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營地。
長孫明月站在主營帳的沙盤後面,藏藍色的長袍筆直垂於腳面,蒼莽有力的圖騰,順着脖頸處的衣領蜿蜒而下。
一陣陣的涼風順着敞開的窗子灌入進營帳,一邊的麟棋和秦月冷的都有些哆嗦了,但長孫明月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一般。
麟棋和秦月雖然受不得這營帳內壓抑的氣氛,但又捨不得離開,因爲他們同長孫明月一樣,在等着派出去的暗衛,打聽武青顏的消息。
其實對於武青顏的舉動,麟棋是有一半心知肚明的,因爲就在今日下午,被武青顏見死不救的那個士兵在擡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清楚的看見了,在那士兵各大動脈的地方,均是插着止血的銀針,若是要沒有那銀針止血,他就是大羅神仙也無能爲力。
他以爲,武青顏不過是在逢場作戲,畢竟在營帳裡最開始商量出的結果就是,武青顏佯裝和長孫明月在謀略上意見不合,以至於在營地裡不停的挑事,接下來,就是讓暗衛散出消息,而敵軍一旦得到這個消息,便會盡量的打聽,這個時候,長孫明月再趁機放出想要從大齊調動兵馬的消息,然後……
然後後面他就沒聽明白了……
但是,他一直想不通的是,爲何明明是假裝做給別人看,然後放出消息去,武青顏大可不必如此的,或者說是做做樣子就好,因爲一旦戲演過頭了,就會讓大齊的士兵誤會,到時候就變得麻煩了。
而到了現在,他纔想明白,武青顏之所以做的這麼決絕,目的就是讓大齊的將士們信以爲真,這樣她纔可以混入到敵軍的營帳裡,因爲在大齊的士兵看來,武青顏就是和長孫明月反目了。
說句簡單的,就是假話變成了真話……
麟棋想到此,再次嘆了口氣,擡眼朝着身邊的秦月看去,秦月也是一副心疼又無奈的表情,很顯然,他也已經想到了麟棋想到的事情。
只是……
想到了又如何呢?武青顏已經走了,現在他們就算是知道了也晚了,更別提攔了。
營帳的簾子忽然被人掀了起來,武博弈匆匆走了進來,站在長孫明月面前的同時,連口氣都不緩的直接道:“暗衛已經打探到消息,確實有一個不速之客闖入進了敵軍的陣營,但因爲那個人纔剛去,便是被趙國的太子殿下囚禁在了自己的營帳裡,所以消息有限,並沒有打探出來究竟是誰。”
長孫明月從呆愣之中,緩緩回過神色,脣角忽然挑起了一個自嘲的笑容:“除了她還能有誰?”
武博弈沉默着,因爲他同長孫明月想的一樣,如此的巧合,除了武青顏之外便是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只是……
現在他還沒打探到武青顏到底是否平安。
秦月有些隱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既然主子自己改變了原先的計劃,那麼現在該怎麼辦?”
長孫明月臉上自嘲的笑容更甚,緩緩轉過面頰,朝着秦月看了去:“等,只能等。”聲音平和的讓人根本發現不了此刻他眼裡閃爍着的疼惜。
既然武青顏能夠自作主張的改變計劃,那麼她就一定有那個本事給他這邊通風報信,只是這個等待的時間究竟要多久,他現在還無法計算。
武博弈嘆了口氣,想要說一些安慰的話,可動了動脣,卻不知道如此明白的事實擺在這裡,他要怎麼說,才能算是安慰。
長孫明月看着他的欲言又止,淡淡的勾了勾脣,一雙狹長的眼,隨後掃視了一圈營帳裡的所有人:“你們都先下去吧,朕累了。”
麟棋和秦月看出了他臉上的疲憊,點了點頭,無聲的走了出去,武博弈深深的看了看他一眼,也是忍着心裡止不住的嘆息,邁步跟了出去。
當營帳裡只剩下長孫明月一個人的時候,他纔剛還掛在面頰上的笑容,頃刻之間全部褪去,轉身朝着裡側的牀榻看了去,緩緩閉上了雙眸,緊蹙的眉宇之間,是他無法剋制的思念。
記得還在不久之前,他還抱着她躺在那裡,她睡得很香,面頰紅紅的,時不時冒出的夢語裡,總是會聽見他的名字。
可是現在……
長孫明月心尖控制不住的一陣劇痛,緩緩睜開眼睛的同時,邁步朝着牀榻的方向走了去,當他站定在牀榻邊上的時候,猶豫着又停了下來。
他在害怕,害怕在牀榻上聞見她的氣息,她身上的香氣,他害怕那種味道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將他本就疼到難以附加的心臟,捏的更加窒息。
隨着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了過去,長孫明月猛地又堅定了目光,緊抿着發白的脣,緩緩躺在了牀榻上。
他確實是害怕,但他卻更加思念着她的味道,她的笑容,屬於她的一切……
……
一晃幾日過去,這幾日無論敵軍還是大齊的營地,均是相安無事,似乎兩方像是說好了一般一樣,均是穩兵不動。
幾國聯盟營地,一處營帳裡。
正摟着西域美女在牀榻上翻雲覆雨的曲默然,忽然停了下來,垂眼看了看躺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的美女,猛地坐起了身子。
美女一愣,撒嬌似的纏了過來:“太子殿下……”
曲默然一邊自顧自披上衣服,一邊將那美女纏繞在自己腰身上的大腿掰了開:“有人來了。”
美女一愣,不敢再造次,卻於心不甘的咬了咬脣,翻身滾進了牀裡。
“報——”營帳外,果然響起了士兵的聲音。
曲默然起身走到了軟榻邊坐下,端起了一杯酒,淡淡的開了口:“進來吧。”
士兵垂着面頰走了進來,直接跪在了曲默然的面前:“啓稟太子殿下,那個女子仍舊什麼都不說。”
曲默然握着酒杯的手一頓:“飯菜可是有吃?”
