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真假女兒情傷姊妹情祝家謠傳鬼魂還
錦瑟無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
望帝春心託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杭州的春天, 無論古今, 都在不知不覺中逝去, 天氣漸漸炎熱。公孫在湖邊建了一座水亭, 煞是好玩,把湖水抽到亭頂上,再讓湖水自亭地面流下來, 變做了四面雨簾,坐在裡面, 甚是涼爽。
我在亭內坐着, 看豆兒燕兒玩我教他們的跳房子游戲, 翠雪端着綠豆湯進,道:小姐, 豆兒少爺,燕兒小姐,奴婢把端了綠豆湯。
豆兒汗淋淋擡頭,笑:有綠豆湯吃,真好!
我自翠雪手裡端起碗, 問:莊主呢?
翠雪道:聽大管家說, 莊主出門了, 說是……祝家出了些事, 把絳雪姨娘嚇得不行。
絳雪?我看她, 問:出了何事?
翠雪神秘兮兮的說:鬧鬼!
我道:甚麼鬧鬼,多半是以訛傳訛。
翠雪道:奴婢聽大管家說的, 奴婢……
我笑了笑,道:好了,好了,這天氣兒也熱,看你急得,瞧得我熱得不行。
豆兒湊過來,看我,好奇,問:姐姐不信麼?
我聳肩,執絲綢雙面蘇繡團扇扇了扇,道:這等玄乎之事,多半是自個兒嚇自個兒吧!
豆兒想了想,笑,道:姐姐真真奇怪,杭州府的人兒都曉得姐姐是神女,神女倒不信這等玄乎事,傳出去,怕是要貽笑大方了?
我拿扇輕打他的小腦袋,笑罵:還貽笑大方呢!
正說着,小僕進來稟報:小姐,祝小姐與白姑娘求見。
我挑眉,這兩個人兒,自從我閒下來,便不曾來訪,今兒來,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說:請她們來此吧!
小僕下去,不多時,便見祝天琴與白幽幽急急而來,兩人氣喘面紅,似是急事,以進得水亭,祝天琴便說:姐姐,妹妹我真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阿!
我笑,看着她,道:你看看你,打我安耽過日子後,便不曾來看看我,今兒怎生如此說呢?
天琴面有愧色,嘴裡卻說:姐姐是爹爹的義女,這些月裡也不曾來我家看我爹爹啊!
我道:我若能出府倒好了,你難道不知我哥哥禁了足?
白幽幽一直不曾說話,此刻對天琴說:這個我知曉,天琴,你趕緊與伊伊說吧!
我看了白幽幽道:好一段日子不見你了,幽幽。
幽幽嘆,道:我的事,另尋時間與你說吧!
我對翠雪說:再取些綠豆湯來。我看着白幽幽道:可是因了鬧鬼的事?
天琴坐,道:你已知曉了?
我頷首,道:知曉,只是不知詳情,我哥哥不是去了你家麼,怎的還來我處尋我?
天琴看了白幽幽一眼,嘆:昨夜,絳雪姨娘夜裡起更,撞見麟兒牀前有個似人非人的男人,姨娘的丫環也見着了。
我皺眉,問:那爲何來問我?
白幽幽道:是要借你的魑魅目一用。
我問:魑魅目?我哥哥告之你們要用這個驅邪避鬼麼?
白幽幽看了我一眼,輕聲道:伊伊,絳雪姨娘的事,你也可不管,無人能怪你。
我深呼吸,平靜的說:魑魅目不能驅邪避鬼。
天琴急道:那怎生是好?連神女也沒法子,我家不是鬧鬼鬧定了?
我失笑,道:這怎是鬧鬼,說不定是絳雪與丫環看錯了也不一定啊!
白幽幽道:伊伊,此事,唉,說與你實話罷,絳雪姨娘在房內拾到了一塊帶血紗巾,師兄他說,紗巾乃是你曾用之物,姨娘現在哭鬧着說你要害她們母子呢!
我笑容凝結在臉上,問:什麼?帶血紗巾?
白幽幽臉色凝重的點頭。
祝家。
我進,祝老爺迎出來,道:伊兒。
我道:義父,究竟是怎生回事?
祝老爺道:進去再說!
我頷首,隨他入會客廳,公孫正坐着喝茶,祝天翔作陪,與他正說話,見我入,都站起來,公孫走向我,道:不過是借個魑魅目,怎生你也來了?
