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一衆人瞧見了梅樹這個架勢,倒是愣住了。
更出奇的是,那樹幹之中卻還真的傳來了“啵啵啵……”的迴響,像是真的有人在那樹裡面,給了梅樹幾點迴應一般。
“今日有點事情,才冒失拜訪,”梅樹清了清嗓子,接着說道:“也不知道,主人方不方便見客?”
那“啵啵啵……”的聲音停了下來,半晌,敲了三下。
“這這這……”那羅老爺忙問道:“這是一個什麼意思?”
“白日裡見面不方便。”梅樹答道:“它的意思麼,乃是三更時分。”
“三更?”那聖火法師顯然有點急躁了:“如何,要等了那樣久?”
“若是聖火法師着急的話,”梅樹含笑說道:“大可現在就動手。”
方纔這聖火法師吃了癟,大家可全看見了,再試一次,大概也是枉然,那聖火法師一雙綠眼睛,只得也忍着怒火別了過去。
宋公子忙來打圓場,說道:“還請幾位稍安勿躁,既然龍神使者這樣說了,咱們有目共睹也就是了。橫豎龍神使者的意思,是說一個衆志成城,晚生也願意留下來,跟着看看,是否能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去。”
“如此甚好!”那羅老爺忙說道:“既如此,還請幾位在此吃幾盞茶,等上一等,着實委屈了列位了,待到了夜間,在下襬酒設宴,請幾位歡聚歡聚也好。”
梅樹等俱應了下來。
月芒更是摩拳擦掌,只說要來大吃四方。
梅樹卻說道:“既然沒有旁的事情,你倒是不如去陪一陪那清漣小姐去。瞧着方纔清漣小姐的那個模樣,倒是跟這兩棵樹,感情深的很,能問出來了甚麼有用的線索,方纔是代班龍神使者的職責。”
“職責?”月芒有點不樂意:“打探小道消息,也算職責麼?”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嚒!”梅樹低低的說道:“我姐,以前也是這樣幫着龍神爺尋求了事情的蛛絲馬跡去。”
月芒一聽,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點了點頭,梅樹便笑道:“孺子可教。”接着, 跟那羅老爺多了幾句,羅老爺忙點了頭,便着人將月芒給帶上繡樓去了。
月芒一腳兩腳的踏在了那精緻的樓梯上,心下卻還是不大爽快,捉妖出風頭的事情,總是那死梅樹自己獨攬,這點子打雜跑腿的,倒是都自己來,這樣修道世家的面子,還能往哪裡擱?
不行,今日裡,一定得搶在梅樹之前出風頭,月芒暗下決心,讓那些個沒見過世面的,也瞧瞧李家的威風。
“姑娘,這便是小姐的繡房了。”
領路的丫鬟如是說道。
月芒擡起頭來,倒是一陣撲鼻子的甜香先迎面而來,像是焚着了上好的香料,入眼一個小巧玲瓏的廳堂,佈置的十分文雅,文房四寶都是上好的,但見那桌子上還擺着不少的畫卷,畫卷上面描繪着人形,居然都是惟妙惟肖的。
有老管家,有方纔見過的丫鬟,一眼便能認出來,丹青上面的功夫,簡直讓人驚歎,那丫鬟看見月芒一副吃驚的模樣,也低聲笑道:“我們家小姐,畫的畫,都跟真人一般無二的。”
“這真是,能去衙門裡面畫了那通緝犯了,”月芒忙道:“定能一逮一個準兒。”
那丫鬟笑道:“姑娘真會說笑話。”
墨香跟着那焚香一道襲人,走進去,瞧着布着的乃是紅木的傢俱,內裡乃是一個碧紗櫥,碧紗櫥左近正坐着那清漣小姐。
清漣小姐擡起了頭來,看見了月芒,面無表情的且說道:“你如何來了?”
