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之地盛產桂樹,無論是大道小道,抑或是偏僻山林,處處都能看到各種盛開的桂花,這一路走來聞着陣陣桂花香味,沁人心脾,使得快馬行軍的疲憊也減少了不少。
位於定州東部的青冢城是扼守着前往定州腹地的邊界重鎮,此城所在的地勢方圓百里都十分平坦,偶有小小丘陵和大面積的樹林點綴,然而在地勢的中間位置卻突然走高,形成兩座難以跨越的大山,大山交界之處便是青冢城。
此城自古便是易守難攻的軍事要地,佔領青冢城,回可俯瞰定州,前可俯瞰徐州,千年來每每有大戰發生,這裡便是兵家必奪之地。
離城尚有三裡地的時候,方陵便讓人馬駐紮下來,自己則帶着宋影兒和魯北前往青冢城。
離得青冢城近了,便頓時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其來源便是兩邊大山上密密麻麻的一座座青冢,無碑無字,唯有一座座墳頭。三百年前,大宋國滅亡,舊臣分割國土,青冢城這裡也發生過數十次血戰,亡者成千上萬,由於戰況慘烈而緊急,死後的戰士幾乎都是就地掩埋,連碑都沒有立過。
三百年之後,很多青冢都已經被濃密的雜草和樹木所掩埋,但是隻要細看,就能輕易分辨出那是一座座墳頭,滿山遍野,一陣風吹來,便似到處都是孤魂野鬼的叫聲,讓人不寒而慄。
對方陵來說,他當然沒有任何的懼意,有的只是內心的敬重,若沒有這些戰士的鮮血,又豈有如今這楚國之地呢?
快馬加鞭,不多時便已經來到了青冢城下,城牆高大壯闊,其勢不在清水關之下,城牆以厚重的巨石堆砌而成,牆上放置着一整排的巨型重弩和林立的守軍。
城門大開着,守門的兩排戰士挺直着胸膛守在兩邊,目光堅定不移,因爲方陵早派了士兵來通報,所以守城戰士們都知道來人是誰,早就跪拜了下去。
同時,一個三十歲出頭的黑臉漢子正朝城內走出來,此人中等身材,雙目炯炯有神,神色沉穩嚴肅,就象泥塑一般沒有一點表情的變化。
方陵等人下了馬時,黑臉漢子也剛剛跨出城門,他一眼掃過來人,看到年紀輕輕的方陵,身邊還帶着個如花似玉的美 人,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豔之後,又立刻浮現出半分嘲諷,似乎覺得石城王把打仗當成玩似的,居然還帶個女人過來。
心裡雖這麼想,黑臉漢子依舊躬了躬身,禮數周到的說道:“末將李永成拜見石城王殿下,將軍因爲公務在身,未能出門迎接,還請殿下恕罪。”
“祝將軍既然忙,那不來也是應該的,李副將請帶路吧。”方陵微微一笑,擺了擺手,一路上他早聽到過關於祝寶林的不少事情,據說此人頗有軍事才能,只是因爲不通阿諛奉承之道,屢屢得不到重用,如今是因爲定州告急,袁得康纔不得不用他來鎮守此地。
單見這些戰士的風貌
,便知道祝寶林果然在治軍上有一手,不過,方陵此前也去過益州國一趟,深感那裡兵強馬壯,這一戰只怕是場硬仗!
走進城中,道路兩邊都是一座座平房,因爲戰事來臨,城裡的百姓已經所剩不多,其餘的也都在緊張的撤離中,一路走來所見的大多是守城士兵,戰前的肅殺氣氛籠罩着整個城市。
沒過多久,方陵三人就在李永成的帶領下來到了城裡的縣衙,縣官自然早已離開,由祝寶林等武將接管,衙門裡裡外外都是身着藤甲的戰士,年輕些的神色硬朗,目光炯炯,頗有些初生牛犢不畏虎的氣勢,年長的老兵則有種沉穩勁。
剛走進縣衙裡,李永成又停下步子說道:“殿下,祝將軍正在召開軍事會議,他這個人不太喜歡人打擾,但是讓殿下在此等候又不合禮數,所以末將將殿下領進去後,若將軍有不敬之處還請海涵。”
“李副將放心,本王不是小肚雞腸的人。”方陵笑了笑,暗道李永成心思倒還挺細的,先替祝寶林打起圓場來了,只怕等會兒進去對方是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的。
他跟着李永成走到了縣衙大堂,大堂裡此時有着十幾個武將,分站在兩邊,牆上掛着一副青冢城的地圖,在地圖前,站着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
此人的相貌和英俊一點也牽扯不上關係,甚至可以用醜陋來形容,不過,他那一身威武的氣質卻讓這面孔頗顯幾分奇偉,再加上那傲骨直挺的腰桿和一雙濃如墨的眉毛,給人一種鐵打似的感覺。
不消說,這男子便是祝寶林祝將軍了。
方陵等人的腳步聲讓所有人都回過頭來,李永成拱拱手道:“稟大人,石城王殿下駕到!”
