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

騷動過後,阿妍立即下令清場。

垂詢過耿典衛,確定妖人是獨個兒犯案,並無黨羽隨行,她便讓金吾衛退到走廊上去,嚴密把守通道,不讓閒雜人等進出,等於是下了封館令,只派人去尋金吾郎回來,順便通知山道上的驍捷營駐軍前來支援。

鬼先生全身十餘處骨折,不計糜爛的雙掌與沉重的內傷,也已是廢人了,再無威脅可言,毋須多派人手看管。況且,以其「琉璃佛子」的身份,一旦走漏風聲,阿妍的立場將會變得極度爲難——

誰都知道,琉璃佛子之所以能在央土教團平步青雲,全因攀上了皇后娘娘這束金枝。

嫁入禁中的阿妍爲排遣寂寞,不讓自己胡思亂想,禮佛甚誠。其時她與獨孤英新婚燕爾,也有過一段相敬如賓的日子,小皇帝爲討她歡心,奉佛子爲上師,執弟子之禮;大報國寺從此雞犬升天,乃至後來果天多涉政務,連阿妍在深宮禁內都聽過「髡相」的市井笑談,皆因她搭起的這條橋。

主管教團事務的宣政院總制趙希聲趙大人,年內將要致仕,新的繼任者據說便是琉璃佛子,太宗朝建立的團院制度至此不存,想也知擋了多少文人的晉身路!阿妍謹守本分,不過問廟堂大政,不清楚這究竟是誰的意思;然而,中書大人既未反對,在損利一方的眼中,這筆帳算是記在央土任家頭上了。

若佛子侵入棲鳳館、姦淫侍女,意圖染指皇后的罪行被攤在白日下,絕非梟首示衆,或教大報國寺舉寺填命這般好打發。一旦失卻皇上的支持,央土教團首當其衝,立即成爲文官集團的箭肥——

不趁機將這幫癡心妄想的禿驢打殘打死,士大夫豈有立身之地!抱持這般想法的人只多不少。她那緣薄的權相父親多年來八面玲瓏,宛若塗了油的新磨鼎鑊,黑的、白的……什麼都沾染不上,除卻任逐桑手段高明、任家實力雄厚之外,有個皇后女兒,毋寧纔是最爲關鍵的一枚定心丸。

這下可好,她舉薦、寵信的教圃上師,竟是名罪大惡極的淫僧,敢於鳳蹕中濫伸魔爪,恣逞獸慾,誰敢保證娘娘與之無甚苟且?除陛下之外,再無男子的皇宮大內,這廝一貫出入自由,與皇后說法亦常摒退左右,闢室密談、不避嫌疑,無怪乎皇后與陛下屢傳不睦,自是受到姘頭蠱惑,乃至鳳儀有虧,穢亂深宮!

……這般惡毒污衊,不日內便將轟傳天下,多年來夢想扳倒任逐桑、好取而代之的人們——阿妍便不知是誰,也確信必然存在!—將欣喜發現:央土任家最穩當的靠山,此際已成了最大的罩門和痛腳,該期待這些人寬容放下,抑或如嗅着血腥的鯊魚,瘋狂地包圍撕咬?

光想阿妍便不寒而慄。

此際再自責識人不明,也已無用。她和任家都需要應對的萬全策,不容絲毫錯手。

所幸奸人滿臉血污,重創後的身軀又畸零得怕人,再加上「琉璃佛子」從未以赤身露體的荒誕形象出現在人前,她甫一回神,即將金吾衛士及隨後趕來的內侍女史通通逐出,連昏迷不醒的任宜紫等主僕三人,都教太監安置他處,偌大的鳳居中只留下耿照與明棧雪二人。

荷甄毒發難以自己,動用幾條大漢都無法將她自妖人身下拖開,耿照只得輕輕一掌,切得她不省人事。明棧雪主動抱過,翻開荷甄眼瞼,捏開牙關等觀視,又替身子泛起大片潮紅、不住輕搐的少女號脈。

阿妍見她手法熟練,蹙眉道:「你學過醫麼?」明棧雪正欲放落荷甄,起身應答,阿妍趕緊擺了擺手,和聲道:「你溫柔有禮,我很歡喜。適才情況兇險,蒙你捨身搭救,我沒當你是外人,那些個俗禮,在人後就免了罷。我同耿典衛說話,也是這樣的。」