月芒轉轉眼睛,大咧咧的說道:“還不是爲着小姐的事情,不少東西,女兒家家說了方便些,那個梅樹懂個吊死鬼,一日日只要顯了他神氣,甚麼話也要亂說,小姐只當不曾聽見就是了。”
一聽月芒倒是也跟自
己一樣看不慣梅樹,這清漣小姐也便來了精神,因笑道:“怎地,你們不是一式來的麼?倒是也……”
“不提他了,”一看說一聲梅樹的壞話,這個清漣小姐便要對自己另眼相看,月芒心內簡直得意非凡,覺着自己是抓住了閨閣女兒成爲朋友的最大訣竅,忙趕過來緊着切入主題,道:“清漣小姐,眼看着這婚事要到了,香樟樹的這件事情,看來也讓您鬧心的很, 不過瞧着便是如此,您也還是不希望那香樟樹給羅老爺砍了,其中,難不成是有什麼隱情麼?”
一聽月芒這樣的開門見山,那清漣小姐怔了一怔,才嘆了一口氣,道:“也罷,到了這個時候了,能有一個人說說心裡話,也是好的,那兩棵香樟樹,本來也是爲着我來栽種的,我自然也不希望那香樟樹也因着我倒下去了,養狗,養花,都是有感情的,養這樹,自然也是有感情的,那般亭亭如蓋的樣子,我也不想着,因着我便給放倒了的。”
“自然自然,”月芒連連點頭,道:“這也算得上,是人之常情的。”
那清漣小姐嘆了一口氣,道:“不瞞你說,此前便跟父親說過,嫁妝的箱籠,買什麼不行,怎麼就非要砍倒了那兩棵樹,可是我爹他,硬要說,爲着我種的,乃是他一片心,好容易等到了這一日,如何能不砍?若早知如此。當初不如不種,簡直頑固,留着那樹,什麼時候,我回了孃家,也總像是瞧着這樹,替我在孃家守着哩。”
“這個麼……”月芒忽然很認真的說道:“月芒多嘴一句,怕只怕,小姐出嫁之後,人去樓空,可是偏偏這兩棵跟女兒同齡的香樟樹樹還在,心內,大概見到一次,就會寂寞一次罷?”
“寂寞?”清漣小姐出了出神:“我爹他……也會寂寞?”
“不過是月芒的猜測罷了。”月芒說道:“誰知道?便是一副鐵血漢子模樣的大男人,也難免會有那種多愁善感的時候罷?就好比我爹,總是張口閉口的要我趕緊嫁人,不要再在他面前礙眼,免得偌大家底也吃空了,但是我這麼一走……”月芒說到了這裡,自己卻猛地梗住了,那清漣便問道:“月芒姑娘,怎地了?”
“也沒什麼……”月芒還是微微一笑,道:“咱們接着說,對了,那香樟樹的事情,鬧的整個宅子雞犬不寧,說是許多人瞧見了,那……清漣小姐瞧見過麼?”
清漣小姐搖搖頭,帶着點失望,道:“偏生,就是我不曾瞧見過呢!說起來,倘若真是那兩棵香樟樹在鬧惡作劇的話,倒是避開了我,難不成,倒是對日日相見的我避諱了……”
“事出皆有因,”月芒只得說道:“也許,香樟樹這樣的破壞了你的婚事,也要對你心內有愧呢!”
“這倒也有可能……”清漣小姐望着能從樓上看的清清楚楚的,散發着芳香味道的香樟樹葉子,嘆了一口氣,道:“我呀,也是實實在在,並不希望它們由這般鮮活的模樣,成了乾巴巴的屍身呢!”
乾巴巴的屍身?這話說來,倒是也沒錯,那櫃子,桌子,板凳, 也都是乾巴巴的屍身吶!就連羅老爺瞧見的,那香樟樹的元神,可不是也是那乾巴巴的屍身麼!
這會子,也聽得見繡樓下面,幾個人議論紛紛的聲音,那清漣小姐自說道:“鬧的這樣大,只怕那宋公子,也給驚動來了罷?”
“這倒是,”月芒漫不經心的答道:“小小的年紀,倒是老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我都替他累得慌。”
清漣小姐卻微微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性子罷,正是因着那樣,他纔是宋公子呀。”
“清漣小姐,好似很喜歡那個宋公子?”月芒再怎麼鐵血,終究也還是一個少女,聽見了這樣跟那桃花一般粉色的故事,總也忍不住伸過了耳朵來:“清漣小姐覺着,那個宋公子,究竟哪裡好?”
