖晃着頭。
“這些錢給你們,把人擡上二樓去。”凌宇寒解下腰間的錢袋扔到桌上,指了指牆角重傷的男人,命令道。
“是!是!”小二將錢袋一溜煙塞入自己懷中,小跑到牆角,將明夜攙扶起來,架起他,往二樓上去。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十二側過頭,眸子一片猩紅,彷彿要吃人!掌櫃的被她的眼神震住!背脊上蹭地爬上一股寒氣,嘴脣蠕動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害怕得雙腿發抖,哎喲媽啊,這哪裡是人,分明是地獄的夜叉啊!他怎麼就偏偏遇到了這麼個殺神!一天到晚惹禍出事,連累他的小心肝,整天提心吊膽的。
掌櫃在心底哀嚎着,臉上一副驚恐之色。
“如意!”邱樓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十二立即轉身,就看見她揹着蘭心從人羣中進來,兩人都是一身狼狽。
“怎麼回事?”十二抿脣問道,眼眸中掀起滔天巨浪,眉梢冷峭。
邱樓不安的低下頭,眼眶紅了一圈,“是……是玄女宮乾的……”
轟!
一股沖天的狂怒,在十二的胸腔裡涌蕩,她腳下一軟,整個人晃盪一下,若不是凌宇寒眼疾手快將她攙扶住,恐怕她早就跌倒了。
“到底怎麼回事,給我一字不漏的說清楚!”她一字一頓,咬牙問道。
邱樓哽咽着道:“你走之後沒多久,玄女宮的侍婢就來了,她們二話沒說,就動手打人,我護着蘭心離開,明夜和一個侍婢糾纏,我被追殺到京城外,好不容易纔擺脫掉對方,她們太狠了,蘭心被打中一掌,現在……也不知道傷得怎麼樣了……”
清淚止不住的往下掉,當時情況危急,邱樓一個人根本保護不了蘭心和明夜,只能邊打邊撤,對方足足來了七個人,圍攻他們,如果不是邱樓拼死保護蘭心,恐怕現在,她早就橫屍街頭了。
“好!好一個玄女宮!”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話,滿是殺意,十二二話沒說,扭頭就往外走。
“你做什麼?”凌宇寒一個閃身,擋在她面前。
“滾開!”十二一把將他推開,她要去找玄女宮算賬!
“你忘了你現在身上有傷,就憑你一個人,你以爲你可以做什麼?”凌宇寒冷靜的開口,不贊同的搖了搖頭,“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安頓好他們,報仇的事,交給我。”
十二冰冷的視線落在凌宇寒身上,他毫不退讓的和她對視着,許久,十二才轉身,衝着邱樓開口:“我們上樓。”
見她恢復理智,凌宇寒才悄然鬆了口氣,剛纔的她,真的太恐怖了,整個人彷彿從地獄深淵爬出來的羅剎!即使是他,在那股肅然的殺氣中,也不覺寒毛倒豎。
將蘭心扶上客房的木板牀,十二從納戒中取出治療內傷的靈藥,將她的身體扶起來,靠在自己的懷裡,掰開嘴,給她強行灌藥,邱樓將身上染血的衣衫換掉,她身上的傷並不嚴重,只是筋脈堵塞,胸腔裡有淤血,比起明夜和蘭心,輕了許多,不安的站在牀邊,看着十二一點一點將藥水灌入蘭心的嘴中,心底情緒複雜。
內疚、自責、後悔。
如果她能再強一點,今天的一切就都可以避免了!
“你也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明夜。”十二將蘭心放置在牀上,爲她蓋好被子,朝邱樓冷聲說了一句,擡步便要出門。
“如意!”邱樓急急一喚。
腳步一頓,“什麼事?”
“……對不起。”邱樓紅着眼,哽咽道,今天在客棧中,唯一有鬥氣的就只有她一個,可她卻誰也沒有保護好,手掌捂住臉,邱樓低低啜泣着。
十二胸口一滯,眸光暗沉,五指在身側緊握,許久,她才幽幽的開口:“不管你的事。”
要怪也只能怪她,是她太大意,沒有想到玄女宮的人會先引走她,再對他們出手。
簡直是卑鄙!
