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聞言搖了搖頭,他道:“他紂王手下只有御林軍可以調動,我們可以說是勝局已定。但狗急跳牆,當日聞仲便是以垂死之軀使得老夫帳下死傷十數名戰將。老夫本以爲紂王並不善戰,但今日看來他與聞仲相比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是我們出兵追擊,就是最後仍能勝了他也一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問話的諸侯聞言不以爲然,他道:“但紂王不一定會以命相拼,要不然他不會敗逃午門。”
聞仲當日在成湯邊境與姜子牙的一戰廣爲人知,於是所有人都知道聞仲之所以你能殺傷聞仲手下十數名戰將,是因爲他的以命相搏。而現如今的紂王卻和當日的聞仲不一樣,他在被諸侯包圍之後雖然也夠勇猛,但到底是因爲惜命而敗逃午門,而惜命的人當然不會和人以命相拼,如此一來紂王出手難免會畏畏縮縮,不能爆發出驚人的戰力。
姜子牙知道這人的意思,要是換做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敗逃,他都會做出這個判斷,然後下令追擊。但現在敗逃的那個人不是別人,姜子牙太過清楚那個頂着紂王臉皮的申公豹的惡劣心性,他毫不懷疑只要他敢出兵追擊,他申公豹就敢大開殺戒,讓他這一邊就是勝了也像沒勝。
於是姜子牙搖頭,對等着他下令的諸侯道:“傳我命令回營修正,爲明日攻破王宮做整修。”
諸侯見姜子牙堅持雖然心有不甘,但他們也知道在這裡能夠說得上話的就只有姜子牙和姬發,或許還能加上他們身邊那個無人知曉名字的謀士。如今姬發已經調轉馬頭回了軍營,那個謀士目光亂飄倒是不知道在看什麼,如此一來姜子牙下的命令便無人會改,他們也只能聽。
殷受在出了軍營之後就密切留意着周邊,但朝歌城外除去他們紮下的營帳便只剩眼前的朝歌城,以及目之所及的青山一片。殷受在找九尾,他在得知九尾回來的時候得出了九尾對自己抱有與他同樣的感情的結論,他甚至想九尾現在是不是就在周邊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但殷受什麼都沒有看見,他的目光在山與朝歌城間晃了一圈,最終落在了山上,卻是滿心無奈。畢竟要是九尾真的藏在山上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的話,那麼他的所有行動都會落在她的眼裡,要是她不願與殷受相見,只消在他靠前的前一刻悄無聲息的離開那裡就是。
殷受想起九尾妖的身份,在這之前他都因爲九尾爲妖而慶幸即便他身處自己的視線之外,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吃什麼大虧,但現在的殷受卻又因爲九尾妖的身份而惱怒,惱怒於在他與九尾的相處之間,他因她這於人類而言稍嫌神通廣大的身份而時刻處在被動當中,在她在自己面前離開的時候留不住,在他明知她就在這個地方的時候找不到,倒真是萬分無力。
但這就是現狀,即便他殷受用一招破而後立將天下人都矇在鼓裡,卻在面對九尾的時候無計可施,因爲相處這麼久他只能看出九
尾也許只將他放在心上過,就是他爲之傾盡心血、他人爲之丟命的天下放在她的眼前她也不一定會多看上一眼。
於是殷受只能賭,賭被九尾放在心上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有足夠的地位,能讓她在遠離自己之後主動出現在自己面前,彼時他將不擇手段,將九尾留下來。
想着這些東西的殷受回了營帳,沒有去參與姜子牙與諸侯商量明天一早攻打王宮的事情。然後他在掀開帳簾的那一瞬間愣在原地,想要眨眼卻又怕面前的一切只是鏡花水月,在他眨眼的那一瞬間就支離破碎。
於是殷受不敢眨眼,他甚至不敢靠近,他回手小心翼翼地將帳簾掩好,開口卻是滿嘴乾澀,第一次張嘴竟是沒有叫出聲。察覺到這一點的殷受狼狽地咳了一聲,終於道:“小九?”
這是一句問句,當殷受心心念唸的九尾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他竟然只會覺得不真實。但坐在他的牀榻之上的人確實是九尾,她從面前這個頂着一張陌生的臉的殷受口中聽到了熟悉的稱呼,竟覺得恍若隔世,竟是忘了當初的聞仲是用何種語調叫出同一個稱呼。
九尾將殷受上下打量了個遍,然後道:“你所謂的換一個身份重掌天下就是這樣?”
