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這邊,武博弈剛帶着將士撤回沒多久,便是再次聽聞不遠處的對面營地上,響起了進攻的號角聲。
一直靠在軟榻上閉目小憩着的長孫明月,猛地睜開了眼睛,細長的眼明明佈滿了血絲,但這個看着卻是異常的沉穩。
“皇上。”武博弈上前一步,等待指示。
長孫明月知道,其他幾國聯手的敵軍,肯定也是算準了他剛剛擔憂的事情,幾國畢竟離得近,想要得到資源也是要比他們來得快。
那些敵軍很明白,雖然一波攻不下,但他們畢竟守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攻陷,況且當初武博弈帶過來的士兵,已經損傷了一小半,照着這個速度下去,很快將……
“繼續逼退。”長孫明月說完,當先朝着營帳外走了去。
武博弈知道,逼退是現在唯一的辦法,掃了一邊也是愈發擔憂的秦月一眼,轉身拎着自己的頭盔出了營帳。
隨着武博弈再次帶着將士們衝殺戰場,長孫明月則是一步步緩緩上了高臺上,雙手微微負於在自己的身後,看着那再次進攻而來的敵軍,愁眉不展。
忽然,一抹絳紫色的人影映入了眼簾之中,長孫明月忽而捏緊了袖子下的雙拳。
曲默然……
趙國最爲英勇善戰的太子,曾一個人殺出了三千人的重圍,雖看似長了一張儒雅書生的臉,但實則內心陰狠毒辣到令人髮指。
他曾經在出使趙國的時候,倒是和這個曲默然打過交道,雖然只是點頭之交,但他卻能清楚的感覺到,存在在那個男人身上的狠厲與野心。
如今,他終於是剋制不住了麼?
長孫明月望着曲默然的時候,曲默然也同樣在看着他,清秀儒雅的面頰上,掛着一絲冰冷到沒有任何溫度的笑容。
長孫明月,還真是多時不見了呢。
曾經,他不止一次的想,若是有朝一日能和長孫明月這樣的男人交手,一定會是很刺激的事情,因爲他喜歡挑戰,越是艱難的挑戰便越是能夠引發他的野心。
只是他沒想到,最終坐上那把龍椅的人竟然會是長孫子儒,當他聽聞見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是失望的,因爲相對和長孫子儒交手,遠遠比不上與長孫明月過招來的刺激。
不過後來他也想過,也許長孫明月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放棄掉那把椅子,畢竟野心這種東西誰都有,況且既然身爲皇子,又怎麼會不想嚐嚐當萬人之上的滋味?
果然,長孫明月這次沒有讓他失望,不但是弒君,更是以最快的腳步穩定了大齊的江山,從劇動之中把持住了一絲的平穩。
“太子殿下,咱們這波強攻要維持到何時?”身邊,一名副將打扮的人開了口。
曲默然悠悠一笑:“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將士兵撤回來,待到半個時辰之後繼續強攻。”
副將皺了皺眉:“大齊的防禦是堅不可摧的,咱們已經被逼退好幾次了。”
曲默然猛地伸手拎起了那副將的衣領:“就是要兩敗俱傷,因爲我料定大齊的資源遠沒有咱們來得快,況且就算大齊真的來了資源,咱們可以直接掉頭去攻打大齊的主城,畢竟將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搬空的大齊,到了那個時候不過是一座空城罷了。”
副將心驚膽戰的點了點頭:“太子英明。”
隨着曲默然將他摔到地上的同時,他趕忙慌慌張張的爬了起來,走下了高臺。
長孫明月並不知道曲默然和那副將在說些什麼,但是他想,無外乎不是他早已想到的那個問題。
“西北將軍——”
戰場上,忽然傳來了士兵們的大喊聲,長孫明月一愣,下意識的朝着戰場上看了去,只見已經體力不支的武博弈,被敵軍從馬匹上逼到了地上。
他的小腿奇異的彎曲着,一把鋒利的羽箭,穿透過了他的膝蓋,鮮血,正順着傷口緩緩流出,很快便是染紅了鎧甲。
可饒是如此,武博弈仍舊屹立在戰場上不動,人來殺人,佛來殺佛,累的時候以長刀拄於地面,見有人朝着自己衝了過來,便是再次抽出了長刀。
在一番的混亂之中,他冠在頭頂上的發,不知道被誰打散,漆黑的長髮垂落而下,逆風而揚,落魄之中又凸顯了一分的奮勇。
本已經打算撤退的敵軍,見武博弈被驅趕下來馬匹,紛紛紅了眼睛,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的,再次朝着武博弈集體衝了過去。
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他們還是懂的,只要在戰場上殺了武博弈,那麼整個大齊的將士便會成爲一盤散沙。
大齊的將士見武博弈受困,紛紛前來支援,可此時的武博弈已經連站都站不起來了,無論其他的士兵們如何攙扶,他始終單膝跪在地上。
“將軍!”
