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蒲柳弱質,無才無德。偶得陛下聖眷,恬居皇后之位,妾愧難擔當。妾無敢暴殄天恩,故請辭求遷,爲先帝守陵,永終死以爲期,願歸骨于山足兮,依松柏之餘休,乞望聖恩。”
劉適捏着衛敏兒呈上的求遷書,一個字一個字的看着,只覺心內陣陣抽搐,疼痛難當。
“她要走了,她要離開朕了。”劉適對身邊的宋鹽喃喃說道。
“陛下……”宋鹽無奈地看着他,“陛下既對娘娘無法割捨,爲何又要如此不聞不問,恕奴才多嘴,陛下對娘娘視若珍寶,卻要表現出對她棄之如履。陛下何苦作繭自縛。”
“你說得對……朕不能失去她。”劉適站起身來,急匆匆的趕往椒房殿。
推開厚重的宮門,衛敏兒站在院中慢慢的散着步子。夕陽的餘暉灑下,似在她的身上鍍上一層層淡淡的金色。
劉適漸漸看的癡了。一個多月未見,心中的惦念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他。他慢慢走到她的身後,輕輕喚了一聲:“敏敏。”
衛敏兒身子一顫,那聲久違的稱呼讓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劉適走到她的身後,伸出手臂將她圈入懷中,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貪婪地呼吸着她的發間的香氣。
“陛下……”衛敏兒恭敬的稱呼,剎那間,讓他覺得無比疏離。
他放開自己的懷抱,衛敏兒緩緩轉過身來。
觸目所及的是她日漸隆起的肚子,劉適覺得一陣刺目。
衛敏兒恭敬地跪下行禮:“妾給陛下請安。”
“起身。”劉適艱難地說道。
“妾給陛下上了求遷書,還望陛下恩准。”衛敏兒依舊跪在地上,淡淡地說道。
“你……”劉適只覺心內一片錐心的疼痛。
“究竟是爲何,一定要遠離皇宮,你就這樣不想見到朕嗎?”
“陛下已經恩賜妾禁足椒房殿,妾留在宮內,亦或去往皇陵,都難見陛下聖容。陛下九五之尊,今日來見妾,已是壞了規矩,妾不能再留宮中。”
面前的衛敏兒從始至終都是淡淡的,沒有歡喜,沒有怨恨,劉適心內煩躁不已。他來來回回地踱着步子,胸中似有一團火燒。
“娘娘,陛下無時無刻不在牽掛着娘娘。”一旁的宋鹽懇求地說道。
“陛下初登皇位,一切當以國事爲重,實是不宜爲妾牽掛憂心。”衛敏兒並不動容。
“你是一定要走?”劉適艱難地問道。
“還望陛下成全。”衛敏兒對着他叩了一個頭。
“你……”劉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就是爲了這個孽種。”
衛敏兒對着劉適又叩了個頭:“懇請陛下成全,妾願終身爲先帝守陵。”
劉適望着面容決絕的衛敏兒,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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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鹽看着坐在龍椅上默默出神的劉適,小心翼翼地爲他添了一碗茶。
劉適提着筆,看着衛敏兒的奏摺,心內一片煩亂。猛然間,他扔掉手中的筆,靠在椅背上,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紅色的硃砂落在衛敏兒的奏摺上,像一顆離人的眼淚。
二月初,衛敏兒的車駕駛出了皇宮,往着幾十裡外的陵園行去。
崎嶇的山道上,一個穿着明黃色衣袍的身影落寞地站在那裡。
衛敏兒走下馬車,對着那人輕輕施了一禮:“陛下。”
“敏敏。”劉適走上前來,想要握住她的手。
“陛下。”衛敏兒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他伸出的雙手。
劉適的雙手尷尬停在半空,他頓頓地問道:“敏敏,你真的就這樣離開?”
