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疑問,皇后也有。
“怎麼在這種時候往外跑?”她不滿地看着皇帝,“裴羽和藍月宸怎麼辦?留在家裡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尤其裴羽,瑾瑜才幾個月大,跟蕭錯特別特別親,好一段日子見不到她爹爹,你怎麼忍心呢?藍月宸也是一樣啊,這纔剛成親,還不到十天……”
皇帝見她竟是認真地要跟自己絮絮叨叨一番的樣子,不由笑着擡手點了點她的脣,“只顧着擔心別人,怎麼獨獨不擔心你與我?”
“你有什麼好擔心的?”皇后橫了他一眼,“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停了停,又道,“還好,你把韓越霖留下了,他總能幫忙照看着蕭府和崔振那邊。對了,你讓簡讓那廝趕緊回京吧?有暗衛幫着韓越霖,我心裡更踏實些。”
說來說去,還是在爲裴羽和藍月宸着想,皇帝無奈地笑了笑,“我也要同去,也要與兒女一段時間不能見面。”
皇后皺了皺鼻子,“誰讓你去的?那道旨意難道是你夢遊的時候寫的?”
皇帝輕輕地笑起來,“我自有我的打算。你聽越霖和昭華的話,照顧好自己。蕭錯與崔振既是棟樑之才,保家人無恙是根本。不要擔心別人了。”
皇后無奈之下,點了點頭。她正是因爲太明白所謂打獵意味着的是什麼,纔會有這樣的反應。她擔心別人的背後,意味着的何嘗不是擔心皇帝出什麼閃失。
這世間哪裡有能夠確保萬無一失的事情。
可是又能怎樣?他是帝王,蕭錯、崔振是臣子,他們肩上本就擔負着諸多責任,涉險根本就是他們的分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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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樣,皇帝率衆出遊狩獵一事無可更改。
不明就裡的人,並無絲毫意外。先帝與皇帝尚武,父子兩個都分外倚重文武雙全的臣子。先帝在位期間,只要身體無虞,每年春秋都會出行狩獵。皇帝比之先帝,自幼就更喜歡騎射,登基到如今的年月裡,一直朝政繁忙,到去年纔算是稍稍清閒了一些。已然清閒下來,出門去散心打獵亦是在情理之中。
裴羽大抵猜得出皇帝的用意,但是在面上並未顯露出來,初時聞訊嘀咕兩句之後,便着手爲蕭錯打點行囊。
蕭錯自然是不能帶家眷隨行的,而且,裴羽瞧他的意思,是早就知道有這次出行,府裡外院的事情,早已安排妥當。
他既然知情,那麼韓越霖和崔振自然也是知情的,對可能發生的意外都做了部署。如此,她倒是不需太擔心自己和瑾瑜的安危。
翌日一大早,裴羽親自送蕭錯到垂花門外,只說會照顧好瑾瑜,等他回來。