“嗯……”清漣小姐臉一紅,且笑道:“只怕,哪
裡都好罷!且……這話說出來,未免可笑,我只告訴你,也請你莫要笑話我,那一日,從繡樓上往下看過去,我這才意識到了,原來,我見過他呢!”
“見過?”月芒緊着問道:“清漣小姐深居在這繡樓之中,如何會見過他?”
“是在夢中見過他啊!”清漣小姐微微一笑,道:“女兒家發春夢,也真是羞人的很,尤其是這樣的人家,真真是不好說出口的,但是那一日,娘讓我偷眼去望一望,我才真正的是吃了一驚,當即便瞧出來了,可不是那個在夢中跟着我一道去逛燈節,遊廟會的男子麼!
所以說,這真真,乃是一個緣分天註定,我這才點了頭的,娘和爹,瞧見我樂意,高興的什麼似的,當即便將這件事情,給應下來了。”
月芒這纔是一個恍然大悟,怪道這個清漣小姐雖說帶了點傲氣,還是能對一面之緣的人首肯,原來,還有這樣的內情,想必,也是月老爺爺,暗中附贈給有緣人的一個禮物罷。
這樣想着,月芒忽然有一點羨慕了起來,怪道呢,只見一面,便能一見傾心,多少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兩心相悅罷,索性接着說道:“方纔瞧見了那宋公子,倒是也氣宇軒昂的,雖然是有點虛虛的,不過大概他們那種總要禮尚往來的人,總該是要說場面話的,一顆心是真的,倒是比什麼都強,也或者,清漣小姐,自己也出現在了那宋公子的夢境之中,也未可知呢!”
“若是當真如此,那可倒是也怪不好意思的。”清漣小姐臉色一紅,越發像是三月纔開的桃花,嬌豔的了不得,說到了這裡,清漣小姐忽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起身打開了櫃子,因笑道:“事情既然跟你也說了,你也幫着我來保密,那這一幅畫,與你瞧一瞧。”
月芒忙道:“清漣小姐放心罷,事情,我準不跟旁人說。”
那清漣小姐點頭道:‘我也相信……“說着,卻將一卷子畫打開了,道:“總也是夢見,便將他的模樣給畫下來了,月芒姑娘才見了宋公子,瞧一瞧,畫的像不像?”
但見那畫軸打開了,內裡,是那香樟樹下面,一個回過頭來的公子。
那個公子一身青衣,冠帶正給風吹的揚起來,雙目如星,俊朗非凡,簡直世所罕見。
可是月芒皺起了眉頭來,心下想着,出奇,出奇,方纔那個宋公子,長得雖然也不差,可是跟這個畫上,全然是兩個模樣的,這是怎麼回事?
若說是旁人胡亂塗抹,將如意郎君畫的比本人英俊,倒是可想而知,可是瞧着清漣小姐其他的畫像,全數都是唯妙唯肖,真人一般,何至於倒是將得意之作畫的非驢非馬?
“怎地了?”清漣小姐忙問道:“畫的不好麼?”
月芒一聽問,才從思緒裡面掙脫出來,連連搖頭,道:“好,畫的十分好!簡直……簡直跟真人走到了畫裡一般……”
那清漣小姐是羞紅了臉,月芒卻終於是明白了甚麼:若是沒有這個自信,清漣小姐怎會將畫拿來示人,八成那一日,她在繡樓上瞧見的,卻正是這個人。
這個夢中與她相會的公子,可根本不是宋公子……
能出現在她夢裡,能出現在她的後宅, 還能是誰,八成,便是那個香樟樹裡面的精靈罷?
這件事情,好像,比想象之中的複雜一點,那香樟樹的原身不是小怪物模樣麼?怎地倒是還能變成了俊美書生?
破壞了婚事,又爲的是甚麼?難不成,因着跟清漣小姐日日相見,那樹,也生了人的心,對清漣小姐,有了什麼非分之想麼?
“月芒小姐,”有丫鬟過來,恭敬有禮的說道:“那梅樹公子,想請您下去一下,說是有話跟您說呢!”
“這個梅樹,婆婆媽媽的也不知道要作甚。”月芒聽了這話,忙便跟那清漣小姐做了別,急匆匆的便隨着那丫鬟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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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