明棧雪故作遲疑,片刻才溫順地點點頭,細道:「是。我……家父在鄴城開過醫館,雖說技藝傳子不傳女,自小卻是幫忙慣了的,略知皮毛。」阿妍微露讚許,連連點頭:「那也不容易了。」瞧明棧雪的神色沉重,低聲道:

「她……她怎樣了?能治好麼?」明棧雪搖搖頭,無助的目光轉向耿照。

耿照沉道:「回娘娘,此毒按說以男子陽精可解,然而奸賊所用,乃是精煉後的毒藥,荷甄姑娘已飲下許多精水,仍無法恢復神智,依臣看……情況恐怕不甚樂觀。」

過了一會兒,隨行的太醫奉詔前來,將荷甄帶下,再三保證會盡心治療,阿妍的眉頭才稍稍舒展。

守在門外不敢離開的一干女史,見娘娘一身旅裝,均感詫異,請旨要服侍娘娘梳洗,阿妍擺手道:「收拾一間寬敞舒適的空房,服侍毅成伯夫人洗浴更衣。辦好之後,你們都下去歇息罷,明兒又是一整天,須養足精神。我能自理,只不想有人打擾。」女史知她疼愛荷甄,心裡定然難受,不敢違拗,領着明棧雪退了出去。

耿照單膝跪在錦榻之前,看似垂首,其實目光須臾未離癱軟不動的鬼先生。

倘若可以,這次他會毫不猶豫地將鬼先生正法——在撬出他所知的陰謀細節之後——哪怕會傷了老胡的心,耿照已有覺悟,絕對要讓鬼先生得到應得的懲罰。

但不通政務如他,也知此刻鬼先生的生死裁量,已非關狐異門、七玄同盟,乃至他耿照個人的恩怨,稍有不慎,將引發平望都內的巨大風暴——對那些利益相關之人而言,能不能殺、要怎麼殺,須經精密計算,取捨之間影響甚鉅,是非曲直、刑罪相稱等,恐非這些人的首要考量。

況且當着娘娘之面,也無法執私刑予以制裁。

換言之,即使鬼先生二度慘敗,仍握有護身符,令此刻掌握絕對優勢的耿照,難以下手格殺。「很……很不甘心……對……對罷?」面色灰敗、氣息奄奄的垂死妖人咬着滿口血污,勉力露出一絲扭曲破碎的獰笑:

「這……這回……你……再殺……殺不了我……下……下回……我……再……回來,定……定教……你……悔之……悔之莫及……」

「無論重來多少次,我都會將你送回泥犁地獄。」

耿照靜靜說道:「這是你說的,現下我如數奉還。我並不怕你,不怕你忽然出現,不怕你闖進誰的平靜生活之中,使出什麼卑鄙無恥的手段;該怕的人是你。我隨時準備好對付像你這樣的人,你的陰險招數至多得手一次,且決計扳不倒我,隨之而來的反擊,將沉痛到令你後悔沒帶着得來不易的僥倖,亡命到天涯海角去。

「我衷心希望你回來,我們做個了斷,不過你得快。說不定待你迴轉時,這世界已被我徹底改變,成爲一處讓你無法呼吸、無法直視,連存活都覺痛苦的地方,天地將從骨子裡懲罰你,追着你索要一切你應付的代價,清清楚楚,絲毫不讓。」

他未對狼狽不堪的敵手施予苦刑,折磨傷體之類,然而,這段淡淡的話語卻彷彿有千鈞之重,將鬼先生原本猙獰得意的笑容壓得扭曲僵冷,剎那間竟有些動彈不得,只餘悠斷無力的困難呼吸。

改……改變這世界?如何才能……你不過是個狗運亨通的愚蠢鄉童罷了,哪來的自信,吐出這等荒誕傲慢的言語?

鬼先生急遽喘息着,回過神時,才發現兩人的立場,居然已在不知不覺間有了微妙的轉換:

他本以爲自己是瘋子。世上無人不懼瘋漢,只消保有這份瘋狂,即使武功全廢四肢斷折、淪爲階下囚徒,但教留得一口氣在,瘋子總能出人意表。在以爲好日子將至,又或已沉浸其中多時、失去警覺的當兒,冷不防地殺將出來,毀去一切美好之物——

但在方纔那一瞬間,鬼先生覺得耿照纔是瘋的。

少年眼裡,透着某種他無法理解的狂熱與決心,耿照是真的一點都不怕、甚至期待他的反撲,熱切期盼他來到那個「光活着就是懲罰」的世界;若鬼先生試圖逃離,他毫不懷疑少年會撲上前來,把他拖將回去,親眼看他被業火炙烤,認真計算他的罪業當烤上多少辰光……

(瘋了……這人瘋了!我……我怎會到現在才發覺!)

