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適的車駕一路疾馳趕到了陵園, 天色已經全黑。宋鹽拍打着陵園緊閉着的宮門。
一個侍衛走了出來:“誰呀,大半夜的。”
“宮裡的。”宋鹽掏出自己的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皇后娘娘呢。”
侍衛看了看他的腰牌,嚇得趕緊跪了下去:“原來是宋公公。”
“少廢話, 快打開大門, 讓我們進去。”
“公公, 皇后娘娘不在陵園, 她要生產了, 已經去鎮子上找產婆接生去了。”話未說完,就看見宋鹽急急地往馬車走了回去。
“陛下,娘娘去鎮子上了。”
“快上車, 我們去找她。”劉適低聲吩咐道。
宋鹽翻身上了馬車,馬車掉頭, 朝附近的集市駛了過去。
“陛下, 娘娘要生產, 必然要找客棧,可是鎮子上這麼多客棧, 咱們怎麼找啊。”
“一家一家的找。”劉適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道。
夜色中,馬車奔馳在山道上,濺起一路的煙塵。
宋鹽一家一家地詢問着,終於,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中打聽到了衛敏兒的消息。
“是有位夫人要生產了, 就住在二樓地字號房間。這位公子, 你們是她的家人嗎, 這小娘子可不太好啊。已經走了一位產婆了, 現在把城東的錢老孃都請來了, 我看啊……”掌櫃的搖了搖頭,“情況不妙啊, 要勞動錢老孃,八成是難產。”
劉適聽他這麼說,心下焦急不已,擡起腳便往樓上跑去。
房門沒有關緊,衛敏兒痛苦的叫聲從屋內傳了出來。
劉適只覺心中陡然一痛,急切地伸手去推門。
“陛下。”宋鹽趕緊攔住了他,“陛下,娘娘躲到這裡生產,就是爲了避開陛下,陛下你這樣闖進去,娘娘見到您,一着急,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可怎麼好。”
“那怎麼辦?”
“還是在這裡等着吧。”
屋內,錢老孃皺着眉頭對鶯兒吩咐道:“按住她的胳膊,別讓她亂動。”
“讓我來。”陸巖之推開了鶯兒,自己走到牀頭,抱住了胡亂掙扎的衛敏兒。
“他怎麼在裡邊。”聽見陸巖之的聲音,劉適再也控制不住,擡腳就要往裡走去。
“陛下,陛下,忍忍啊。”宋鹽趕緊攔住了劉適。
“啊……”衛敏兒的慘叫聲驚醒了憤怒中的劉適,他生生的停住想要強闖入房內的腳步。錢老孃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孩子胎位不正,腳朝下,硬推是推不出來了。”
“這可怎麼辦啊。”鶯兒帶着哭腔問道。
“拿剪刀,剪開。”
“剪,剪哪裡。”鶯兒顫抖地問着。
“下邊,側面,剪開兩寸。”
“不行,我不行……”鶯兒兩隻手不停的打着哆嗦。
“真麻煩。”錢老孃拿起剪刀,在火上消了一下毒,對着衛敏兒的身下,剪了下去。
牀上的衛敏兒沒有一點動靜,身體的疼痛已經超出她的極限,漸漸地竟然沒了感覺。
劉適站在廊上,聽着屋內的談話,一拳打在牆上,眼中涌起一層水霧……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一樣,掏出懷中的笛子,輕輕吹奏起來。
悠揚的笛聲透過虛掩着的房門,傳到衛敏兒的耳中。
往日的種種浮現在她的腦海,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劉適溫柔的雙眼,“適哥哥……”衛敏兒低低
的喚了一聲。
錢老孃捲起袖口,用溫水淨了淨自己的胳膊,拿起乾淨的絹布按在她的傷口處,伸手往衛敏兒的身下探了進去。
“啊……”劇烈的疼痛終於將衛敏兒渙散的意識拉了回來。
錢老孃摸到了嬰兒的雙腳,她將孩子的兩隻腳都攥在自己的手中,另一隻手在衛敏兒的肚子上用力的向下推,一拉一推間,孩子伴着一灘鮮血滑了出來。
身子陡然間的輕鬆了。衛敏兒虛弱地呼出一口氣,再次暈了過去。
“小姐……”鶯兒撲了過去。
走廊上的劉適再也忍不住,推門走了進去:“敏敏……”
房間內到處都是沾滿鮮血的絹布,濃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整個房間。
孩子小小的一團,閉着眼睛躺在衛敏兒的兩腿中間,脖子上,纏着一圈臍帶。
“是個胖小子……怪不得生不出來。”錢老孃拿着剪刀對着臍帶剪了下去,孩子依然閉着眼睛,沒有出聲。
