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雲璟沉默了半晌,再擡眸時,尉遲雲臻已經走遠,燈火渺茫,人影早就無蹤了。他時常羨慕尉遲雲臻,可以堂而皇之地思念一個人,可他呢,暗落落地埋在心裡,撕心裂肺地想她,可她卻從來沒有入他夢中。
壽安月前裝了偃甲腿,如今還在熟悉期,走路一瘸一拐的,但至少比缺了一條腿要體面些。他走到尉遲雲璟身後,附耳道:“太子,您真是神人吶。果然不出您所料,當真有異動。”
尉遲雲璟浮出陰森的眼色,猶如狂野裡最鬼魅的野火。“那就盯着點,人這輩子很可悲,總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要嘗試,撞到頭破血流才知道後悔。”
這些話也不確定是說給誰聽的,也許是對自己前塵的總結罷了。壽安聽到心裡替主子難受,即便位高權重,天下盡在掌握中,他卻永遠痛失所愛了。
步出西安門天已經黑透了,因是御花園夜宴的關係,宮門下鑰的時辰有所寬限,尉遲雲臻甫一乘上安車,就察覺到車廂中有外人,他本能一掌劈過去,幸虧躲在暗處的人跳出來投降。
“七哥,你救救我吧。”
尉遲雲臻點亮了車廂內的油燈,令儀小黃門的打扮,把頭埋得很深,揚起頭來雙眼噙淚,別提多委屈了。
令儀偷摸上了七王府的安車,他便猜到了令儀的心思,不想趟這趟渾水,令儀是非要出嫁聯姻的,今夜一旦讓她出逃,明日牽連甚廣,沒準還能牽扯到他身上。他絕對不能倒臺,否則這些年的苦心孤詣都成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回去吧,趁現在還沒人發現,回頭還來得及。”
淚珠子淅淅瀝瀝地開始掉落,尉遲雲臻看到就覺得頭大,他一直以爲自己鐵石心腸,可越活越明白了,原來過去只是裝作一副冷心腸罷了。他同情令儀的遭遇,體會過感情帶來的心曠神怡,瞭解一個人孑然來到世上走一遭,找到心靈契合的另一半,體味愛情的真諦纔是無比的幸福,方不枉費做人一輪。
令儀怕被人聽到聲音,低聲飲泣“七哥,我不想嫁去北靖國,我不認識那個老皇帝,他足足比父皇還大上幾歲。”
他自然瞭解令儀的苦衷,皇帝已經應承了聯姻,令儀嫁去北靖國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可這孱弱的身板卻要肩負起爺們的天下興亡,到底是過於殘酷了。他們這些王公貴族享受着太平盛世,可這些盛世的背後卻是無數弱質少女委屈的靈魂鑄就而成的。
尉遲雲臻到底有些於心不忍,人心都是肉長的,憑啥他在長安城吃喝玩樂,自家妹子卻要去偏遠的北邊受盡風沙洗禮。
令儀攀着尉遲雲臻的衣袖,低語道:“七哥,我回不去了,再回去也是死路一條。我的心死了,我不願也不能嫁給老皇帝。”
尉遲雲臻拍了拍令儀的脊背,關懷道:“令儀,你是不是有心儀的對象了?”
幽深的眸子裡映着一張無助的臉,她點頭說是。“你別問他是誰,我不能說。七哥,你喜歡七嫂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