鬼先生驚恐起來,忘了傷勢沉重,用盡氣力挪退,哪怕離那張黝黑麪孔再遠一寸也好,猛地扯動傷處,痛得暈厥過去,再未稍動。

耿照沉默地端詳着,冷不防出手,閃電般封了他周身幾處大穴,忽爾擡頭,恰迎着皇后娘娘的一雙盈盈妙目。阿妍三分迷惑、三分出神地凝着他,全沒想到這名少年會突然擡頭,嚇了一大跳,不禁伸手撫頰,忍着尷尬輕聲道:

「你剛纔那番話……說得真好。能有教惡人這般懼怕的世界,就好了。」才發現自個兒的臉頰滾燙得嚇人,沃腴高聳的胸膛裡撲通撲通地跳着,有些難以喘息。她已經許久許久,不曾有過這種臉紅心跳的感覺了。

耿照垂首道:「臣胡言亂語,請娘娘恕罪。」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阿妍的識見教養畢竟非同一般,定了定神,正色道:

「我覺得你說得很認真,說不定連怎麼做都想好了。恁佛……恁那惡賊奸猾狡詐、舌燦蓮花,也被你的氣勢所懾,本想說些恐嚇人的惡毒言語,竟給迫得暈死過去。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我想知道。我想看看……那個世界是什麼樣子。」說得誠懇真摯,儘管無心使媚,不知怎的俏臉卻隱隱放光,彷彿極是憧憬嚮往,更添幾許醉人麗色。

耿照沒想到娘娘會如此折節求懇,想了一想,道: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人們總說『除惡務盡』,這是爲什麼呢?因爲,若不將惡人殺光,即須時時提防,唯恐這些人不改過向善,唯恐惡徒們存心報復,鎮日提心吊膽過日子;活得這般憋屈,誰還想做好人?既然沒得選,還是將壞人全殺了罷。」

阿妍想了一想,總覺此說怎聽都像反話,似有什麼地方怪怪的。乍聞沒什麼不對,如佛子這般惡徒,要說能感化改過,阿妍自己都覺無稽,表面上無不合於耿照言,但就是無法直率地點頭附和,只不知該如何反駁纔好。

「說穿了,」耿照淡淡一笑。「與黑幫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無有不同;行此泯滅天良之舉,出發點不過是膽怯罷了。因爲懼怕報復,不肯時時吊着心尖謹慎防備,索性殺了,一了百了。」

阿妍渾身劇震,忽有種被人戳穿用心的悚棵感,繼之而起的卻是汗顏。

「若……如若不然,」她顫聲道:「我們該如何處置惡人,纔是正道?」

「當懲則懲,當縱則縱。」耿照肅然道:

「無論有無惡人,無論惡人會不會回來,我們原就該謹慎防備。因世上本無萬全策,許多事端賴時刻不懈的努力方能維持,故久安之世軍備廢弛,往往引發亡國之禍,非是禍患摧毀了軍備,而是苟安廢弛滋生了禍源。」一指昏迷的鬼先生:

「我主張殺他,只因他之罪,須以命抵償。但殺了他,難道災禍便能結束?這廝來自一陰謀組織,背後尚有黑手操弄,若以爲殺死他便能免於威脅,陰謀家可要樂壞了。

「我之所以不懼,蓋因無論這廝是死是活,我都將繼續追查下去,務求水落石出;若一人之力對付不了,便借他人之力以破;江湖之力處置不了,就設法借用更大的力量,如朝廷或藩鎮。

「破了這個組織,我還要發掘其源頭;找到源頭,我還要追究成因!待這支毒脈再無刨挖處,便尋下個毒瘤,究其本源!一邊除惡,一邊守望,如軍隊戍邊、學堂育子,非爲某種短暫的、一旦消失便無著力處的標的存在,而是一生都將如此。世上已經有人這麼做了,南陵遊俠便是這樣;只是,我想要的是更強大、更有組織的力量,能抗更大之惡。」

阿妍被他淡然卻堅毅的口吻所撼動,明白這並不是少年人天真稚嫩的理想,而是某種決心,如開山填海,看似愚魯,卻須過人的覺悟方能擁有這等目標,遑論完成所需的堅持。最後成就偉業的,往往就是這種人。