“回太子殿下的話……”士兵說到此,恭敬的面頰忽然抽搐了一下,“那女子吃喝毫不耽誤,睡覺也是有時有晌。”
話說,他從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還從來沒見過如此瀟灑的囚犯,簡直是比神仙還要自在,放佛是在營地裡養大爺一般。
曲默然抿了一口手中的美酒,淡淡的又問:“她可是有向你們打探過什麼?”
士兵趕緊搖了搖頭:“回太子殿下的話,不曾。”
曲默然修長的眉微微蹙起,沉默了許久,纔對着士兵擺了擺手,而隨着士兵的退下,他蹙起的長眉卻緩緩在眉心處擰成了個疙瘩。
這女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以爲,她使用拖延戰術,無疑不是想趁機詢問那些士兵自己的嗜好和一切,然後好藉着熟悉自己的性格了之後,以此達到她自己的目的。
他提前讓士兵們不和她接觸,是有着兩個打算,一來是真的切斷士兵和她的聯繫,二來是,女人一般都是心裡藏不住事情的,士兵們既然不搭理她,她反而會主動找機會和士兵攀談。
這些天他一直都在等,等着抓到那個女人的把柄,然後再去和她談,因爲他想要看看她啞口無言的樣子。
但是……
事情好像並不似他預料之中的那般順利,那個女人竟然能真的一直在營帳裡安心吃住,如此看來的話,到底是他預料錯了?那是那個女人有着連他都不可估量的城府和耐心?
鬼使神差的,他緩緩站起了身子,朝着營帳外走了去。
那原本躺在牀榻上還沒有進行的西域美女,緩緩坐起了身子,看着漸漸走出營帳的曲默然,一雙本是充滿着嫵媚的眸子,此刻卻覆上了一層幽幽的怨恨。
曲默然一路抵達到了自己原本的營帳外面,還沒等他走進去,便是聽聞見了順着裡面傳出的盤子和碟子交織的聲響。
守在營帳外的士兵們,似乎早就已經對裡面的聲音見怪不怪了,平靜且恭敬的對着曲默然緩緩跪下了身子:“屬下給太子殿下請安。”
如此一來,曲默然更是好奇了,這營帳裡到底是怎麼了?爲何會發出如此吵鬧的聲響?
帶着這種好奇,他挑起了面前的營帳簾子,緩步走進去之後,當瞧見那此刻正在桌子上演奏的杯碗狂想曲時,不禁愣住了神色。
只見偌大的桌子上,武青顏正背對着他而坐,一手拎着雞腿,一手扒拉着碗裡的米飯,是不是的舉着手臂夾遠處的菜,毫不顧忌什麼禮儀教養,而更甚的是,她不光吃菜,還泡湯,粗枝大葉的簡直不是一般二般。
說實話,曲默然從小到大,還從來沒見過這種吃相的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均是斯文有禮的,而且趙國的女子爲了保持自己的教養,蔥薑蒜,韭菜之類的菜餚根本不會動彈一口。
可是……
看看眼前的那個女人,簡直是百無禁忌啊!
這個女人當真是大齊曾經的皇后?曲默然遲疑了。
武青顏像是完全沒發現他的存在一般,繼續的大吃大喝着,時間長了些,曲默然是真的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禁輕輕咳嗽了一聲,一邊示意自己的存在,一邊上前幾步,坐在了她的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