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芳院內,楚楚專心地繡着一個荷包。
小丫鬟在一旁來來回回地走着。
“不要再走了,走的我頭暈。”
“小姐。這個……越公子實在讓人難以捉摸。上次他不是說要給你贖身?可是你爲什麼拒絕呢?他也真是的,拒絕了一次就不再出現了,這說話都半個月,一點動靜都沒有。真是讓人搞不懂。小姐,你說,他會不會已經知道……”
“住嘴。”楚楚呵斥住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樓下是一片迎來送往。
楚楚撫了撫疼痛的額頭:“我們賭一次怎麼樣。”
“小姐你是說……”
“去叫媽媽來。”
這些日子,建業城的王孫公子們奔走相告,醉芳院的楚楚姑娘要“梳弄”了。一時間,醉芳院收到的拜帖不計其數。
齊王宮的劉越不知道這些,半個多月來,王誨言每天一封奏摺,要他迎娶衛忠的女兒。
劉越舉棋不定,煩躁不已。
正愁眉不展的時候,一眼瞥見李京在殿門外神秘兮兮的和一個當值的小侍衛竊竊私語了幾句。
劉越不動聲色地走到他身邊:“你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啊……”李京被驚的一身冷汗,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沒有什麼事情瞞着殿下。”
劉越淡淡一笑:“你從小跟着我,我還看不出你說謊不成,快些說,不要讓我再費脣舌。”
“殿下……”李京踟躕了半晌,猶豫着說道:“我說了出來,殿下不要生氣纔好。”
“快些說。”
“是,是醉芳院放出話來,要……要爲楚楚姑娘梳弄。”李京硬了硬頭皮說道。
劉越沉默了半晌,沒有言語。
“殿下,殿下。”見他一直不說話,李京喚了幾聲。
劉越微微一嘆:“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日,只是不知道竟如此之快。”
“殿下……”
“我們出去走走,我也想看看,究竟是誰最後有這榮幸。”
“殿下,先生吩咐我千萬別走漏了風聲,您現在出去,先生知道了,會怪罪我的。”李京懇求的看着劉越。
劉越沒有理會他,徑直向宮外走去。
“殿下,殿下……”李京慌忙跟了上去。
兩人出了王宮,慢慢往醉芳院走去。
見劉越一直不說話,李京思索了片刻說道:“公子,一個女子而已,公子何必爲她這麼上心?”
“她和我說,賣藝不賣身的,我就是想不明白,怎麼這才幾日,就要梳弄?”
“公子,煙花女子的話豈可當真,虧得公子對她一片真心。我看公子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了,我們回去吧。”李京撇了撇嘴,想到楚楚做的事情,立刻嗤之以鼻。
“總要見一見,我纔可以放心。”
“公子,別忘了大事,衛……”
“住嘴。”劉越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加快腳步往醉芳院行去。
遠遠的,就已經感受到了醉芳院內熱鬧的氣氛。劉越穩了穩心神,擡腳往內走去。
“公子。”李京攔住了他,“公子,你想清楚了麼?”
看着李京熱切的眼神,劉越頓頓的停住了腳步。
院內,傳來衆人的鬨笑聲,劉越腦中是亂糟糟的一片。
“不行,我不能,不能讓那些齷齪之徒玷污了她……李京,我們去贖人。”
“公子……”
劉越急匆匆的擠進醉芳院,亂哄哄的人羣圍在媽媽身邊,往她懷裡塞着各自的拜帖。劉越一手一個拎開擋在面前的人。醉芳院的打手們以爲來了個攪局的,正要攔住他,卻被身邊的李京三下兩下打翻在地。
媽媽這才注意到他:“哎喲,這不是越公子嘛。”媽媽扭動着身子擠到他身邊,“越公子,幾日不見,火氣漸長啊。雖說您曾是我們姑娘的入幕之賓,又曾經救了我們姑娘一次,可是您也不能擋着我們姑娘梳弄啊。您若是姑娘的良人就送來拜帖,我們姑娘倘若相中了您,您又給的起銀子。今晚梳弄之喜就是越公子您。不然的話……就不要再這裡搗亂了。”
劉越輕哼一聲:“我不僅要今晚,我還要歲歲年年。我要給楚楚贖身。”
媽媽好似被驚到了,她睜大眼睛看着劉越:“越公子,我們楚楚姑娘的身價您是知道的,您,別跟老身開玩笑了。”
劉越伸手從袖中拿出自己的金印放到媽媽的手中:“不知道這個,夠得上楚楚的身價嗎?”媽媽拿起看了一眼,眨眨眼睛又看一眼。嚇的連忙跪下:“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望齊……”
劉越伸手攙起她,制止她繼續說下:“媽媽請起。不知道我出的這個價碼,媽媽是否滿意?”
媽媽滿臉堆笑的將金印送還給劉越:“滿意,滿意,當然滿意。”又轉身向身邊的人大聲說道:“承蒙各位擡愛。我家姑娘從今日起已經被……越公子贖身了。各位請拿回自己的拜帖吧。”
衆人亂哄哄的不依不饒。
劉越對李京吩咐道:“去準備轎子,將楚楚接回府裡。”又轉身對媽媽說:“謝謝媽媽成全,未免日久生變,待會轎子來了,我就接姑娘回府,日後我一定讓家丁前來補足聘禮,必不會讓媽媽吃虧。”
說完,劉越轉身往楚楚的廂房走去。
廂房內,楚楚依舊繡着那個荷包,身邊的小丫鬟拿着絹扇輕輕的替她扇着:“小姐,你說,他會來嗎?”
