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冷風乍起,吹得人經不住打了個冷顫。
原本白霧朦朧的滄水城卻在他們上了階梯最後一層後,徹底顛覆了原先那種詭異的評論。這裡哪裡只是詭異,簡直是人間地獄,城中原本應該是有人居住的,但是此時早已經生機全無,空氣中飄蕩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刺得鼻子發痛。
兩個小傢伙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小臉有些發白,緊緊抓住童夢塵的手不敢放開。說起來這樣血腥的人間煉獄兩個孩子沒有被嚇呆或苦惱,就已經很不錯了,畢竟只是孩子,哪裡能夠要求他們內心無所恐懼?
童夢塵脣瓣微抿,眯了眼睛看着這滄水城,墨瞳裡不知道閃爍着怎樣看不懂的情緒。
這百級階梯之後,滄水城是一個像盆子一樣構造的城池,城的周圍環繞着水,從這階梯是唯一可以進入的地方,也是可以一覽滄水城全部風景的地方。
童夢塵靜靜的注視着,這階梯最後,是再次往下進去城鎮的石板路,路的兩邊有着看起來曾經很高大的樹,但是現在卻是一截粗壯的木樁子,就連樹皮都已經腐蝕掉了。
青灰色的石板路鋪的很平整,如果忽視掉那石板路上已經乾涸的血跡還有乾枯的屍體,或許這裡曾經應該還是很美好的。
一路往下,童夢塵牽着兩個小傢伙仔細打量着,小心翼翼的避開路上橫七豎八的乾屍,輕聲安慰着嚇得臉色蒼白的玉雪。
漸漸順着這道路往下,是通往城池中央的地方,也就是城主的府邸,剛纔進來的時候童夢塵就已經看清楚了整座城池的格局。這最中央的城主府,說起來竟是一座像是寶塔樓閣一樣的地方。
一路下來,這座城池安靜的只能聽見那飄渺的琴聲時時飄來,童夢塵雪白的衣裙拖在地上很長,雙手牽着兩個小娃娃不緊不慢的向下走着。這一路下來,路邊竟然已經橫七豎八躺了上百具屍體,從最開始的乾屍,到後來看到的森森白骨,看起來這裡的屍體死掉的時間已經不短了。
童夢塵像是司空見慣了一般,表情平靜的從路上橫着的白骨上跨過去,白衣從骨頭上拂過,怎麼看那場景都很慎人,玉雪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姐姐,彈琴的人在上面。”玉冰適應比較快,對這裡的森然已經不怎麼害怕了,走到小路的盡頭時,是一條寬闊的街道,正好環繞着那座塔樓,周圍的民房竟然隔絕了百米之遠,所以當童夢塵現在塔樓的面前的時候,顯得周圍格外空蕩。
“看來這裡的主人不太歡迎我們,冰兒,雪兒,去敲門吧!”童夢塵仰望了塔樓最頂端一眼後,盯向那緊閉的鐵木門,用鐵木做的門,這裡的人似乎懂點兒別的什麼呢。
“是,姐姐。”玉冰答道後,就大步走向那緊閉的門,這門上刻畫着奇怪的符文,玉冰沒有見過,但是這符文倒是有點像人類驅鬼的門派的驅鬼符,奇怪,難道這裡面鎖着鬼不成?
“啪!”揚長的琴音突然被掐斷了一般嘎然而止,童夢塵有些尖尖的耳朵動了動,她剛纔似乎聽見了琴絃繃斷的聲音。
“咯咯咯……”令人牙酸的鐵摩擦的聲音出現在他們的頭頂上,玉冰趕緊往後退了好幾步警惕的望着那從天而降的漆黑的方形臺子。這樣子看來應該是可以上去的藉助,沒想到這塔樓竟然會是從外面升上去。
童夢塵沒有半點猶豫,緩緩踏上那漆黑的臺子,玉雪本來還有些怕的,但是看到玉冰和童夢塵都上去了,她也一咬牙一跺腳跳了上去,算了,都到了這裡了難道還不走了不成,大不了跟壞人拼了。
臺子飛速的往上飛昇,童夢塵表情平靜,墨瞳彷彿一汪清泉沒有半點漣漪,注視着那從眼前掠過的塔樓牆壁,最後隨着臺子的停下,她的目光靜靜的落在了那最高處的六角亭裡。
“姑娘既然來了,那就請坐吧!”那六角亭裡,擺設着琴案和一套茶具,旁邊的青銅香爐里正緩緩升起白色的輕煙,整個亭子周圍都瀰漫着一股極淡極淡的清香,薰的人沉醉。
玉雪喜歡這股味道,不由得多吸了幾口,於是小臉有些微微的紅暈,靈動的眸子變得有些暗淡下來。
突然玉雪覺得自己有些思緒迷離,甩甩腦袋卻覺得發暈,她大驚失色運氣抵抗,卻發現自己的法力絲毫起不了作用。這個變故把玉雪嚇到了,纔想起來是剛纔的薰香有問題,她小臉一怒,瞪向那琴案前安靜端坐的男人。
“喂,你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嗎?”這個人一身青白色的長袍,寬腰束帶,衣服上繡着幾支翠竹,測對着他們的臉白皙光潔,鼻樑微挺,薄脣淺笑安然,似乎對他們這三個不速之客並不感到意外。對於玉雪的質問,他也沒有解釋什麼,只是低低的笑着。
童夢塵輕輕把手放在玉雪的頭上,頓時一股清涼的感覺從頭傳遞到腳趾頭,全身都彷彿被純淨的清泉洗滌了一遍一樣。玉雪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全身舒暢了,纔有些愧疚的低着頭跟童夢塵認錯。
童夢塵卻沒有看她,而是輕移蓮步,走向這六角亭中央,這個坐在琴案前的青衣男子似乎並不簡單。就是不知道他引他們來到這裡有什麼目的,如果是意圖不軌或者打上了她的主意,那麼可能就要不好意思了。
“姑娘看起來不簡單,既然知道滄水不對,爲何還要進來?”那男子細長的手捻着斷開的琴絃,似乎在皺眉,不知道是不是在惋惜這一把好琴。
“月魂香,擺在這裡可惜了。”童夢塵走到琴案一側,看着他琴案右側的那個小香爐,她微動紅脣緩緩說道。“還不知公子大名,小女子……白九兒。”
“君月溪。”男子還是沒有回頭看她,而是將手裡那根琴絃輕輕取掉,左手一揮,那斷開一根弦的琴竟然又銀光一片緩緩出現了一根新弦。
君月溪似乎是因爲這琴修好了,所以微皺的眉也緩緩鬆了開來,五指一動,緩緩拂上那琴絃,他依舊發出低低的笑聲,“姑娘,剛纔的曲子還未曾結束,君某可否繼續?”