我說:此處也算秦伊的家,大哥家眷出了事,我自然是要來看看的。
祝天翔看着我,笑,彬彬有禮的說:有勞神女。
我嘴角勾笑,與他對視。許久未與他見了吧?他似蒼老了許多,只有那抹邪笑似曾相識。我凝視他,祝天翔,可算是我來此地,第一個我曾願以心相許的男人,如今站在此地,禮貌的說話,以前的事情,都似不曾發生,這種感覺,忽然令我有情何以堪的尷尬與傷感。
伊伊。
伊兒!
我回神,看向祝老爺與公孫,祝老爺道:昨夜伊兒在何處?
我淡淡的笑起來,問:義父可是懷疑伊兒?
祝老爺道:翔兒,把那塊紗巾給你伊兒妹妹瞧瞧。
祝天翔恭敬的應道:是,爹。說着自懷裡取出了一塊淡粉紅色的長進,上面有斑駁的血跡,不過已經灰暗。他把紗巾遞了過來,我接過來,確實是我的。
我擡眼,看向祝老爺,祝老爺等待的表情。我頷首,道:是我的紗巾,可這紗巾何以會在絳雪房內,我……確實不知。
當真不知?祝天翔問。 щщщ✿ TтkΛ n✿ c o
我點頭。
祝天翔道:這倒是有些奇了。
我說:這塊紗巾早已遺失許久,如何在此處出現,秦伊倒真覺費解。
公孫淡淡的笑,執摺扇,輕搖:祝老爺,既然如此,自然與伊兒無關。然則,伊兒怎會帶着這髒東西到處走呢?
祝老爺頷首,道:是,這件事,須得再尋其他法兒了,定然有人栽贓伊兒。
祝天翔看着我,不語。
我對祝天翔說:義父,祝大少爺,若無他事,我便告辭了。
祝老爺道:纔剛來,便要走,這可不行,來,伊兒,留了用了飯再走不遲。
我看向公孫,問:哥哥?
公孫搖扇,笑得倒是輕鬆,道:你也許久未出門了,難得今日出來了,便在你義父府上用了飯再回莊也不遲。
我無奈,道:這,也好。說話間,汗流浹背,真真是,本屋內還算涼爽,這說要在此用飯,忽然就覺熱。
紫霞山莊。
回莊已是很晚,在祝家用了飯,公孫竟還與祝老爺絮絮了許久,我只得在天琴房內逗留,就這般折騰到公孫心滿意足,我真懷疑公孫是存心。
我走進自己房裡,輕喚了聲雪狐狸,下一秒記起因爲天熱,可憐了雪狐狸一身的厚皮毛,公孫把雪狐狸移到地窖裡養着,也算是避暑吧!我笑,挽發,關門,脫下身上已是單薄卻還嫌熱的紗袍,只着了素縐緞的內裙洗臉。
身後一聲輕輕咳嗽聲,我一驚,轉身。入眼,刀疤交錯的臉孔,獨臂。我撫胸,祝天祺!我笑:你也真真無禮,此乃我的閨房,怎就如進你自己房兒似的?
他澀,道:對不住,我非故意冒犯。
我擺手,道:罷了,我沒那麼小心眼,來了多久了?
他跟在我身後,道:一個時辰。
我說:我適才從你家用飯回來。
他點頭,道:我知道。
我找乾淨的紗袍,轉身,撞上了在我身後跟得緊的祝天祺,一下腳不穩,他伸手,攬住我。
我臉紅,推開他,仰頭問:昨夜可是你?
他沉默。
我嘆,道:你是與我有仇,要害我也不須得這般害,留了我的紗巾在絳雪處,敢情您是不知絳雪多提防我?
他道:我知,我非存心,遺落了紗巾,我……亦懊惱!
我訝然,看他,問:你留着我幫你綁傷口的紗巾做什麼?
他笑了笑,肌肉糾結,甚是可怖,看起來,笑不象笑,倒多了幾分恐怖,他慢吞吞的說:我會設法取回。
我不語,倒茶,遞給他,道:紗巾也便算了,你怎會去絳雪房裡看她孩兒?
他坐下,不語。
我看着他,道:祝天祺。
他看着我,輕輕的說:我……
我看着他,等他說下去,他一口喝盡茶,站起就往窗口走去。
我抓住他的衣袖,道:這麼晚了,你在何處落腳?