“他今日不來,就等明日,明日不來,就等後日。他總會來的。”
“可是小姐,媽媽那邊怎麼交代,你放出話去說要梳弄,要是他一直不來,你就一直這樣拖着嗎?”
楚楚放下手中的絲線,若有所思地起身:“雲兒,不放手一搏,還有什麼辦法呢?我們費盡心思到了建業城,又費勁了心思才讓見到他。倘若,倘若我在他眼中真是一顆草芥,那我也只能認命了。可是,倘若他真的來了,總還有給父親母親平反的希望。我只能……只能賭這一次。”
“小姐。”雲兒放下絹扇,輕輕地安慰道:“小姐你爲了老爺太太,不惜走進這青樓,老爺太太一定會保佑你的。更何況,小姐你才貌雙全,是個男人都會爲你動心的,你就放寬心。”
正說着,劉越推門而入。
楚楚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一驚,擡頭望去,正是心心念唸的那個人。一時間百感交集,眼淚奪眶而出。
雲兒識趣地退了出去,帶上房門。
劉越走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你怎麼這麼狠心,若是我不知道這個消息,若是我正巧不在建業城,那你就打算……”
楚楚輕靠在他的懷中,不言不語。半晌,她起身走到桌邊拿起那個繡了一半的荷包:“玉兒與公子相見恨晚,奈何,我這煙花女子,怎能配得上公子。那日,公子離開以後,玉兒思緒萬千,玉兒思量,公子不是薄情之人,肯定有不能言說的苦衷。玉兒不敢奢望公子能一直記得玉兒,但是玉兒心中卻會一直記得公子。玉兒能與公子相識,今生無悔。未免公子爲難,玉兒今日便給自己選一位良人,從此,玉兒與公子咫尺天涯,不再相見。”
“你……你真狠心。”
楚楚將手中的荷包放到劉越的手中:“玉兒給公子繡了一個荷包,只願公子從此,事事順心,歲歲平安,那麼,玉兒便心願已足。”劉越接過那個荷包,荷包上,一對鴛鴦在水中嬉戲。
劉越摟過她:“玉兒?這是你的真名字?真好聽,玉兒,玉兒……玉兒,你聽我說,我確是有難言的苦衷,但是以後我全部都會告訴你,我不會再轉頭就走,丟下你一個人。對了,我已經叫家丁去準備轎子了,我馬上就接你走。從此,我會好好對你,娶你做我的妻子。”
仝玉最終被安排在城郊劉越的私宅內。建業城幾個月來風光無限的醉芳院頭牌花魁楚楚變成了人們口中的一段傳奇。
王誨言堅持不準仝玉入宮。劉越自六歲來到封地,就是王誨言一直教導陪伴。此次王誨言不顧劉越的懇求,堅持不準。劉越不得不妥協,將仝玉和她的“養父”文重、丫鬟雲兒安置在自己的私宅。
宅子建在城郊,遠離喧囂,周圍藍天綠樹,倒也十分愜意。小時候,劉越煩悶時,就喜歡帶着李京偷偷溜出宮到郊外散心。無意間發現了這塊世外桃源,於是便叫人在這裡興建了一個宅子,取名“望月軒”。
仝玉是劉越第一個帶到這裡的女人。
是夜,劉越擁着仝玉坐在院中的涼亭內:“玉兒,你我身份特殊,此時我不便將你接回宮中。只是,這個宅子是我心血,一定程度上,它在我心裡比王宮更有特殊的意義。從今以後,你就是這宅子的女主人。”
仝玉依偎在劉越的懷中,擡頭,便可看到天邊一輪明月,周圍薄薄的雲霧時隱時現。很久沒有在這樣靜謐的夜晚好好的地月了。她輕輕嘆道:“這裡真的很美,怪不得你叫它望月軒。”仝玉轉過身來,看着劉越,手指輕輕滑過他的眼睛:“我喜歡你的眼睛,就和月亮一樣,那麼幹淨,那麼明亮……”
劉越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仝玉臉色一紅,閃身離開了他的懷抱:“不如,我彈首曲子給你聽,你說好嗎?”
“好啊……我巴不得呢。”
劉越高興地吩咐下人擡了仝玉慣用的那把琴。
仝玉擡起手,琴聲緩緩流出。
劉越坐在她身邊,漸漸的,脣邊的笑意淡去,他按住了仝玉的手:“你有心事?”
“你聽得懂?”
“你的琴聲中,沒有快樂,有的只是無限的擔憂,還有……舉棋不定”
仝玉定定看着面前的男人,一顆眼淚滑落。
“怎麼了?你怎麼了。”劉越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你就這樣陪着我嗎?我們什麼都不做,就在這座小宅子裡相伴終身。”
“好……我們就這樣,地老天荒。”
次日清晨,睜開眼睛的仝玉,腦中閃現出昨晚劉越的承諾。她急匆匆的穿戴整齊,走到隔壁的寢室外,低聲喚道:“劉越,劉越……”
“姑娘,殿下回宮了。”一個丫鬟溫和的說着。
仝玉默默無言,退回到自己的寢室。
“小姐,你怎麼了。”雲兒小心翼翼的問道。
“雲兒,我很傻對不對,再美麗的誓言也終究只是誓言。我千辛萬苦走到這一步,卻因爲他的甜言蜜語差點亂了心神。”
“小姐……”
雲兒不懂她的是什麼意思,她只知道,她要一直陪在小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