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是威脅,比干等人也怕將膠鬲逼得太急讓他動用所有關係網和他們拼個魚死網破,畢竟他們的身後也不是那麼幹淨。
見膠鬲起了身,比干道:“上大夫這一次去盡力而爲就好……”
膠鬲陰沉地看了比干一眼,成功的讓他沒能將出口的場面話說個齊全,膠鬲道:“既然這麼擔心我的生死,那何不如各自散了,不去管這糟心事?”
想要附和比干的微子、楊任聞言訕訕地閉了嘴,相視一眼面上滿是尷尬。他們都知道因爲今天的事膠鬲已經記恨上了他們,交好已經是不可能,剩下的也只有錯開目光不說話,不將他往死裡得罪了。
膠鬲見狀冷笑一聲,甩袖走了出去。屋裡的幾人也不好在沒了主人家的屋子裡久待,不分先後的跟着膠鬲出了門,卻沒人會和他走同一條路。
黃飛虎見狀欲言又止,最終無奈地搖了搖頭,在他人之後回了自己的府邸。
雖然說是要去勸紂王,但只是想起自蘇妲己進宮之後紂王的所作所爲已然不能以理度之,就足以讓膠鬲無從下手。他在前往摘星樓的路上絞盡腦汁都沒能想出一個可行的對策,卻沒有更多的時間讓他在面見紂王之前做出任何安排。
直到真的面對摘星樓前的蠆盆,膠鬲才發現自己的想象遠比所見要溫和。
長寬二十四丈,深足五丈的土坑被挖在摘星樓前,來往的士兵將裝着粗布口袋的推車停在土坑邊緣,然後面如菜色地伸手抓住系在口子的繩子,在將推車傾斜到足夠的地步時一把將活結拉開。粗布口袋因爲後面兩個角被固定在推車上面,沒有因此滑進土坑,只有被裝在口袋裡的東西浩浩蕩蕩進去得毫無阻攔。
蛇,目之所及全都是蛇。顏色各異的細小鱗片在陽光下反射出粼粼寒芒,它們在有限的空間裡遊走爬行,層層疊疊間盤踞糾結理不清。
明明是正當午時已然初夏,卻只讓人覺得冷至骨脊。讓人僵直了整個身體的情緒是從內心深處升騰
起的恐懼,膠鬲不願承認卻無從否認,色彩斑斕的蛇羣每一次遊動都能讓他有一種切膚的寒意,就像它們就緊貼着自己的肌膚,滑膩的觸感直達心底,使人背後生風脊骨發毛。
有這種感覺的絕對不止膠鬲一個人,只看運送蛇的士兵越來越青白的臉色,就能知道他們心底的恐懼有多深,甚至已經有人受不了直面蛇坑的衝擊,就地嘔吐不停。
冷血動物天生讓人發寒,更何況是成千上萬活生生的蛇在土坑裡四處遊走一刻不停。膠鬲忍了又忍,纔沒有像那些被其他人拖走的士兵一般大吐特吐,卻是再也不肯看上蠆盆一眼。
壓下胃裡翻涌的酸水,膠鬲走上前去,對守在摘星樓下同樣神色難看的奉御官道:“勞煩劉奉御替在下通報一聲,就說上大夫膠鬲有要事求見陛下。”
奉御官一見來人是膠鬲,收了同樣難看的神色勉強擠出一絲笑來,道:“上大夫請稍候。”
摘星樓取名摘星,即使不能真的登臨頂層就能伸手即能觸天,卻也不影響近十層的高度使它成爲殷商王朝最高的建築物,成爲紂王最常去的尋歡之所……他喜歡從最高處俯視朝歌城乃至整個天下,感受衆生臣服,他喜歡帶自己寵愛的嬪妃上到最高處,以漫天星辰下爲景坐擁美人,命人笙歌。
膠鬲仰頭,只看見層層樓臺逐步攀向高空,隱隱能見盡頭,雕花扶欄鱗次櫛比,林立的紅漆柱撐起一片淫靡地。
膠鬲穩了穩因爲親眼得見蠆盆而動搖的心,看向從摘星樓上下來的奉御官,深深吸了一口氣。
奉御官在膠鬲面前站定,道:“陛下宣大人上去,在最頂層。”
“多謝劉奉御。”膠鬲向奉御官道了謝,順着紅木樓梯上到頂樓,擡眼就看見九尾倚在紂王懷中,身前桌案上擺滿珍饈美酒,紂王背倚軟塌,身後是摘星樓特有的雕花欄杆,侍候的宮人低眉順眼站立在兩旁,場中無人奏樂亦無人起舞,本以爲將要面對的會是不堪入目的尋歡場面,卻意外的給膠
鬲以清冷之感。
些許的違和感讓膠鬲有些在意,但紂王的所作所爲自從蘇妲己進宮就變得不能以常理度之。膠鬲壓下心中的疑惑,對紂王行大禮,道:“微臣有事請奏陛下!”
彼時紂王正偏頭去看摘星樓下士兵往土坑裡填蛇的進度,聞言頭也不回只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有事快說。”
膠鬲見狀握緊了身側的拳頭,暗歎自己來得不是時候,看這樣子紂王根本就沒有聽人說話的心思。但事實上膠鬲能來的時間也就現在,而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膠鬲除了硬着頭皮開口,便別無他法:“陛下向朝歌百姓徵蛇,要造蠆盆已經算是勞民,而臣聽聞陛下有次動作是爲了建造蠆盆處死中宮宮人,微臣以爲陛下此舉頗爲不妥,今日進諫,只求陛下能夠慎重考慮再下命令!”
紂王聞言收回了看向摘星樓下的目光,道:“有何不妥?”
“民爲根本,陛下身爲帝王,理應將百姓安康放在首位,而現在朝歌百姓卻因爲陛下的一句話,在農忙時節四處抓蛇。恕臣直言,此舉可能會使百姓對陛下心生不滿,於陛下不利。”
膠鬲說到這裡頓了下來,紂王傾身,下巴抵在九尾肩胛處,不甚在意地回到:“蛇已經送進宮,現在才說勞民你不覺得有些晚?孤王爲天下做的事數之不盡,要是隻是讓百姓做這麼一點事就能讓他們心生不滿,那他們與刁民何異?”
自己的話沒讓紂王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有丁點兒錯,意識到這一點的膠鬲對接下來自己要說出口的話有了遲疑,但面對可以說是蠻不講理的紂王,他是真的不知道要用什麼理由來勸他銷燬蠆盆。
可既然已經站在這裡,膠鬲當然清楚他沒有更好的路可以走,有些話即使深知最好是不要說出來,卻也不能不說。膠鬲振聲道:“如果陛下是爲民而勞民,自然是沒什麼不妥,但陛下此舉卻是爲了建造蠆盆,要以此等駭人聽聞的酷刑處死中宮數十無辜宮人,着實讓人難以接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