「但……你會累啊!」良久,她才輕輕說道:

「歷史上的開國之君,多數都抱持濟世救民之心,投身抗暴建國的志業,但最後能維持本心的,你以爲是多是少?說這話興許會掉腦袋,便算上我朝,可說一個都沒有。你的守望能持續多久?便成帝皇,也可能變得**、勇氣衰頹,到了那一天,你一樣會想『除惡務盡』,消極看待一切,恐懼受報復突襲,成爲盛世裡廢弛的刀兵;你壯年時的偉業越成功,老來便越腐化,只因你一手建立了足以成爲溫牀的安逸與太平。」

耿照連想都沒想,只搖搖頭。

「皇帝不能守望。你會用一匹老馬,充當戰馬麼?塾裡的教書先生,老到眼都不能見,能教孩子讀書寫字麼?永不鬆懈的工作,需要永不斷絕的新血,將責任經驗連同權位,交給正值巔峰的適任者,由他們繼承志業。只消守望之人,永遠比惡人更年輕強壯,也更堅毅果敢,我們爲什麼要害怕?」

這……這簡直是大逆不道!但阿妍被他澄亮熱切的眸光注視着,不僅全身無法動彈,連想轉開視線亦不可得,胸口怦枰直跳,難以自己。

少年的話語令她深深羞愧:佔着權位不放,待身心老朽勇氣衰退、只能以恐懼面世的,可不只是帝王家而已。小至鄉里仕紳,大至朝堂院署……這個世道,大家都做着差不多的事,因此益發混濁,終無可救。

耿照簡單地做了結論。

「法不必苛,執法不懈可也;國不求祚,治國無私可也。」

阿妍雖言「人後不必拘禮」,畢竟是皇后之尊,他沒打算教訓天下母儀,只抱一絲期盼,希望娘娘將人交給自己處置。

「此人有三種身份,一是琉璃佛子,一是江湖名門之後,這兩種身份都足以讓他逃脫制裁。」

他並未特意斟酌字詞,打算用最明快的說法,讓阿研瞭解其中關鍵。

「把他交給我,我能追查他的第三種身份,也就是造成流民死傷的陰謀元兇。我會追根究柢,直到將這條毒根全刨出來爲止。今夜之事毋須聲張,我將全力爲娘娘遮掩,並阻止惡人陰謀。」

阿妍櫻脣歙動,卻遲未吐出字句,俏臉發白,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沮喪。

她突然發現,自己就是耿照所不齒的那種人。

嚮往着少年描繪的正直無懼之世,沒能讓她被劃到這一邊來。少婦驚覺:無論她多麼想活在他的世界裡,甚至衷心企盼典衛大人開創新的時代,她卻無法將腦海中的「任家興亡」、「後宮角力」等率性逐出,不考慮自身與家族的立場,只做一個正直無私的決定。

明明她跟父親一點都不親,至今都還生着他的氣;也曾夜夜向天佛祈禱,只要能不做皇后、立時回到韓郎身畔,願意折壽十年,乃至二十年也無所謂的呀!但在這一刻,阿妍無法斷然予以捨棄,她須問過父親,才知道什麼樣的處置對她、對任家傷害最低——

等等!阿研輕咬嘴脣,面色煞白。說不定……

三乘論法會上,琉璃佛子針對的目標不是別人,而是鎮東將軍慕容柔;要說有什麼人能從中得利,清冊上的頭一位必然是任逐桑。她突然意識到耿照矢言追查的「陰謀」,最後得到的真相可能遠超過她所能承受。

「將他交給我。」

耿照注視着她,炯炯眸光令她目眩神馳,卻又無比惶愧。

阿妍一直以爲自己追求着那樣的正直,如今卻只想逃脫。時間在無言的對峙中流逝,少婦羞愧得連「退下」二字都說不出口,無法分辨急促的呼吸心跳,是因爲羞赧、慚愧抑或其他;最後,居然是拘謹小心的叩門聲拯救了她。