他道:自有去處。
我看着他,嘆,輕聲說:祝天祺,別忙着走,陪我說說話,可好?
他看着我,驚訝,道:你要我陪你說說話?
我點頭。
=========================================================
我們在窗前竹榻上坐下。
他默默看着我,我倒一時間說不上話來,只得看着他臉上交錯的刀疤,問:我哥哥曉得你回來了?
他道:起程時,公孫莊主飛書一份,欲留我在越州,我此次,是逾命而來。
我問:是爲着誰而來?
他凝視着桌上的茶杯,緩緩道:無人。
怎麼可能?
他看了我一眼,輕聲道:從不知恨之極,原也會得愛之極。
我沉默,半晌:終究是養育你二十幾年,這點愛若無,豈不如禽獸。
他笑了笑,甚是古怪。
我說:是否與你交淺言深,說錯了話?
他道:小姐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條命亦都是你的,何來的交淺言深?只不過,小姐這番話,說得心裡甚是難耐。
我嘆氣。
當初之舉,今日不悔,只是,這莫名思鄉,教我難耐。他望向窗外,輕輕咳嗽,嘲笑自己道:半殘之人,怎可以爲毀容換名便是再世爲人?真真糊塗呵!
怎麼不是再世爲人?難不成你還是舊日裡的那個祝天琪麼?我說,若是如此看輕自己,豈是教人看輕了你!
他勾起嘴角,肌肉俱都糾結到一處,慢慢的說:小姐留我說話,莫不是僅此而已?
我愣,笑,道:是我不好,三八的說這些。
他問:何謂三八?
我自知失言,自來此世界,一直憑着舊日在現代學的那些微薄古文,小心應對,時日久了,現代語言竟有些生疏,這冷不丁冒了一句出來,還真是,我笑笑,道:我這是懶了些,原想說,三姑六婆七姐八妹,女子聚了一道,自然是要家長裡短的,我與你說這些,豈不是三八?
他眼睛裡掠過疑惑,片刻,釋然,道:此等新名詞,也是小姐想得出的,若無解說,真費思量。
我笑,掩去我心裡涌上來的思鄉之情,現代,現代,何時能歸?
小姐若有心事,不妨與我說。
我看向他,道:我吃穿無憂,現如今又是杭州府鎮府神女,我會有何心事。
他雙眼盯牢我說:可是爲了祝天翔?
我轉開眼,淡淡的說:都已是過往青煙。
若真是過往輕煙,今日見他,爲何滿眼神傷?他一臉不認同。
我問:你今日當時亦在場???
他笑笑,道:是。
我看着他,驚訝:你的武功可是又精純許多?你爹爹與祝天翔均無發現你?
他黯然,道:是。
我嘆,道:莫要與我再提,我這些心事,多半也是一池落紅逐水罷了。
他道:祝天翔對你一往情深,你如何會與他落得如今這般??
我倒茶,喝,道:他?他是我義父的大兒子,亦是我的大哥。
秦伊!他正色道:你可是因爲他先你娶了絳雪過門?
我笑,道:無因無果,只是一場風花雪月爾。
他道:秦伊,你要聽我一句,祝天翔並未負你!
我笑:我與他,談不上這些。
他急,道:你不信我麼?
我道:非我不信,只是這些事,前因後果,知道了又如何?縱使較真格的理論這些負,或不負,那又如何呢?我只曉得,自那事後,他是如何擔待,我又如何瞧見,莫要說我不願聽你講,秦伊只是只求不再神傷。
他注視我,許久,道:秦伊,今日不聽我言,也罷,他日,我自會還他一個公道。說罷,起身,利落的自窗而去。
我坐,未動,曾最恨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在我心內,對於祝天翔,除了暗自心傷,若要再與他如何如何,還真過不了自己的理智那關。祝天祺這番話,說得我,真是思緒混亂。
翌日。
午後驟然一場雷雨,山莊內涼爽了許多,我把雪狐狸自地窖裡帶上來溜溜,縱使如此,小傢伙還是熱得直吐舌頭,不過看似心情確是好了不少,蹭着我的衣裙歡快的叫。
公孫一早便與陸元出了門,想來真是奇,我把陸元帶回莊,本沒料到這以後,倒爲公孫添了一個得力助手,聽得老翁講起,陸元最近在打理城南即將開門迎客一家茶樓,一座妓院。
公孫也真是,原是好好做着綾羅綢緞的生意,忽而心念起了,投資起茶樓,妓院,這茶樓也就罷了,妓院這東西,放現代,我無話可說,畢竟現代的娼妓,絕少是自小養起來,被迫幹這行當,可現在這世界不同,多數姑娘是不願意的,公孫別的生意不弄,偏生買了個妓院,修繕房屋,整出了個慕才閣,文瀾樓,夕照居,專門自外地高價請了3位頭牌姑娘回來,照我看來,這多多少少與逼良爲娼逃不了干係。
說到這慕才閣,文瀾樓,夕照居……我沉吟,公孫也並非不掛念現代,慕才閣,取意應是西泠橋邊,名妓蘇小小墓上遮風擋雨的那座慕才亭,文瀾樓,是浙江博物館所屬的那座皇家藏書樓,夕照居,當然是雷峰塔下那座夕照山了,雷峰塔亦是公孫自現代墜落這個時代的起因之地,這般取名,他這個人……
雪狐狸似嗅到什麼味道,忽而衝着山莊廊間叫起來,還搖尾巴。
兩個黑衣男子靜悄悄的出現在我面前,一動不動。鬼使?看那服飾打扮,確實是,難道若禾那小丫頭來了莊裡?