其實九尾在殷受回來之前並沒有想好開口第一句話要說什麼,於是她在殷受試探性地叫了她一聲的時候,並沒有想過自己一開口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九尾愣了愣,然後想大概這也是自己想問的問題,要不然怎麼會在這種時候脫口而出。
殷受並不知道對於當初他將她算在他的計劃當中,並且親手將比干線上來的狐裘披在她的肩上這一件事,九尾是怎麼在看。但看九尾在醒過來之後頭也不回就消失在自己這麼久這一點上來看,殷受知道於她而言這件事情顯然不會是沒有關係的。
而殷受當初之所以會做出那種事,也是因爲他在瞬間猶豫之後將九尾的感受排在了天下之後。於是在面對九尾脫口而出的這句話的時候,殷受以爲他從九尾的語氣中聽出了嘲諷。
的確,要是隻是以一個謀士的身份待在姬發身邊,即便姬發對殷受言聽計從,至少在名義上他就不是真正的重掌天下。但殷受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傾盡心血求的是破而後立,而這天下,理應還在他的名下。
殷受沒敢搖頭,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九尾,在光影間閃爍着異樣的光,他道:“當然不是,這只是暫時的,等再過幾天這天下便會真正的落在我的手中,彼時那些因爲己身謀求利益而阻了天下發展的蛀蟲都將隨着成湯的破滅一個不剩,這重建的朝堂將是一片青天!”
九尾在這樣的殷受身上,又看見了當時當日她在第一次和她說起他的計劃的紂王身上所看見的流光,光彩奪目讓人心生搖曳。九尾承認當初的自己被這樣的殷受吸引,然後忘他不掉,但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九尾的確不
想看殷受把自己排在其它東西之後,他看着這樣的殷受的確還會心動,但掩蓋心動的卻是隱隱心痛。
九尾站了起來,她一言不發地走到紂王面前,擡起頭看向面前這個即便換了一張截然不同的臉,自己也能在萬千人當中一眼認出來的人,道:“你果然還是更看重你的天下。”
殷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九尾爲什麼會說這句話,但面前的九尾在說過這句話後就要與他擦身而過離開這裡,卻是他殷受絕對不允許的事。殷受一把抓住九尾的手,皺眉看她,道:“你又要去哪裡?”
這邊表情這般語氣說着這般話的殷受,在九尾看來就像是一個看着任性胡鬧的孩子的長輩,他在她回來的時候不說一句想念,在她又要離開做出一副皺眉的表情,倒是讓九尾覺得在殷受看來她就應該是他的……附屬品,去留都應該由他決定。
九尾沒有掙扎,她在殷受抓住她的時候停了下來,然後他看向殷受,道:“離開這裡。”
殷受聞言啞然,他的確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對於一切事情都足夠漠然的九尾,他本還在要是九尾掙扎的話他就可以將九尾擁進懷裡,管她怎麼掙扎她也不放人。
但九尾沒有掙扎,甚至在他問她要去哪裡的時候她的回答都是那般理所當然。殷受苦笑,他倒是沒有想過在九尾看來離開自己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殷受會放手讓自己出現在他面前的九尾離開這裡嗎?答案當然是不會!殷受轉過身來面向九尾,低下頭來讓自己的目光與她平視,道:“小九,我從來沒問過在你的心裡我佔了多少分量。”
九尾聞言認真地用目光臨摹過面前這張陌生的臉,在對上他的眼的時候再一次確認這就是她在聞仲面前說過不止一次在她心中只進不出的人。
九尾道:“事到如今你問這個問題還有什麼意義?”
殷受沒問九尾所謂的“事到如今”是指什麼事情,他道:“當然有意義。”
九尾聞言點了點頭,擡起手來狠狠戳向自己的心,在殷受伸手抓住她的時候對殷受道:“滿滿當當,讓我沒辦法接受另外一個對我掏心掏肺的好的人。”
九尾這話一如當日他提醒殷受她是妖的時候吐字清晰,倒是沒有任何矯情。當時的紂王因爲九尾妖的身份而對她徹底放下了戒心,而今天的殷受則因爲九尾的這一句話狂喜不已。他抓着九尾的手,想說什麼卻是語無倫次,最後只笑得合不攏嘴,對九尾道:“我很高興。”
面對着這樣的殷受九尾倒是愣了一愣,她頓了頓,開口就將自己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但我很不高興。”
在聞仲的印象當中除去那一次吐血昏迷之外,九尾從來沒有如此情緒外露過,她表露厭惡的方式和她表露喜愛的方式一樣清淺,讓人稍不注意就察覺不到。而此時此刻的九尾卻明確地告訴殷受,她不高興,而且是很不高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