蕭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過了這一段,再無大事。”
裴羽莞爾一笑,獨自回房的路上,品着他那句話,懷疑他已明白皇帝的用意。
也是。他們這種人,只比千年道行的狐狸少根尾巴,有什麼看不明白的?如果皇帝一直這樣那樣的打岔,他和崔振哪裡有時間和閒情清算恩怨。
上午在正廳處理完家事,進到正屋廳堂,甘藍告訴裴羽:“江夏王將府裡的兩個側妃、兩個女兒都帶上了,浩浩蕩蕩一羣人;楚王和晉王並沒帶家眷,只有幾十名親衛隨行;崔國公和崔毅則自請隨行,崔四公子讓他們去請示皇上,皇上答應了。”
裴羽笑着頷首,“這倒好了,京城裡清淨了不少。”說着話,從吳媽媽臂彎接過瑾瑜,轉到東次間。
二夫人帶着桓哥兒過來了,笑道:“我是估算着時間過來找你的,猜想着已經料理完家事。”
裴羽笑着接過桓哥兒,“要是你們不來,我也要帶着瑾瑜去找桓哥兒呢。”
桓哥兒看到大炕上的幾樣玩具,先伸出小胖手指了指,隨後便張着手臂要去拿。裴羽便順勢將他安置到大炕上。
桓哥兒六個多月了,能夠穩穩當當地坐着玩兒。
瑾瑜則需要在周圍放上些東西做爲支撐。
這時候的小孩子,是不需要理由便能玩兒到一起的。兄妹兩個一個拿着小風車,一個搖着撥浪鼓,興致勃勃的。
二夫人打量着白白胖胖的瑾瑜,又細看了看桓哥兒,“瑾瑜明顯比桓哥兒個子高,還要胖一些。”說着不由有點兒無奈,“你瞧瞧,這樣一比,桓哥兒顯得又黑又瘦。”
裴羽聞言失笑,“這個事兒你怎麼總犯嘀咕呢?令堂和張夫人不是都說過麼?女孩子小時候是長得快一些。”
二夫人也笑起來,“說是這麼說,可我看着還是着急。”
過了一陣子,瑾瑜坐不住了,先張着手臂要裴羽抱。裴羽把她抱起來之後,她又指着外面咿咿呀呀。
“在屋子裡待不住了,每日都要去後園轉轉。”裴羽笑着解釋道,“吉祥、如意在後園,再有,她也挺喜歡看花花草草的。”
“桓哥兒也是一樣。”二夫人笑着抱起桓哥兒,“走,我們一起去。”
“好啊。”
置身於春和景明的後花園,兩個孩子忙不過來似的扭着小腦瓜,左看看又看看。
二夫人問裴羽:“吉祥何時過來的?” Wшw▪ттkan▪℃o
“一大早就來了。每逢宮裡有什麼事情的時候,它好像就嫌煩,早早地出來躲清靜。”裴羽說起那個淘氣的小傢伙就不自主地笑了,“來了就守着如意的飯碗哼哼唧唧要吃的,吃飽了之後,扒着炕沿兒看了阿瑾一陣子,末了又來了後園。”
二夫人忍俊不禁,“它還挺忙的。”
“是呢。”
遊轉一段時間,吉祥和如意遠遠聽到裴羽和瑾瑜的聲音,高高興興地結伴跑了過來,圍着母女兩個來回打轉兒一段時間,便跑到前面,嬉鬧期間,時不時回頭看看瑾瑜和桓哥兒。
小小的兄妹兩個的注意力被它們吸引,俱是忽閃着大眼睛瞧着,時不時咯咯地笑出聲來,只恨不得下地去跟它們一起嬉鬧。
一整個白天,瑾瑜都是高高興興的。
晚間,裴羽獨自用過飯,洗漱之後,瑾瑜醒來,開始鬧小脾氣。
並不曾哇哇大哭,只是整張小臉兒都寫着不高興,時不時地望一眼門口。
是因爲蕭錯今晚不曾回來的原因吧?