果然,一陣咯咯的笑聲,若禾那小丫頭就追着豆兒自廊間奔了出來,見了我豆兒便笑說:姐姐在此,阿姨,姐姐在此。
環佩叮噹,蘇珥款步而來,笑:果然是在這兒呢,姐姐。
我驚訝,道:前些時日聞說你去了北邊,正擔心北邊正亂着呢,你倒回來了!
蘇珥笑:還不是因了風哥麼,此行辦事而去,中途出了些岔子,便趕緊回了,免得多生事端。
哦?我看她。
她拉住我的手道:姐姐,今日來是有事要與你說,我們姊妹兩個兒說說。
我看了看,豆兒與若禾正在一邊的水亭上玩耍,便說:這兒也沒旁人。
她看了一眼一直杵在我不遠處的摩勒,我明白她的意思,說:他不是外人,無須避他。
蘇珥道:那也罷了,既然姐姐這般說。她自懷裡取了一個用明黃色纏草龍紋的絲織品包裹展開,我驚訝了一記,這!那是幾根壓制平整帶着淡淡光澤的羽毛,這羽毛,似曾相識,勾起了去往揚州路上種種。我道:似乎是我曾保留下來的羽毛。
蘇珥嘆了一聲,道:果然是姐姐,真真是憂心……
我問:出了何事,不妨直言。
蘇珥道:我在長安遇到宣武節度使朱全忠。
我看着她,對於她說的官名絲毫沒有概念,不過這個名字倒是耳熟,朱全忠。
蘇珥道:這是我自他房裡搜來之物,她拿起那幾根羽毛,往絲織品上微微撣了一撣,然後拎起一看,透過光,那纏草龍紋底上隱隱現出幾行字:北逐霸主,禍起無根。
我一愣。
蘇珥道:我已略有聞說姐姐的無根之運,看來,此時確是與姐姐有些關心。
我沉思。
摩勒忽然拔劍,呵斥:誰?出來!
樹林叢裡靜靜。
我說:摩勒!
摩勒注視着樹叢,我腳邊的雪狐狸向樹叢竄了過去。
一聲呵斥,一個灰影自樹叢裡飛身而出,撣了身上的灰塵,老太太的語調,細聲慢語的說:這個畜牲,倒機靈。
防風婆婆,我心下了然,不由得心中冷笑,真真幸福得緊,這纔出了這丁點事兒,這老爹老孃便來了我紫霞山莊爲她出頭,絳雪真真教我羨慕。
防風婆婆看着我,再看擋在我與蘇珥面前的摩勒道:你這崑崙奴,倒有把刷子,曉得我們二人藏身之處。她不屑的走向他,似要繞過他走向我,摩勒立即拔劍,防風婆婆嘿嘿的笑,老頭的語氣道:也罷,你要死在我老夫妻手下也罷!說着,她的臉上一臉笑意,摩勒動作卻一緩,似中了什麼招,霍地大叫,道:你以爲這些招數便可制我麼?
老婦人笑吟吟,道:這倒沒想,手裡摸出一根短短的,泛着黃色淡光的,棍子。這個不是與朱廣泉大限之時叫我手裡的東西是一樣物件麼?