「誰……是誰?」她的聲音顫抖得有些厲害。

「啓稟娘娘,是我。」

聽見是明氏,阿妍如獲大赦,喜道:「進來!」

「多謝娘娘。」門扉咿呀一聲推了開來。鳳居佔地廣袤,錦榻與六扇明間當中還隔着幾重屏風,一時瞧不見人,倒是嗅到一縷沐浴後的豈脂香。

耿照在心裡嘆了口氣,俯首行禮。「娘娘早些歇息,臣告退。」

「等……等一下。」阿妍定了定神,略微恢復了平日的溫婉從容。「你救駕有功,賜你今夜留宿棲鳳館,明兒傳膳時,再向我稟報蓮臺坍塌後,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臣遵旨。」耿照正欲倒退而出,又被阿妍喊住,擡頭見她別開目光,有些尷尬地微微一笑,雖是羞赧迴避,卻與前度明顯不同。「你平安無事,我……我很歡喜。天佛保佑。」

耿照聽她語意真誠,心頭略生暖意,低聲道:「染將軍的千金也平安,我明日儘快回稟將軍,也讓北關那廂放下懸心。」阿妍大大鬆了口氣,誇張的聲響引得耿照錯愕擡頭,約莫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輕吐丁香,難得露出少女般的俏皮情狀。

兩人四目相接,俱都微笑,適才的僵持與拉扯頓時煙消霧散,驀地一縷香風飄來,伴着窸窣的絲綢摩擦細響,兩人趕緊收斂形容,阿妍正襟危坐,耿照則是低着頭,匍匐退出屏風,只見得明棧雪裙裾翻飛,似是一襲米色柔絲緞面綴紅綠花兒的長襦裙,甚是典雅;裙底一抹金紅若隱若現,似是繡鞋幫子,襯得雪肌分外精神,儘管未窺玉足全豹,已令人心癢難搔。

耿照退出鳳居,廊上伺候着的太監極是乖覺,先前見娘娘留宿毅成伯夫人,特地多騰了間房,以備不時之需。果然娘娘也留典衛大人下來,逕引耿照前往客房歇自心。

廊廡間,還留着繫於椽柱的晶亮絲線,執役太監以清水布巾揩抹地面血漬,耿照略一思索,頓時會意:

「是琴絃!那廝說的『機關』,竟是以絲絃縛於廊間,以阻兵甲。」當然還有一些被金吾衛破壞了的小機關,多半看不出原有的佈置和用途,料想鬼先生能溜進棲鳳館庫房盜取斷鬆雪茯苓,尚有服食化納之裕,收集材料佈下陷阱,也非難以想像。

由此耿照更慶幸自己判斷正確。他和鬼先生的行動就像一場雙盲競跑,鬼先生固不知密室中有「懾影鏡投」一物,入手「牽腸絲」的過程全被耿照看在眼裡,因而推斷出他將以皇后爲目標;以爲自己擁有時間上的優勢,其實正是他最致命的失着。

若他直撲棲鳳館先取皇后,得手後再服食補藥、佈置機關,縱使耿照再早些趕到,亦難迴天。

反過來說,耿照的問題恰恰便是「過度消耗」,即使猜到目標,也可能因爲時間不夠而棋差一着。爲拯救老胡,耿、明二人不但花去大把的時間,重塑經脈更是嚴重損及元功;若非以雙重碧火神功施救,冷爐谷外的荒山小徑上,死的就不是一個而是三個了。

雙方各有優勢,但同時也各有劣勢,最終鬼先生之敗,耿照不敢說自己勝所當勝,此際想來,實有「贏得僥倖」之感。他拖着疲憊的身子,在錦榻上盤膝調息,重新凝聚起衰頹的內息,緩緩搬運周天。

賴有鼎天劍脈與血照精元修補完成的身體,碧火真氣恢復的效率極其驚人,調息不過兩刻有餘,耿照已恢復六成;再想突破,立時便遇到了瓶頸,須更集中地運功,才能穩穩催進功體。此際卻不忙着全復,耿照收功吐息,自榻上一躍而起,悄悄摸出了客房。

扮作「毅成伯夫人」,全是明棧雪的即興發揮,原本她自願爲餌,以僅存的氣力測試鬼先生,再由耿照正面周旋,伺機搶出皇后;但服食斷鬆雪茯苓後的蛻生天覆功強得離譜,兩人配合不上,才演變成後來的景況。但耿照始終相信,明姑娘着意博取娘娘好感,絕非興之所至,是爲了能在娘娘跟前發揮若干影響力。

譬如,在該如何處置鬼先生這件事情上。

耿照一早便問明瞭毅成伯夫人所在之處,女史將她安排在鳳居的另一頭,與耿照恰恰分在兩個對角,走廊兩端皆有金吾衛把守,唯獨門前無人,想是顧及伯爵夫人私隱,不讓她覺得衛士亦步亦趨,彷彿入監爲囚。

