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勝的關鍵,是永遠比別人多走一步。
三年前:
這個遠近聞名的動物園。忽然成了噩夢的煉獄。幾乎所有的動物全都陷入了瘋狂,言先生和楊琳先後被牙齒可以撕裂鋼鐵的兔子、喙中長出牙齒的食肉鴿、一拳能將鐵牢門完全擊飛的拳擊熊攻擊,雖然言先生都一一解決,但他們卻被困在了動物園深處。
雖然言先生已經開始電話教人幫忙,然後此事鬧得如此之大,七殺組和第七部隊還有許多其他的事要忙——他們必須得封鎖全城才能保證消息不外露,然後狐雙和文雅則要開始大面積地洗腦,好讓所有人都忘記這樁麻煩的事。
“老查和諭天明還有其他事在忙。你就自己解決吧,我們相信你的能力。”馬半仙在下好這樣通牒後,便掛斷了電話。
這就知道使喚人的死老鬼!言先生狠狠地將電話砸爛,然後看着身旁的楊琳道:“據說那羣馴鹿把正門和側門都守住了,園牆上還有那些煩人的猴子,這裡已經變成他們的王國了。”
原本言先生以爲楊琳會慌張失措,沒想到這個長髮女孩在經歷了短暫的驚訝後,便已經恢復了冷靜,只是淡淡地問道:“那我們怎麼辦?我肚子好餓。”
言先生有氣無力地分析着:“一公里外有個便利店,不過裡面蹲着一隻河馬。或者我們去抓住馴鹿來吃吃?”
“好啊,”楊琳爽快地答應下來,然後指着身旁的大樹道:“我去搞些樹枝生火,你去隨便抓什麼東西來吃吧!”
言先生沉默不語地去抓食物,但他總有種感覺。自己好像被這個女孩以某種方法控制了。
五分鐘後,烤兔肉的香味便彌散開去。
“你還挺會做這些的。”看着似模似樣的篝火和烤肉架,言先生不自覺地感慨道:“你難道是野生專家?”
楊琳熟練地將烤熟的肉片分給言先生,嘆道:“只是生活經驗而已。在我長大的地方,如果自己不會抓些小動物來吃,可能就幾天吃不到東西了。”
“孤兒院麼?”言先生猜測道:“這裡附近的孤兒院?”
“你少猜中一次會死麼?”楊琳沒好氣地直接用手撕肉,然後硬塞進了言先生嘴裡:“吃你的吧,少在那兒裝算命的了!”
可能是因爲肚子確實餓了,言先生竟沒有再諷刺,乖乖地嚼起肉來。
當肉吃完,兩人都腆着肚子躺倒在了草坪上。楊琳長長地吐了口氣,沒來由地說道:“在我小的時候,最喜歡的事就是從後牆翻進這座動物園。”
言先生調侃道:“進來抓落單的小兔子烤着吃麼?”
“纔不是!”楊琳哼聲道:“那時候這些動物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就算餓死也不會吃它們!”
十幾年前偏遠地區的孤兒院,就是被遺棄的小孩自生自滅的場所。多少孩子在這裡餓死也不會有人在意,因此孤兒院的院長基本只會將補助的一半用於孩子們的飲食,至於他們吃不吃得飽,就不是他所關心的問題了。
食物的不足,讓孩子們變成了兇暴的猛獸,彼此之間互相爭搶食物的事屢見不鮮。塊頭大的孩子們拉幫結夥搶食,個頭小的就只能偷跑出外偷東西,也有像楊林這樣爲了生存,連老鼠肉都烤來吃過的孩子。
原本,楊琳以爲這樣的生活不會有終結,直到某天,一個姜姓的商人來到此地,資助了一批他挑中的孩子。給了他們吃飯、讀書,甚至離開這個地獄的機會。
原本楊琳並不在這份被資助的名單中,但她的某個好友卻在對方來接人的前一天,在山林中上吊自殺了。楊琳雖然傷心,但她看到的卻更是一個機會,於是,她便稍作裝扮,頂替了那個女孩的名字,走出了小城,進到了大城市的校舍中。
從那天起,無名的孤女成了“楊琳”。此後,她靠着驚人的學習能力獲得每年的獎學金,在進入大學後還兼職賺了不少錢,這纔有了假日回家一遊的機會。
“莫名其妙跑來資助孤兒……這個商人該不會是戀童癖吧?”言先生隨口說着:“所以,你抓住機會剽竊了其他人的身份,靠着一個死人活得如此滋潤?真是恭喜你了!”
“我知道你是想氣我,但用實話是氣不着人的。”楊琳轉頭看着言先生道:“我確實是個藉着朋友的死上位的混蛋,而我會繼續這樣活下去。爲此羞恥無論對我自己,還是對我朋友都沒有好處。”
無論說什麼,楊琳的眼神永遠是那麼清明,那麼純淨。
所以。她纔會對小孩那麼關注,因爲他們而做出錯誤的判斷;她纔會在重歸故土的時候,臉上總有化不去的哀傷。
“你說你自己是能實現願望的惡魔?”楊琳喃喃道:“那就實現我的願望,讓她活過來吧,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不,你不願意。”言先生蔑笑道:“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死人沒辦法復活。你只是想許下一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好讓自己的負罪感稍微減輕些。”
楊琳笑道:“你的世界,真黑暗!”