一聲訝然的咦,短促,輕微,我還道是我不覺把這訝然叫了出來,原來是身旁蘇珥發出的這聲音。她不語,雙眼看着防風婆婆,手卻緊緊拽着她身上那個小荷包。我不由也把手放在了荷包上,荷包里正裝着那根棍子。
防風婆婆看着我與蘇珥道:你們兩人,先把自個兒的耳朵捂起,我現時要好好教訓教訓這不聽話的黑奴兒。她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
我道:慢!婆婆今日是要殺雞猴看的話,免了罷?秦伊曉得你們爲何事而來,我不知你家女兒是如何說,此事與秦伊無關。
防風婆婆的語調變作了老頭子,惡狠狠的說:你說與你無關,便無關了麼?天底下,可有如此方便之事?
我道:婆婆信我,最佳,不信,秦伊甚無奈,此事若是秦伊做,秦伊何苦不承認?這與我討得什麼好處去?
防風婆婆冷冷道:老夫妻兩個,早看出你與我家女兒爭風吃醋,與那孽畜朱廣泉是一個道道兒上的人,今日還要賴這筆帳麼?
我笑,真笑出來,爭風吃醋,我與絳雪爭風吃醋?這世道,原做不得好人!我慢慢笑,笑得防風婆婆怒火起,道:臭丫頭,笑什麼!
我對仍護在我身前的摩勒道:摩勒,退下可好,讓我與防風婆婆,防風公公說說話!
蘇珥抓住我,道:姐姐!
我笑,唯有笑,纔可掩飾我心中的喜怒哀樂。摩勒無奈退,責備的看了我一眼,我上前,把自己暴露在她攻擊的範圍內,坦然的說:婆婆,公公,今日,秦伊這件事如何是說不清了,只問二老幾句話,二老若能借了秦伊之惑,秦伊倒可認了這事。
蘇珥道:姐姐既然沒有做,何來認?姐姐,三思!
防風婆婆探究的看着我,道:好,看你這丫頭能說出怎生了得的話!
我沉默了一會,道:我要向二老討教,我做了這件缺德事兒,爲何我要留了我自個兒的紗巾在祝家?
防風婆婆道:做這等缺德事,就憑你這小娃娃,自然是要露了馬腳。
我笑:我露馬腳,怎生會隨身帶着不潔紗巾?
防風婆婆一愣,道:這……老頭子的聲音道:這個不難,你有此癖好。
我笑笑,道:有何明證,我秦伊偏好這些血污的髒物件兒?
防風氏沉吟,道:給我時日,自然有明證。
翠雪跑來,道:祝府絳雪姨娘求見。
防風婆婆道:這孩兒,才受驚訝,巴巴的跑來,做甚!
我道:請!
不多時,絳雪由兩個小丫環攙扶,款款而來,見二老,嬌聲道:爹,娘!
防風婆婆臉色忽然變得柔和許多,有些嗔怪道:這孩兒,來此做甚?害怕我們不給你作主麼?
絳雪注視我,道:女兒怕爹孃太過責罵神女,是以來看看。
我不語。
蘇珥笑:妹妹多日不見,益發出落了,這祝家可真是養人的地兒!
絳雪頷首,有些傲慢,微微笑,道:原來是蘇姑娘。
我側目,這絳雪未免太過囂張?心內這般想,依舊沉默着看着她做戲般笑。
絳雪撒嬌似牽防風婆婆衣袖道:娘。
防風婆婆笑,對我道:適才你問老夫妻那些話語,都答了,你可認了這事?
我淡淡的說:秦伊並未問完,絳雪姨娘便來求見,如何算完?現時,也好,就當着絳雪姨娘的面兒,把這餘下的話說說完。
防風婆婆似看我如甕中那隻鱉,我心裡想,我若今日被你屈招這事,我自個兒跳了西湖做了那個王八,倒乾淨。
我道:您二老以爲,我爲何要去嚇絳雪姨娘?
二老未說話,絳雪倒說:自然是因爲了我家相公!
我笑咪咪的說:哦?爲了你家相公?
絳雪看着我說:你若不心心念念,又怎會做出這等見不得人的事?
我勾起嘴角,有些諷刺的笑,道:我倒想問,我若做了這祝家大少奶奶,而絳雪姨娘,您終究只是姨娘,我秦伊是閒來無事,要與一個姨娘去爭那姨娘之位?
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咬牙:無論你怎樣說,要與我爭寵,你可賴不了!
