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大單于,讓她放心,讓她敬佩。
他真的變了,沉穩睿智,霸氣內斂。他爲什麼有這樣的轉變,她不知道,只是很開心。
“你回來了,也無須讓兄弟們死傷了。”大單于爽快道,拿起她鬢邊的一綹髮絲嗅着,“孩子很好、很乖,就是不想媽媽,每晚都纏着與爸爸睡。”
“你騙我。”楊娃娃嬌嗔道,輕撫着他的胸膛,“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他更緊地摟着她,不發一言。
他等着,等她自己開口告訴他,無論她在月氏遭受了什麼。
這是橫在他們之間無法迴避的問題。
她輕嘆一聲,極其輕渺的嘆息,融入漫漫長夜,“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你怎麼說,我怎麼聽。”他平靜道。
“早在四月,我就回到匈奴了。”她鼓起勇氣,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月氏王宮中的‘雪夫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不是你?那就奇怪了,月氏王未藍天爲什麼對外聲稱冊封匈奴閼氏爲‘雪夫人’?他不知道你逃出來了嗎?”他眉宇緊皺。
“我也覺得很奇怪。”楊娃娃垂下眸光。
“你爲什麼不回單於庭?你可知……”大單于冷聲問道,手臂略緊。
“我知道,我知道……”她心慌地打斷他,聲音越來越低,“我擔心……我一回到單于庭,月氏王就會知道……”
見她欲言又止、心慌意亂、羞窘尷尬的模樣,他恍然了悟,也許,月氏王未藍天與他心愛的女子發生了一些事,也許,他們之間有着糾纏不清的情事,就像她與呼衍揭兒那般。
他面色微沉,“你擔心未藍天知道你回匈奴後,會發兵來襲?”
楊娃娃輕輕地頷首。
大單于勾起她的下頜,迫視着她,語聲冰冷,“未藍天要你嫁給他?他喜歡你?”
她支起身子,解釋道:“他還是王子時,我……弓|誘他,挑撥他們父子的關係,讓他逼老月氏王退位。只有這樣,他纔可以名正言順地娶我,也只有這樣,我纔有機會逃出月氏……”
說着說着,鼻子一酸,雙眸酸澀,淚水滑落。
她不知道爲什麼會哭,自然而然的,就哭了。
他痛惜地擁她入懷,沉聲安慰,“我知道你不容易……都是我不好……”
“是我不好,我背叛了你……我……”她哭道。
“不要說……不要說……”他吻住她的脣,將她的話悉數吞沒。
“不,我要說,是我勾引他……我對不起你,也傷害了他……”她悲傷難抑。
大單于無言地擁緊她。
她終於說了,他就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心中一點一滴匯聚的,是憐惜與心痛,一寸一寸剝落的,是對她的猜疑與不信。
楊娃娃伏在他月匈前,語聲悲切,“他吻過我……我背叛了你……”
大單于更緊地抱着她,埋首在她凌亂的青絲中,微閉雙眼。
親吻?背叛?那又如何?
他的雪值得每個男人去愛,而擁有她的愛,是他的幸運。
燭影搖曳,明滅斑駁,他們相擁而泣,雖然心痛,卻也釋懷了。
她哽咽道:“我與他,只是……他沒有強迫我……”
她的眼眸溢滿了淚水,悽楚地問,“你相信我嗎?”
他的鼻端輕觸她的鼻端,嘶啞道:“一切都過去了,我只知道,你在我身邊,不會再離開我……你說什麼我都信……”
是的,他不在乎,只要她回到他身邊,永遠不再離開。
……
天色大亮,明媚的陽光透過簾幕投在地上,抖落一帳旖旎秋光。
黑色長髮散落一枕,黝黑的面容堅毅如石,脣角勾出一抹幾近於無的笑意。
大單于緩緩睜眼,眼底眉梢似有笑意,伸手一摸,卻驚得翻身而起。
人呢?
他愣住了。
那麼真實,不可能是做夢,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雪已經回來了,回來了……
可是,她爲什麼不在身邊?爲什麼不見人影?
是夢,還是真實?
大單于胡亂地穿上衣袍,焦急地出帳。
冷不防,一隻素手掀簾進帳,正巧與他撞個正着,纖瘦的身軀硬生生地反彈出去。
他及時攬住她的腰肢,擁她在懷,好像失而復得,分外珍惜,他摩娑着她的肩背,揉着她黑亮的長髮,“我以爲昨晚只是一場夢,就像以前每次醒來,只有我一個人,只有空蕩蕩的寢帳……”
楊娃娃知道,他仍然患得患失,也許是嘗夠了絕望與痛楚,纔會這樣的吧。
他霸道,他暴虐,對她卻是深情如海,矢志不渝,不因歲月流光的侵蝕而減了半分。
她淡淡而笑,是幸福的笑,“不要擔心,也不要懷疑,我不會走,再也不會離開……”
大單于鬆開她,寵溺道:“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昨晚不累嗎?”