錢老孃對着孩子的嘴巴吸了起來,不一會,便吐出一口濃濃的粘液。
她抓着孩子的雙腿,倒吊着提了起來,在他的屁股上重重的打了一巴掌。
“哇……”孩子終於哭了出來。
錢老孃將牀上亂糟糟的一片扔到地上,拿着止血藥,輕輕擦在衛敏兒身下的傷口。
“好了,母子均安。”
三個人都長舒一口氣,這才注意到站在旁邊的劉適。
劉適掏出金葉子遞給錢老孃。錢老孃疑惑地看了看他,又轉頭看了看陸巖之,心道:“這小娘子也不知是什麼人,生孩子跑到這客棧生,身邊還跟着兩個大男人,看起來也都是非富即貴,真真是怪事兒。”心中雖充滿了疑問,卻沒有點破,只是點頭道了聲謝:“這小娘子身子太虛了,你們快去藥鋪給抓副止血的藥,倘若過了今天,一直沒有出血纔算真正安全,月子裡要給她好好的補補,好了,我走了。”說完,錢老孃走了出去。
鶯兒和陸巖之放開衛敏兒,對着劉適跪了下去。
劉適看着陸巖之一直抱着衛敏兒,心中本身十分憤怒,卻又見衛敏兒適才兇險萬分,全靠陸巖之一直抱着不讓她掙扎,心中對他又略有感激。一時間,百味雜陳,竟然不知說些什麼。
“哇……。”孩子在牀上低低地哭着。
鶯兒趕緊走了過去,抱過孩子。劉適也跟了過去,孩子在鶯兒的懷中,癟着自己的嘴巴,砸吧着。
劉適看着小小的,肉乎乎的小嬰兒,心中涌起一陣莫名的感動。
他伸出手想要抱抱孩子。
鶯兒警覺地往後退了退。
“你怕我會傷害他?”劉適看着她,受傷地問道。
“這……陛下,陸大哥,你們先出去好嗎?我要給小姐換牀單,還要給小殿下洗澡。”
劉適盯着一直不願離開的陸巖之,點了點頭。
兩人走出了房間,陸巖之一直不看他,轉身往樓下走去。
“你去哪裡。”劉適冷冰冰地問道。
“我去給娘娘抓藥。”陸巖之低着頭回答道。
“不用你去,宋鹽。”劉適對宋鹽叫道。
“陛下。”宋鹽趕緊走了過來。
“去藥鋪抓止血藥,告訴掌櫃的,說產婦失血過多,爲了防止血崩,要開最好的藥。還有,將馬車上帶來的補品全都搬下來。”
“是……”宋鹽高聲答道,從陸巖之的身邊擠了出去。
鶯兒小心翼翼的給衛敏兒換了乾淨的牀單,將地上的一團裹在一起,扔到一邊,又給小嬰兒洗了澡,包上被子,放在衛敏兒的身邊。
不多一會,宋鹽拎着藥回來了,鶯兒去廚房將藥煎好,喂着衛敏兒一點一點喝了下去……
次日清晨,整個房間灑滿了陽光。衛敏兒終於醒了。劇烈的疼痛的已經消失,身體被一片輕鬆、舒適包圍着。鶯兒趴在牀邊,昏昏的睡着。
衛敏兒伸出手想給她披一件外衣。鶯兒被她的小動作驚醒了。
“小姐,你要幹什麼?千萬別動啊。”
衛敏兒對她笑了笑:“我沒事了,孩子呢,我想看看孩子。”
“在這裡呢。”鶯兒走到她的腳邊,把孩子抱給了她。
衛敏兒接過孩子,憐愛的摸了摸他的頭:“他怎麼這麼小。”
“小姐,剛出生的孩子都是這樣的,我已經給他餵了一點米糊糊,剛纔餓的兇,鬧的可厲害了,吃完就老實了。真可愛。”
“啊……對了,我睡了這麼久,都沒給他餵奶。”說完衛敏兒就要解開自己的衣服。
“哎呀呀,你現在別動。”鶯兒阻止她的動作,“小殿下已經睡着了,難不成你要把他叫醒?等他醒了他自己然會要吃的。”
“那好吧……”衛敏兒紅着臉點了點頭。
“去抓藥的時候,大夫也說了,自己餵奶對身體有好處,更何況這次你是難產,傷了元氣,一定要好好調理。”
衛敏兒點了點頭:“要在這裡住很久了……”
“其實……”鶯兒想了想,硬着頭皮說道,“小姐,你有沒有想過回宮?”
“回宮?”衛敏兒低低重複着她的話,“那裡已經離我恨遙遠了……”
“其實,陛下很在乎你的,陛下……”
“陛下怎麼了?他來過了?”衛敏兒緊張的問着,想要坐起身子,卻不小心牽動了身下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她昨晚經歷的一切。
“啊……”她忍不住輕叫出聲。
“小姐,小姐你別亂動啊,陛下……陛下沒有找到這來。我只是……只是有感而發。”
門外,劉適正端着藥碗想要進來,屋內的談話傳入了他的耳朵。他正想推開房門的手停在了半空。
那邊,陸巖之也正往這裡走來。劉適將藥碗放到手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內,宋鹽正收拾着東西,見他進來,宋鹽迎了上去:“陛下,都收拾差不多了,可以接娘娘回宮了。”
“不用了……”劉適坐到牀上,失落地說着。
“陛下……”
“我們回去吧,不要驚動了她,將宮裡帶來的補品交給陸巖之,我們……現在就回去吧。”劉適說完,便往門外走去。
“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