我看着她,想起當初祝天翔對我說道:伊兒,我是男人,雖未娶親,逛窯子是尋常事。往後有了你,我何須得去那種地方?我盯着他,他一幅理所當然的樣子繼續說:你放心,我祝天翔夫人的位兒是你的,無論一個絳雪,兩個絳雪,她們都只是你的丫鬟而已,不須得將她們放在心上。
我揚手,一個巴掌,
他怔了怔,皺眉:你做什麼!
我靜靜道:這個巴掌,是我代絳雪打的。祝天翔,女子也是人,不論你娶幾個女子,她們都是平等的,不是你正房的丫鬟,嫁給你的女子,都是你的妻,而不是妾,你明白麼?
他愣愣的看着我。
我嘆氣:好好待絳雪,也不枉她那一片心了。
我看着眼前的絳雪,若無她,今日,與祝天翔許不會到了這般尷尬的地步罷?當初若是不打他那巴掌,今日,她能站此說這番話麼?爭寵?從芙蓉夫人到絳雪,我嘆氣,怎地數次無端端的成了別的女人的眼中釘心中刺?我真的該檢討了。
絳雪微笑,道:不說話,便是認了。
我微微笑,道:我秦伊需要與你爭寵麼?絳,雪,姨,娘?人貴自重,若自個兒都看輕了自個兒,這爭寵一說,便無從說起,杯弓蛇影,莫要大驚小怪纔好,絳雪姨娘雖出身青樓,琴棋書畫自然不落人後,我說這些,你可聽明白了?
她咬脣,看着我,道:你!!
我冷冷的看着她,道:你我之間,該說的,早已說完,我要與我蘇珥妹妹說說話。我看向防風婆婆。婆婆,公公,恕不遠送,翠雪,送客。
我轉身,一陣掌風,摩勒一把抓住,喝:大膽,你是什麼東西,敢對我家小姐動手!我見絳雪一臉憤恨,看着我。
放肆!防風婆婆撲了過來,格開了摩勒,將絳雪摟入懷,道:乖孩兒,莫怕!
她冷冷的看着我,道:這隻黑狗,我看得真不順眼,今日,就代這不訓狗的主人訓一訓這狗!她執了那根棍子揮了揮,嘴裡喃喃。
蘇珥道:婆婆請住手,我有一事相問!
婆婆冷笑,道:你雖是廖風的人,婆婆我發怒,連你一道教訓,識相的,躲遠點!
蘇珥手舉起,一條小巧陳舊的絲編淡藍色玉佩在她手上晃盪,她平靜的問:絳雪,我的玉佩爲何在你處?
絳雪忽然臉色驚慌道:這是我打小便有之物。
我看絳雪那神色,皺眉,防風婆婆是憑了這件玉佩才認了絳雪是自家的孩子,蘇珥這般說,那麼,絳雪是冒認了?
蘇珥道:原不知是誰取走了我的玉佩,如今見你適才掙扎,自你身上掉落,才恍然,你我情同姐妹,這與你,本是不值錢的物件,你又何苦……
防風婆婆道:你說什麼?
絳雪道:爹,娘,她胡說來着,這東西,是我打小有的。
蘇珥看着她,道:明知我待這玉佩如至寶,還自我處取走,絳雪阿絳雪,我們這姊妹做得,真真是好啊!
絳雪厲聲道:你胡說什麼?難不成看着我有爹孃相認,也想來胡攪蠻纏?
蘇珥大笑,道:你有爹孃認與我何干?她眼神中露出恨意,道:拿我玉佩,算是吃了我一口心頭肉。我蘇珥與你勢不兩立。
防風婆婆忽然推開了絳雪,絳雪站不住,猛然跌倒,擡頭,看婆婆,可憐兮兮的說:爹,娘!
防風婆婆看着蘇珥,老頭的口氣,道:這物件,原屬你?
蘇珥看了婆婆一眼,道:是,幼時纏於手腕,從未離身,若無絳雪,這玉佩自然是到如今仍跟牢我!
防風婆婆狐疑的看着蘇珥。
蘇珥道:蘇珥有一事,請問。
防風婆婆道:說!
蘇珥自自己的荷包裡掏出了一根與婆婆手裡一摸一樣的棍子,道:這原是與玉佩纏着的,不知,婆婆怎會有與蘇珥一般的物件?
婆婆愣住了,看看絳雪,再看看蘇珥,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