一口惡氣在胸口難消,十二渾身冷冽走出房間,隔壁屋,凌宇寒正在爲明夜療傷,他內傷嚴重,被鋼針封住七筋八脈,鬥氣始終停滯在筋脈中,如今再受重創,導致氣血不順,以至昏迷不醒,凌宇寒用鬥氣爲他將堵塞的筋脈打通,將他體內的淤血衝散,再給他服用了治療內傷的靈藥,才從牀榻上翻身站起,紅衣衣襬在空中旋轉成羅盤狀,將人安置好,凌宇寒提着桌上的水壺,給自己滿了一杯茶水,細細聞了一下茶香,小小抿了一口。
一股清淡的香味,充斥着味蕾。
十二推門進來,走到牀沿,看着臉色慘白,還在昏迷中的明夜,咬牙問道:“他的情況怎麼樣?”
“晚上就會醒過來,你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在乎的人有事。”凌宇寒笑得妖嬈,話語卻格外堅定。
“謝謝。”十二漠然開口。
“我們之間還需要說這個?”凌宇寒微微一笑,伸手想要拍十二的腦袋,卻被她側身避開,嘴角的笑驀地一僵,手臂突兀的懸在半空中,氣氛一時間變得尷尬起來,十二低垂下頭,一言不發。
凌宇寒沉默了一會兒,才笑道:“別一副這麼可怕的表情,這件事交給我,我會幫你討回……”
“不必了!”十二冷聲打斷了他的話:“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我的仇,我自己會報!”不需要旁人插手!
她和他本來就只是不相干的人,她沒有必要讓他爲自己出頭,更何況,這筆賬,她一定要親自從玄女宮身上討回來!千倍,百倍!
“隨你,”見她主意篤定,凌宇寒也沒有強求,虛拍着身上的紅袍,將茶杯擱到桌上,擒笑開口:“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大可直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言罷,他轉身離開客房,在櫃檯開了一間上房,就在明夜的房間旁邊。
十二根本沒有閒情去想凌宇寒曖昧的話語,她側身坐在木椅上,凝視着牀榻上昏迷不醒的明夜,心頭想要變強的慾望前所未有的強烈起來,牙根緊咬。
她太弱小了……
酸澀的眼鏡輕輕合上,如果她能再強大一點,強大到任何人不敢小覷她,不敢低看她,強大到所有人不敢傷害她身邊的人半分!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盤膝坐在椅子上,十二甚至不等肩頭的傷口癒合,便進入了修煉。
天地靈氣瘋狂的從毛孔中鑽入,順着筋脈凝聚在丹田,就像是乾涸的土壤突然遇到雨水,丹田迅速吸收着靈氣,氣流形成一個個小小的漩渦,十二甚至隱隱感覺到突破的徵兆,將腦海放空,一顆心專注的撲在修煉中,力竭的筋脈在忽然涌入的大批靈氣下,開始壓縮,氣流堵塞在筋脈中,流轉的速度緩慢,每動一步,便是針扎般的痛!
十二強忍着痛意,愈發瘋狂的開始吸取天地靈氣。
轟!
丹田內發生小型的爆炸,十二心神俱當,下一秒,她驚喜的發現,她突破了!從武尊一階,進入二階!
可是,還不夠!
驚喜只短暫的一瞬。
還不夠!只是這樣的實力,她根本無法爲蘭心他們報仇!
十二彷彿陷入了魔障,夕陽西下,凌宇寒親手端着小菜從外面進來,看見的就是十二臉色鐵青,眉頭緊鎖的畫面。
糟了!
他立即放下手裡的飯菜,快步走到十二面前,雙手抵住她的後背,源源不斷的鬥氣涌入她的體內,將那些不受十二控制的氣流一縷縷壓入丹田,幫她穩定剛剛突破的修爲根基,幫她打通堵塞的筋脈。
半盞茶後,凌宇寒才收回手,睜眼看着從入定中醒來的十二,責罵道:“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欲速則不達?剛纔你差點產生心魔了。”
“心魔?”十二反問一句。
“總之,這段時間你最好不要修煉,聽我的,我不會害你。”凌宇寒擡袖爲她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心有餘悸,還好他發現得早,沒有讓心魔駐紮在她的心中,修煉鬥氣,需要的是凝神靜氣,而十二,卻被變強的慾望支配,險些產生心魔。
要是再有下次,說不定她將被自己的慾望淹沒,在也不會清醒過來。
“我知道了。”十二抿脣應下,擡頭看了眼昏迷的明夜,臉色暗沉。
玄女宮!
你給我洗乾淨脖子等着!
這筆賬,遲早,她要算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