祝寶林略略打量了方陵一眼,又掃了掃他身邊兩人,見到宋影兒時,和李永成一樣皺了下眉頭,明顯有幾分不悅,然後便冷冰冰的拱手道:“現在正在召開會議,末將不便行禮,還請殿下見諒。”
衆將領似乎都很熟悉祝寶林的性格,對他這樣的說話態度一點都沒有意外,大家都瞧着年紀輕輕的石城王,目光中俱是冷冰冰的色彩,除了有着分明的不屑之外,還有着強烈的排斥感。
跟隨祝寶林的將士都是些血性漢子,多是和他一樣不擅長官場,屢屢被排斥,所以對於方陵這個帶兵勤王的皇子自然很反感,宛如受到監視一般。
在衆人心裡,覺得這個帶着女人上戰場的皇子不過是過來走走過場,博博名聲罷了,所以沒有一個人有着敬畏之心。
衆將領都是一個心思,頓時大堂裡充滿了隱隱的威壓,似乎方陵等人面對的並非是一羣人類,而是闖入了一個狼窩,裡面是一頭頭虎視眈眈的野狼一般,稍有不慎便會丟掉小命。
方陵鎮定自若的看着衆人,非但不懼不惱,反而十分欣賞,將士是做什麼的,本來就不是互相吹捧,阿諛奉承的,他
們是去打勝仗的,越是如此剛直,如此不畏強權,他越是覺得這羣血性漢子的不凡,光是目光這樣瞪過來,便有如此氣勢,若是到戰場,豈不更勝十倍?
而這祝寶林,如此桀驁不遜,又能夠得衆人擁護,可見確實有一手,若是能夠收服麾下,爲自己所用就最好不過了。
所以面對衆人的鄙夷,方陵也不生氣,心平氣和的笑了笑道:“祝將軍請繼續,本王在旁邊等着就是。”
衆人見石城王如此表情,互相望了望,臉上的鄙夷卻更濃了,一個個直搖了搖頭,還以爲方陵是被大家的氣勢給震住了,看來這這皇子也不過是個軟腳蝦,若是上了戰場豈不嚇得腳都發軟?
祝寶林的眼中也閃過一絲不屑,旋而輕咳了一聲,將衆將的注意力轉移過來,然後指着地圖說道:“據探子傳來的消息,距離本城十五里處,已有益州國大軍駐紮,人數在五千人左右。根據益州國多路行軍的態勢來看,這應該只是先頭部隊。”
一個矮墩墩的將領說道:“將軍,我城對面的定州地界有着半臺縣、梧縣和金桂縣三座縣城,對方若是多路進攻,那隻怕會將軍隊駐紮在這三城,然後形成四路進攻啊!”
衆將領不由小聲議論着,光是先頭部隊都有五千,其他三路人馬只怕是五千的兩三倍之多,一個青年將領一咬牙道:“將軍,乾脆咱們先進攻,將對方的先頭部隊吃掉再說!”
他這一說,幾個年輕點的將領立刻附和着,祝寶林冷臉一哼道:“你們可知道敵方的將領是誰,那可是益州國大名鼎鼎的四大將軍之一——谷少峰,此人出生世家,家中三代都是將軍,此人更是年紀輕輕便有詭才之稱,其用兵之詭異頗讓人忌憚,在徐州之地連克十城,這樣的人豈會犯如此的低級錯誤?若我所料不假,這先頭部隊只是誘餌罷了。”
方陵不由暗暗讚歎,這人果然沉穩敏銳,有他坐鎮青冢城,只怕谷少峰也會頭疼。不過,雙方在兵力上的懸殊卻會成爲影響戰局的關鍵,祝寶林再厲害,手裡兵力不多的情況下,只怕要戰勝谷少峰並不容易。
一個將領便問道:“那將軍,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祝寶林慎重的吐出一個字道:“等!”
“等?”衆人一頭霧水的說道。
祝寶林沉聲道:“昔之善戰者,先爲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要想戰勝對手,時機最爲重要,一旦時機成熟,以奇襲即可殲敵,所以目前要做的是要將敵人的一舉一動都探測出來!”
衆將士紛紛點頭,接下來,祝寶林開始安排任務,有的負責鞏固工事,有的負責糧草備集,有的負責派遣探子打探。
方陵也不由暗暗稱讚,別看此人貌不驚人,但是這佈置起來可謂心細如髮。而在佈置中,他則是將目光移到地圖上,將青冢城周圍的地形圖全部記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