耿照攀着廊間檐角,沿椽拱竄入上方的氣窗,無聲無息地掠進房內,偌大的客房中,僅八角桌頂擱着半盞豆焰,映出錦榻上一抹蜿蜒起伏的曼妙曲線,明棧雪斜着俏皮嬌嬈的墜馬髻,一雙裹着蛋青色紗袖的修長藕臂交疊在枕上,尖細姣好的下頷枕着手背,似笑非笑,閉目咕噥道:

「怎地這會兒纔來?你再慢些,我便要睡啦。」

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八十 折火元之精化修羅場第三十二 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第九十 折刀似蠶覆喚子如殤第百 廿三折夢外冰凝古石含菁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餘饋子千金第七七 折宜在上位提借鋒芒第四十九 折斷鶴續鳧天涎雷鼓第二零二 折泥犁淨業十六遊增第五 折劍罡通天地母神箭第五九 折五蛇爲輔不令而行第七十 折鞭長莫及避坑落井第八十 折火元之精化修羅場第百 廿三折夢外冰凝古石含菁第百三十六 折殘拳敗劍寰宇無雙第七七 折宜在上位提借鋒芒第百 廿一折重泉有罅福禍自知第二零三 折應亡未亡刑罪相稱第百九三 折明燭映曉初荷含辱第九 折英雄夢醒奪舍龍息第九四 折故國應在蟾魄依稀第九七 折綠柳迷陣櫻庭分香第九十 折刀似蠶覆喚子如殤第二一六 折君何預聞隔室諦聽第百三十五 折焉薄骨肉·入道高危第八一 折夜麝蹄香燕驚風雨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甌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實微塵洞見第七二 折長街血戰無可救亡第六六 折石髓有尚青鳥伏形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戲禍起青衣第百五三 折毫釐之差滿盤盡墨第二十七 折環刀夜煉鑄月補天第百七八 摺子何易我倒戈以盟第二一七 折映鉤如線片片絮驚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鳥散魚潰第二零四 折殺赦兩難胡爲干城第百七十一 折此心既殊自非我族第二十八 折蛇虺當道落羽分霄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百九八 折舉世皆詐豈無善獨第十一 折虎風煙舉疏影橫塘第百四三 折君如不歸蒼生何望第二一二 折琉璃盞碎滿目寇讎第三十 折背水一戰深溪同途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實微塵洞見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甌第七一 折三尸化無虛鏡斷腸第四三 折此間少年三才一晤第百六一 折行逑俱空使兩虎鬥第二零七 折錯落緣合求敗顯勝第百四五 折返魂再世其魘煌煌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七三 折天資惡劍盈貫罪商第六一 折夜戰三方虛危之杖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八二 折獸伏而出蛇蠍心計第二十四 折劍出正氣鷺立寒汀第百六八 折師出有名暗夜驚心第百零七 折義無反顧其重千鈞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紅爲郎君羞第百七三 折疚恨終生如蛆附骨第六九 折天佛降世兆現玄鱗「天佛降世」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第百 廿一折重泉有罅福禍自知第百五三 折毫釐之差滿盤盡墨第百四二 折胡取禾兮問盜以贓第百五八 折獸見皆走絲蘿何寄第百六三 折源始穹秘燕子無樓第百四八 折舊遊安在霧雨凝峰第十八 折北關七日國破家亡第二十三 折恍惚夢覺昨夕今夕第百五五 折灰翳蔽日矯矢騰空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謀者兆形第二十四 折劍出正氣鷺立寒汀第百二十七 折鱗翮之化室邇人遙第百四九 折傾墨入海歧生孤龍第百八 折凝宮鎮脈蟻聚蝸爭第三十三 折佛入東海阿頂山門第百三十四 折說時依舊·故土黃壞第百四六 折蒺藜長據如見斯容第二十五 折焰折虎翼雷軌天行第九一 折投瓜報琚人鬼殊異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百三十四 折說時依舊·故土黃壞第十一 折虎風煙舉疏影橫塘第百三十四 折說時依舊·故土黃壞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五一折殘針刺血花庭玉樹第百十二 折鼎天劍脈伐毛洗髓第百四三 折君如不歸蒼生何望第百二十八 折真龍一怒上徹雲表第六六 折石髓有尚青鳥伏形第百十二 折鼎天劍脈伐毛洗髓第百六三 折源始穹秘燕子無樓第百八八 折天姿降爾血海刀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