“你們走,撤退!”
“將軍——”
“這是命令!”
武博弈知道,這個時候的自己,想要撤退回去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他寧願用他的死,拖延住敵軍,讓自己的將士先行撤退回營帳。
插在他膝蓋上的羽箭有毒,流出來的血已經呈現出了紫黑色,而他剛剛還疼痛難忍的小腿,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知覺。
可饒是如此,在他剛毅的面頰上,仍舊看不見一絲的恐懼和害怕,他只是有一些失落,失落自己再不能陪着那個人走下去了。
那個人,曾經教會了他一身的本是,將他從朝野之中人人笑談的莽夫,變成了今日的常勝將軍。
那個人,可以是他的朋友,可以是他的親人,可以是他的尊師,更可以是他的兄長。
那個人,雖看似年輕,但是在幾國毫無防備的圍攻之下能一挺再挺,他知道,那個人的謀略和穩重,是放眼幾國都難尋出來第二個的。
當年,他被自己的父親囚禁在武府之中,所有人都當死了,卻只有那個人一直堅持不懈的找尋自己,救自己於水火。
他本以爲自己能和那個人一起笑看風雲變幻,可是現在,似乎這一切都只成爲一個不可能再去實現的美好幻想了吧……
他到底是辜負了那個人的期望,到底有愧於這個常勝將軍的頭銜,到底是不能陪着那個人一直走到最後了。
其實他並不怕死,他手染無數人的鮮血,腳踏着無數人的屍體,從他打贏第一場仗開始,他就已經在不停的幻想着,自己應該是個怎樣的結局。
猛地擡頭,像是心有靈犀一般,他迅速搜索到了那個人的位置,在那個人擰眉的注視下,他緩緩扯出了一個笑容,一個真正屬於男人的笑容。
長孫明月死死握緊雙拳,看着武博弈那個似解脫,似抱歉,又似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妥協的笑容,心痛的有些窒息。
可是饒是再過疼痛,他也什麼都做不了,因爲他知道,無論他出不出手,這個結局已經是定下的了。
那些將武博弈等人團團包圍住的士兵,其中領頭的士兵,猛地對着武博弈揚起了手裡的尖刀:“西北將軍的人頭是我的了!”
武博弈瞭然一笑,眼前忽然一陣的頭暈目眩,就在他做好了等死的準備時,眼前忽然有一道寒光閃過。
那寒光準確無誤的打在了那士兵的手上,以至於那士兵一個鬆手,落掉了手中的長刀。
所有人都是愣在了原地,敵軍四處搜尋究竟是誰出的手,大齊的士兵也是在不停的眺望着,想要看看到底是誰再幫着他們。
猛地,其中一位隊長,激動的扯住了武博弈的袖子:“將軍,您快看!那邊,那邊——”
武博弈隨着那隊長的所指看了去,只見在不遠處的山頭上,一個小腦袋正露出於樹叢之中,在看見自己的目光時,那個小腦袋的主人挑眉一笑。
武青顏!
麻痹的腿,忽然再次有了疼痛的知覺,武博弈不敢置信的垂眸看去,只見剛剛那打在敵軍手上的寒光,準確無誤的紮在了他受傷的小腿上,原來,竟是武青顏總是隨身攜帶的銀針。
這下,武博弈不再坐以待斃,而是再次站起了身子,與士兵們一起反抗了起來。
那些士兵見武博弈還能夠站起來,原本已經煙消雲散的信心,頓時百倍千倍的往上增着,他們從沒有像是此刻這般的團結,紛紛握緊了手中的兵器,朝着那些敵軍揮舞了去。
武青顏見武博弈站了起來,知道是自己的銀針見了效,雖然離得有些遠,她拿捏不準武博弈到底是中了什麼毒,但她那百毒解,還是可以暫時緩解他腿上的麻痹的,至於解毒的問題,還要等她事後給他仔細的檢查。
“沒想到,你身上還有這樣的好東西。”武青顏鬆了口氣,對着趴在自己背上的侏儒,晃了晃手裡的彈弓。
話說她開槍可是個門外漢,但打彈弓卻是一頂一的高手,曾經在部隊的時候,她可是用彈弓和士兵們的槍子比試過,雖然沒贏過,但也從來沒輸過。
她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順着聲音往外摸索,便是直接撞見了武博弈被圍困,還好她來得及時,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慢慢站起了身子,武青顏正打算繼續朝着山下走去,卻不料餘光正撞見了一雙似包含着萬千話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