想起昨晚兩三次的顛鸞倒鳳、極盡纏棉,她的雙腮頓生紅暈,埋首在他的胸膛。
“大單于……大單于……”
倫格爾焦急地進帳,看見令人尷尬的一幕:
大單于抱着一個女子,眉宇含笑,柔情流溢,而他懷中的女子試圖推開他,卻推不開,只能被他抱着。
倫格爾愣了一下,驚喜道:“閼氏!閼氏回來了?太好了!”
楊娃娃終於掙出來,卻被他攬到身側,見他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就橫他一眼,“你們談正事吧,我先去……”
“無妨。”大單于打斷她,攬着她的腰肢,朝倫格爾問道,“什麼事?”
“月氏王未藍天親率大軍,昨夜駐紮在邊界,士氣正盛。”倫格爾正色道,一臉凝重。
楊娃娃心口一緊,愣愣地看向大單于。
他劍眉微蹙,黑眸凝聚出一抹凌厲的冷光,“想不到未藍天來得這麼快。”
“單于庭一定有月氏的耳目。”倫格爾道。
“在帳中等我回來,不要讓我擔心,嗯?”大單于撫着她的腮,分外溫存。
“去吧,我等你。”她溫柔地笑。
他快步而去,朗朗秋陽下,魁梧挺拔的背影從容不迫,令人着迷。
她失神
地望着他,玉容漸漸清冷,微笑漸漸凝固,消散於冷意颯颯的秋風中。
回帳稍稍收拾,之後,她牽了一匹駿馬,與一個侍衛低語幾句,便絕塵離去。
抵達月氏營地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
楊娃娃打定主意,縱然他會生氣、會猜疑,她也要見未藍天一面,因爲,她必須有所了斷,必須阻止匈奴與月氏的戰火。
然而,月氏守衛聽不懂她的話,兇惡地轟趕她,還推了她一把。
恰時,她望見一抹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不遠處,於是驚喜地叫道:“秋霜!秋霜!”
遠處一抹粉紅的倩影轉身望來,靜靜地望着,好像在想着什麼。
楊娃娃高舉手臂,不停地揮着,高聲叫着,秋霜這才狐疑地走過來,蹙眉望着楊娃娃,“你是誰?你如何知道我會說匈奴語?”
楊娃娃一笑,“秋霜,你不認得我了?”
秋霜瞪大眼睛,終於認出她的聲音——她將頭部包得嚴嚴實實,當然不易辨認。
秋霜正要迎上來,卻突然止住腳步,轉身對守衛說了幾句,就拉着她走出營地。
走了很遠很遠,她們來到一處寬闊的草地。
秋霜親暱地握着她的手,欣喜道:“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閼氏,閼氏,你怎會來這裡?其實,閼氏不該來的……”
秋霜的真心真意,楊娃娃明白,笑道:“秋霜,你爲什麼跟着大軍出征?”
秋霜輕嘆一聲,“閼氏慢慢聽我說來。”
她眉心微蹙,“雲夫人早已安排好一切,幫閼氏逃出王宮,卻帶着另一個女子入宮,閼氏,你知道嗎?這個女子與閼氏長得一模一樣,假如你們不開口說話,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聞言,楊娃娃太震驚了,須臾,心中一沉。
在這個時代,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應該是真正的燕國公主。
雲夫人竟然將那個燕國公主帶進月氏王宮,代替自己,且將自己秘密殺害,永絕後患,雲夫人當真心狠手辣。
“雖然雪夫人與閼氏長得一模一樣,心智與脾性卻只是一個小姑娘,大王一見便知事有蹊蹺。於是,大王派人暗中查訪,終於查到是雲夫人暗中幫閼氏逃出月氏。大王很生氣,將雲夫人遣送出宮,命她永遠不得入宮。”說到雲夫人的下場,秋霜很解氣。
“閼氏無需自責,雲夫人說閼氏已經命喪大漠,大王不信,派人秘密查訪,卻始終沒有消息。大王擔心走漏了風聲,便封那個姑娘爲‘雪夫人’。”秋霜見楊娃娃面有愧疚,安慰道。
“那……大王待雪夫人如何?”楊娃娃感慨萬千,想不到那個燕國公主會流落到月氏。
“雪夫人很乖巧,有時候像個小姑娘開朗活潑,有時候很憂鬱、很安靜,不過,她真心喜歡大王,大王待雪夫人也很好,跟她在一起時很開心。秋霜覺得,大王有點喜歡雪夫人,不過,我覺得大王很想念閼氏。匈奴大單于舉兵侵犯,大王知道後,就親自統兵迎戰。”
楊娃娃頷首不語,半晌又問道:“那你爲什麼隨軍出征?”
秋霜笑應:“大王擔心雪夫人留在王宮會有不測,就帶着雪夫人同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