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卻分明已經在依賴、習慣父親的疼愛。父親不在,便思念、盼望。
裴羽莫名有些難過,心裡更是空落落的,面上卻只能笑意溫柔,依着蕭錯的習慣,讓瑾瑜去看牆上的畫,絮絮告訴她畫面上的是什麼。
瑾瑜興致不高,卻好歹是不再悶悶不樂了。到底是還小,若是再大一些,怕是要上火的。如此過了大半個時辰,捱不住睡意,在裴羽臂彎裡入睡。
蕭錯不在,獨自睡的話,怕是要因爲擔心與不習慣輾轉難眠。裴羽索性在瑾瑜身側歇下。守着女兒,便不會被心頭的情緒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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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水,平穩安靜地流轉至四月。
四月初一,皇后免了命婦請安一事,越兩日卻在宮中設宴,讓一衆命婦、閨秀前去賞花。
那一日,裴羽終於親眼見到了藍月宸。的確是豔光四射的女子,少見的美人,見者無不爲之驚豔。
美人大多有相似之處,例如膚如凝脂,例如秀髮如雲,但仔細比較的話,便是各有千秋。
皇后的美,透着兵氣,那般無形間流轉的襲人光華,不是誰都招架得住。據裴羽所聽到的傳聞,便不乏有男子在見到皇后的時候失神、失態。加之皇后是有着冷酷的一面,不少人對她纔有着美得如妖似仙的這種可褒可貶的評價。
而藍月宸的美豔中有着一份清冷,不笑時氣質宛若雪中盛放的梅花,自幼一番凌然孤傲之態,而清淺一笑時,便似寒雪消融,目光婉轉如春水,多了一份婉約柔美。
裴羽想着,就該是這樣出衆又經人細品的一個女子,才與崔振有着經年的羈絆。
她有意無意間打量藍月宸的時候,藍月宸亦在打量着她。
因着蕭府護衛曾出手搭救自己一事,藍月宸做不到牴觸蕭錯,與裴羽同聚一堂時,也生出幾分好奇。
細看之下,藍月宸起初訝然,沒想到蕭錯的夫人竟是這樣貌美、單純的女子。
以前,她曾經遙遙地望見過蕭錯兩次,只覺得那男子彷彿冬夜裡的月光,一身的清寒、沉鬱氣息。俊美就不需說了,他與國舅江予莫,在最近幾年,是多少閨秀朝思暮想要嫁的如意郎君。
那樣的一個男子,娶的女子氣質如蘭,已經身爲人母,卻是未入紅塵一般的悠然、純真氣質。
是氣質天成,亦是蕭錯呵護所致吧?
總而言之,在藍月宸眼裡,裴羽是那種一相見便叫人生出好感的女子。是以,在裴羽笑盈盈地望向她的時候,回以頷首一笑。
皇后今日興致很好,賞過開得分外燦爛的春花之後,帶着一衆命婦去了百獸園,與人們一同去看宮裡馴養着的珍禽異獸,又將晉王妃、楚王妃、昭華長公主、裴羽和藍月宸喚到近前閒談。
幾個人言笑晏晏的時候,紅蘺腳步匆匆地趕過來,面色凝重,與皇后附耳低語幾句。
皇后面色微變,舉步走到別處,問道:“予莫怎樣?可曾傷到?”方纔紅蘺告訴她,官員遇襲之事再次發生,這一次乾脆是在大白天,遇襲的人正是她的弟弟江予莫。
紅蘺忙道:“並沒受傷,只是肩頭衣服被刀風掃破了。但是,隨身護衛傷亡大半。”
皇后深深吸進一口氣,眼中現出酷寒的殺氣,“派出百名人手協助韓國公,將江夏王留在京城裡的刺客趕盡殺絕。三日爲期。”
紅蘺正色稱是,剛要轉身下去安排,被皇后喚住:
“皇上那邊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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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蘺答道:“昨日便離開行宮,下午到了山中。”
“嗯。”皇后擡眼望了望如洗的碧空,“就是這幾日了。”
紅蘺等了片刻,見皇后再無吩咐,轉去召集人手,另一面派人去知會韓越霖。
裴羽等人並不知曉這件事,宮宴結束之後各自回府。
進到垂花門,管家來到內宅,交給裴羽一封信。
準確地說,是一個字條,上面不過三言兩語,叮囑裴羽在這三兩日要多加小心,蕭府夜間將有人突襲。
所叮囑的事情,裴羽倒不是很擔心,憑那些刺客身手再好,到了蕭府也無施展的餘地。她好奇的是這字條出自誰的手。
看字跡,是清雅端秀的梅花小楷,定是女子所寫。可是,與她相識的女子,不會用這種方式告知她這種事。
裴羽望向管家,問道:“你可知道出自誰手?”
管家搖頭,如實道:“小人亦是一頭霧水。這字條是一個小要飯花子送來的,說是前幾日就有人跟他說了這件事,給了他一兩銀子,辦完此事十天之後,會再給他三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