“敏敏此去,無恨無怨。”
“你……你。”劉適想要挽留她,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藉口。
“陛下,,請回宮吧,敏敏該離開了。”
“你爲我付出了這麼多,就這樣走,將皇后之位拱手送給他人,你甘心嗎?”劉適見她始終不願鬆口,開口激道。
“敏敏之前所做一切,至今都不後悔,造成今日的後果,敏敏認了……”衛敏兒轉過頭去,好似囈語一般:“誰叫我遇上了你。”
“我不放你走,我不能放你走。”劉適上前兩步,緊緊抓住她的手。
衛敏兒掙扎着掙脫了他的緊握着自己的雙手,伸手至懷中掏出當日他送給自己的短刀,拔出刀鞘,攥着自己的一縷髮絲,割了下去。
“敏敏……”劉適慌張地想要去阻止。
衛敏兒揚起手中的髮絲,髮絲迎着風飄落一地。
“這一刀代表我們夫妻從此情斷,陛下不必再念着敏敏昔日一點點的好,就此將敏敏忘了了吧。”衛敏兒不再看他,轉身上了自己的馬車。
劉適看着飄落的在地的髮絲,震驚地愣在當場。
“陛下。”護送衛敏兒去往陵園的將軍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劉適面無表情的擡起頭,看了看他,側身讓到一邊。
馬車緩緩地動了起來。
衛敏兒離開時,爲椒房殿的宮女公公們做了很好的安排。鶯兒不願前往別的宮室,自願終身陪伴她,衛敏兒只得帶着她一起離開了皇宮。
護送衛敏兒前往皇陵是的衛老將軍當年手下的一員副將。衛老將軍請辭後,他留在皇宮做了一名禁衛軍。此次衛敏兒請辭求遷,他上書劉適,表示願意護送皇后娘娘前往皇陵,並長留皇陵保護皇后的安全。劉適給了他20名將士,以示同意。
車駕在山路上緩緩的行着。鶯兒給衛敏兒的腰間墊了一個軟枕。
看着她辛苦地蹙起眉頭,鶯兒擔憂地問道:“小姐,你是不是覺得不舒服,我們讓馬車停下來歇歇吧。”
“不要。”衛敏兒制止了她,“趕路要緊,希望今晚可以到達陵園。”
“有陸將軍保護小姐,小姐你還擔心什麼呢?”鶯兒安慰着她。
“你說什麼?陸將軍?”衛敏兒心中有着隱隱的不安,這一路,她想着的都是劉適,剛纔下了馬車也沒有注意到護送她的究竟是誰。
“是啊,老爺的義子,小姐你的義兄啊。他這次是特意向陛下請求常駐陵園的,小姐你終日待在椒房殿,外面的事你什麼都不關心。”
衛敏兒撩開車簾,馬車外面,陸巖之坐在馬背上,隨着車駕緩緩地行着。
“真的是你。”
陸巖之給了衛敏兒一個安慰的笑容沒有說話。
衛敏兒放下車簾,嘆了一口氣:“他怎麼這麼傻。”
“小姐爲何這麼說?”
衛敏兒輕輕嘆了一口氣:“當日,爹爹告老還鄉,推薦了陳沖頂替他的位置。那時我就疑惑爲何爹爹不推薦陸大哥擔當此任。如今想來,定是陸大哥自己拒絕了爹爹的推薦。”
鶯兒疑惑地摸了摸額頭,沒有再說什麼。
傍晚時分,車駕終於到了陵園。一衆人去往先帝陵寢上香祭拜之後。各自回到了陵園中守陵人住的宮殿。
宮殿窄小簡陋,鶯兒收拾了大半天,這纔有點溫暖的感覺。
衛敏兒靠在窗邊,望着天空中一輪明月,輕輕開口唸道:“陵園妾,顏色如花命如葉……”
“小姐。”鶯兒收拾完畢,走到她的身邊,遞給她一杯清茶,“小姐你後悔了麼?這裡實在是太簡陋了。”
“不……我不後悔,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衛敏兒用手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希望先帝可以保佑這個孩子平安出生。”
“會的,先帝一定會保佑小殿下的。小姐不要多想了,快上牀休息吧。”
衛敏兒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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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殿,仝玉坐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翻着書本。
“怎麼樣?”見雲兒走了進來,她開口問道。
“陛下今晚不過來了。”
“哦……他今晚去哪個宮了。”仝玉淡淡地問道。
“哪裡都沒去,留在宣室殿了。聽說……陛下喝了不少酒,宣室殿外當值的宮女說,說……。”
“說什麼。”
“說,聽到宣室殿內傳出了陛下的哭聲。”雲兒看着仝玉的臉色,小心地答道。
仝玉合上書本,思慮片刻,對殿外叫道:“竹青,竹青。”
“奴婢在。”竹青跑了進來。
“本宮上次託你的辦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回娘娘,已經差不多了,奴婢聞着,味道差不多,只是似乎還欠缺一點什麼。”
“這兩日你不必當值了,專心研究你的事,三日之內務必調製出來。”
“奴婢遵旨。”竹青退了出去。
“小姐,你們這幾日又是翻書,又是買香料的,我都不知道你們在做些什麼。”雲兒疑惑地問道。
“過兩日你就明白了。”仝玉笑了笑,沒有回答。
劉適躺在牀榻上,已經兩日沒有早朝了。
“陛下,陛下該起了。”宋鹽站在牀帳外面,焦急地喚了一聲。
“朕今日不早朝。”劉適翻了個身子,將頭轉向窗內,大聲地說道。
“陛下,您已經兩日沒有早朝了,不能再這樣了,衆大臣都等着陛下呢。”宋鹽苦口婆心地說着。
“滾出去。”劉適將枕頭扔了出來,“朕說了,今日不早朝,再聒噪,朕賞你板子。”
宋鹽撿起枕頭,無奈地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