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死?"我和那個小少爺,卻是異口同聲一下子出了聲。
那少婦連聲說道:"我這一嫁出來,羅家哥哥變收拾了行李往西川經商去了,時不時,還託人寫信來,仙姑,你一定,是弄錯了!"
我望着這個小少爺,道:"小少爺,真相,約略只有你知道。"
"你說給你寫信來?"那小少爺咬着牙,道:"我早就死了,何來寫信的能耐!你還不知道麼?我便是羅玉柱!"
"這,這……"那少婦一下子呆住了:"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怎麼不可能!"那自稱羅玉柱的小少爺立起了眼睛,怨毒的盯着渾然不覺,還在自顧自打鼾的那個王老爺,道:"若不是這個無惡不作,強搶民婦的胭脂虎,我何至於,送掉這一個命!來信?簡直是滿口胡言,你怎地不摸一摸你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
"心是黑的還是紅的,光靠着去摸,可摸不出來。"我盯着那個小少爺,道:"卻不知道,你如何死的?又怎麼能斷定,你的這個死訊,是夫人能知道的?"
"你說我是怎麼死的!"那個小少爺怒道:"還不是給你們一家子姓王的逼死的!那一年,我出門跑買賣,你留在家中,送別的時候,說的好好的,你來替我照料老孃,待我自西川一回來,便要跟我成婚,到時候,生了孩子去,教我老孃養着,你做工,我販貨,委屈也受得住,貧窮也耐得,可是你,一見了飛上枝頭做鳳凰的機會,你不是什麼都忘記了麼!"
那夫人一下子鯁住了,定定的望着那小少爺,道:"你,你說什麼……"
"你不曾聽清楚的話,我就繼續跟你說!"那小少爺怒目圓睜,用一種小孩子絕對不可能出現的冷漠,道:"我一從西川回來,鄰居家的林二孃便告訴了我,說老孃過世,你背棄了婚約,改嫁給了這個姓王的王八蛋!我一怒之下,要找上來討一個公道,可是誰知道,你差了人,要打斷了我的腿!我給他們打傷了,有好心人將爲救了出去,無奈傷重,還是不曾能撐過去,我,便是你們這一家子人,生生給害死的!現在,你抹了一個流光二淨,簡直無恥至極!"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夫人顫聲道:"我竟不知道,進了這個深宅大院之後,外面出了這許多事情,簡直是,簡直是叫人想也想不到的……"
"你想不到?做你也已經做了出來,現如今,還要推說了一個想不到?"那小少爺咬着牙,怒目瞪着這個夫人,道:"全然,不去顧念了舊情,害了我一個家破人亡,現如今,一報還一報,再來拖生了這討債鬼,禍害你們家一個雞犬不寧,方纔是一個痛快!痛快!"
"這個冥間的投生,難道是你想來便來的?你,你還帶着這樣的記憶,也不曾喝下了孟婆湯麼,"那夫人顫聲道:"你
是如何做到的?"
"你知道什麼!"那小少爺狠狠的說道:"我是什麼人?我是討債鬼!你們欠下了我的,不是錢財,乃是命!若是我忘記了,這一個血海深仇,誰來與我報?我斷氣的時候,便早預備好了,莫要教我託生,一旦教我託生了,我勢必便要託生到了你們家裡,是以,這才隨着鬼差往冥間去了,跟那冥河左近的判官訴了我的冤屈,證據全在,掌管了那往生薄的,正也是一個義憤填膺的,當即,便安排了我望你們家裡來討債!我咬着牙,等了這樣久,便是要管你們來尋仇!"
"羅家哥哥,我並不知道,事情成了這個樣子。"那夫人將那下脣也咬的發白,半晌,方纔說道:"實實在在,是我該死,是我將你給害成了這個樣子,你若是要索命,只管來索我的命,相公怕是毫不知情的,你便衝着我來吧,我,我將你給害成了這樣,拿命來償還,也是無怨無悔的!"
"好哇,不愧了孩子也給這個胭脂虎生了,那刁鑽婆婆再怎麼刁難,你還是一樣的這般維護,命也不要,只護着他!"那小少爺瞪眼望着我,道:"這個多管閒事的道姑,現如今,事情的因果,你也全聽明白了,怎麼樣,你可願意放開了手,教我報了這本來就該報的一個仇?"