“你可沒有資格……”言先生接下來的諷刺,被遠處傳來的一聲槍響打斷。
言先生面容肅穆地迅速起身,丟下一句“在這兒呆着”,便躍入了前方的密林。
“一副厭世到死的樣子,其實挺關心人的嘛!”楊琳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悄悄跟上。
槍聲繼續響着,言先生倚着樹探身望去,發現一箇中年人正倉皇地舉着獵槍,滿臉淚痕地攻擊着在樹上吱呀個不停的金絲猴。在他的身旁,已經躺着四五隻被他射死的猴屍。
“槍法不錯麼!”言先生拿出了身旁的資料,露出了滿意的微笑:“找到你了,園長大人!”
“啊!”
這時,晚來的楊琳似乎發現了什麼,看着另外一邊發出的尖叫。
在女孩視線的方向,一對男女趴倒在血泊之中,而在他們中間,一個嬰兒車內傳來了陣陣哭啼。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楊琳立刻快步朝嬰兒車衝去。
“這個見了小鬼就沒魂的傻蛋!”言先生大聲罵道:“那是個陷阱!”
猴子恐怕是世間最擅長、也最喜歡模仿的動物。在深山中,猴子們利用人類對付他們的陷阱,反過來暗算人類的事不勝枚舉,如果人們輕視這些自然界的近親。那他們的結局都不會有多好看。
兩具屍體,一個活的嬰孩,卻沒有一隻動物在旁享受它的狩獵成果。這顯然是個陷阱,想用人類對孩子本能的保護欲,引來更多的倒黴蛋。顯然,在一旁被猴羣圍攻的園長,就是中伏的傻蛋之一。
言先生看了眼園長,雖然他手中有槍,但一次只能射兩發的獵槍不知還能撐多久;他又看了眼楊琳,心想雖然那是個陷阱,但這邊有園長的消耗,未必還有猴子在那埋伏。
無論是出於任務需要,還是現狀分析,救助園長都是第一選擇。更何況,他或許是這裡唯一知道些許線索的人。
這時,楊琳已經衝到了嬰兒車旁,也看到了車中哭得心膽俱裂的孩子。
都說嬰孩都有靈性,或許孩子已經知道,自己的父母已永遠長埋於黃土。又或者,他在爲即將發生在楊琳身上的不幸,而感到悲傷。
楊琳剛伸出手,一個黑影從嬰兒車下竄出,張開嘴便朝她的咽喉咬去。
與此同時。車旁的兩具屍身被頂翻到一旁,兩隻金絲猴從屍體被挖空的腹部鑽出,撲向楊琳的雙腳。
不睦雖然是猴羣的特性,但在狩獵時,它們配合之嫺熟,甚至遠勝人類。
在下一秒,楊琳就會變成瘋狂金絲猴的口下餌食。
“速”
伴着比地獄更低沉的聲音響起,言先生化爲一道黑影,搶在三隻瘋猴前,抱着楊琳衝出數十米開外。
“你這個白癡!你知道你在做……”言先生剛要破口大罵,一聲嬰孩的嗚咽卻從楊琳的懷中傳來。然後隔着那一頭的長髮。言先生看見了一張初生的天真之臉。
原來,就在剛纔九死還生之際,楊琳並沒有如常人一般尖叫、退縮或是用手胡抓,而是憑着驚人的毅力,伸直了雙臂抓住了嬰孩。
在面臨死亡的時刻,楊琳的腦中還是隻有“救下孩子”這一個念頭。
這世間僞善的人太多,但在並非戰場之地,在生死之際依然能執着於自己的善,這樣的人言先生也是第一次見。
“這次,絕對不要再動了!”言先生轉頭看着追襲而來的猴羣道:“現在看看,我還來不來得及救那園長!”
楊琳來不及說話,言先生便已消失不見。遠處,猴羣的尖嘯逐漸變成了哀嚎,然後轉爲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言先生又一次出現在楊琳面前,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臉上卻沒有一絲高興的神情。
楊琳終於哄停了嬰兒的哭泣,怯生生地問道:“怎……怎麼樣了?”
“死了。”言先生鬱郁道:“子彈沒有猴子多,臉被咬去了大半。我費了半天勁,結果就得到一句莫名其妙的遺言——對不起,孩子們。”
楊琳聽得一頭霧水:“孩子們?你在說什麼?”
“我也想知道。”言先生沒好氣地瞥了楊琳懷中的嬰兒一眼:“恭喜你,救了一個半死的孩子,卻斷送了所有園裡人的活路。”
孩子顯然不明白言先生在說什麼,但看着他的臉,孩子非但沒有驚慌,反而笑了。
笑得,就像是一個天使。
這是第一次,人類對着言先生,展現出這樣純真的笑容。
看着愣住的言先生,楊琳笑道:“看來他也喜歡你。”
“什,什麼喜歡?只是沒腦子的嬰兒罷了。”言先生想罵兩句化解尷尬,卻突然皺起了眉頭:“等等,你說也喜歡是什麼意……”
言先生的話沒有說完,一對嫩滑的脣瓣,就堵住了他的嘴。
一切發生的,都是如此自然。盤得不緊的頭髮自然垂下,給這一幕旖旎的風景。掛上了最美麗的幕簾。
在抉擇的一刻,無論是從任務本身,還是從現場狀況分析,救助園長都該是言先生的第一選擇。
可是,他卻放棄了這可能是唯一的線索,救下了一個完全無用的累贅女。
而他得到的,是一個吻。
這是第一次,言先生在女人的嘴脣上,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