“輕便。”童夢塵口中微動,吐出兩個無波無瀾的字,而她的目光卻始終看着君月溪的那潔白的側顏,不知道他轉過頭來會是怎樣的一張臉?
君月溪沒有再說話,而是將手放在琴上,緩緩撥動了琴絃,如泉水叮咚的琴聲慢慢在他指尖傾*來,環繞在這六角亭上,氣氛格外怪異。
童夢塵注視他的臉良久,最後靜心聽他彈奏的曲子,這曲子平靜悠長,似乎還帶着最隱晦的悲傷,就好像一對苦戀之人生離死別。
眼前場景一變,童夢塵擡眸看着眼前一片粉色世界,只是愣了一瞬後就恢復了平靜。她站在漫山遍野盛開的桃花中間,白裙上飄飄灑灑落下些許夢幻的桃花瓣,似乎在告訴她這不是幻覺。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似乎曾經來過,那麼這裡到底是哪裡,她又怎麼會突然來到這樣一個地方?
帶着不解的疑惑,童夢塵四周環視一圈後,慢慢向前走去,熟悉的感覺告訴她,應該往這邊走,似乎潛藏在心裡的什麼東西就要衝破胸膛瘋涌出來。
那是一座建造在高臺上的漆紅木樓閣,建造算不得華麗卻又不失風采,在這桃花遍地的地方格外醒目。
順着長滿青苔的階梯走上去,她長長的裙襬拖在階梯後很長,卻又不被這青苔弄髒分毫,漸漸的,她踏上了這高臺的最後一級臺階。
轉過樑柱,童夢塵掃視了一圈這高臺上的情況,只是一眼過去後,她的目光就停留在了樓閣側面那個小亭子裡。
漆了紅色的圍欄安靜的一排排在高臺的邊緣,阻擋住不小心掉下去的危險。而那圍欄前卻是一張雕花木椅,雪白色繡了祥雲的雪錦衣袍順着椅子匍匐下來,純淨的生怕這衣角會沾上地上的灰塵。
那是一個睡着了的男子,右手撐着自己的頭斜靠在挨着圍欄的木椅上,閉上眼睛聽到均勻的呼吸聲,似乎是睡着了。還沒完全豎起來的墨發哎滑落在身後,懸在圍欄外隨風輕輕飄蕩着,彷彿風兒都很喜歡這順滑的墨發。
這個人有些很好看的俊顏,眉眼細膩如同畫中之人,就是不知道,他若是睜了眼那該如何風華絕代?
“雲……”童夢塵立在那裡,目光呆呆地看着那睡着的男人,是的,這個場景,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了,那樣熟悉的感覺,那麼熟悉的人,會不會就是她遺忘了的過去?
“錚!”突如其來的琴聲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生生撕破了她的夢境,也抹去了她眼前所看到的意思。
“雲若凡?”她驚慌失措,伸手撈不住剛剛破碎的畫面,感覺眼角一片溼潤,她錯愕的伸手一抹,竟然滿手都是冰涼的水漬。眼淚,剛剛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她爲什麼會流眼淚,還喚出了一個她從來不知道的名字?
雲若凡,是誰,我是否曾經認識你?
童夢塵失神間,眼前畫面一遍,她又已經回到了滄水城那個六角亭,而近在咫尺的,卻是一張放大了的臉。
蒼白的容顏透露着無力,秀長的眉死死擰着,狹長的眼閉緊,紅脣抿着,似乎在承受着什麼不好的東西。而這張臉後童夢塵卻看到了鋪天蓋地的……頭髮。
“發鬼!”童夢塵輕聲開口,卻已經道出了眼前這滿是頭髮的美貌女子的臉的來歷。
沒想到,這滄水城的塔樓裡鎖着的,竟然是一隻玉面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