那夫人也含淚望着我,道:"仙姑,先前,我並不知道,這個少爺身上,附着的乃是羅家哥哥的魂魄,早知如此,我可寧願一個自殺謝罪,何至於,鬧成了這般模樣,仙姑,你放手吧,這一條命,我賠給了他!"
'事情沒鬧清楚,可不能說死便死。"我望着那 小少爺和那個夫人,道:'許多的疑惑,尚且不曾知道,夫人,你方纔說,認定了這個羅家哥哥不曾死,還曾經與你互通的書信,聽着委實蹊蹺,可見說有人代替了你這個羅家哥哥送信,只爲了教你以爲他尚且還在人間,既然如此,這羅家哥哥,又怎麼可能是給你害死的?報仇確實重要,不過,也得報對了人,鬧出了誤會,傷及無辜,不是親者痛仇者快是什麼!"
"不,我不過是隨口一說。"那夫人反而對那書信的事情一口推翻:"並沒有什麼書信。"
"只怕,夫人是要爲着保護誰,將事情給瞞下來,只自己承擔罷?"我說道:"冤有頭債有主,這樣的一個爲人代過,對誰也都不公平。"
"不錯,"那個小少爺一聽,也立時咂摸出了滋味來,道:"你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樣想起來,可像是簡單的很了。"我答道:"必定是有人,將羅家哥哥找上來的事情,給瞞了下去,夫人還跟冒充羅家哥哥的人書信往來,可見是問心無愧的,八成,當年背棄了婚約,嫁進了這個地方來的事情,也跟這個羅家哥哥,脫不開關係罷?"
那小少爺一聽,立時問道:"你不是爲着錢,才嫁進來的麼?"
"在下回太清宮送東西的時候,順路幫着打聽了打聽,"陸星河清澈如水的聲音自窗外響了起來:"當年裡,好像,是因着您的母親重病,無錢醫治,那夫人是束手無策的,正趕上裡王老爺要娶了夫人,夫人這才以聘金與您那母親醫治,才成婚於此的。"
"什麼?"那小少爺半張了口來,半晌方道:"這如何可能?若是出了這樣大事,如何沒人告訴我一聲?"
"須知,有錢能使鬼推磨 。"陸星河道:"夫人當年,該是託家人與這個羅家先生說過的,無奈何,夫人的家人,見了夫人難得能飛上枝頭做鳳凰,生怕待你回來了,還要撮弄了夫人去的,這一下子,好不容易能攀上了好親家的事情,不便又成泡影了麼!是以,只做幫着你絕了跟夫人的這個念頭,花錢買通了你們家的鄰居,只教鄰居說與了你,這個夫人,乃是背棄了你,讓你心生恨意,免做了那非分之想。"
"這,這如何可能,"那小少爺嘶聲道:'可是分明,分明我的老母親,已經撒手西去!"
"羅家哥哥,一定是故意騙自己吧?"我接着說道:"人命在天,可並不是有錢便能將人命買回來的。針石無效的病症,便是夫人當年以聘金醫治,羅家老夫人的病,可也不一定便能恢復如初的。"
"難不成,難不成……"那小少爺像是想起來了什麼,直直的瞪着那夫人,道:"這一次,是那個姓王的,差了打手,害我喪命,怕她知道這件事情,又冒名寫信,蓄意來瞞下了我來相尋的這件事情去的……"
"信就算是這個王老爺寫的,只怕,打手也不是這個王老爺派來的,"陸星河道:"羅家先生實實在在,是誤會了這王老爺了,痛下殺手的,該是這個羅家的老夫人才是。"
"你又如何知道,不是這個胭脂虎!"那小少爺立起了眼睛來,瞪着窗外,道:"他心狠手毒, 一定爲着她,無所不用其極!"
"倘若這王老爺在意您的事情,何故還要冒充您來寫信?"陸星河道:"只怕,他知曉了您跟夫人的事情,心內是悔愧的,這才探聽了,夫人還要時時寫信,才冒充了您跟夫人聯繫,唯獨是怕夫人傷心的。試想,倘若王老爺那樣狠心,何故連夫人爲了您才伺弄的菊花,他還假充不知道,隨着夫人的性子栽種呢?"
那小少爺怔怔的,方纔說道:"那些個菊花,是爲着我種的?"
"在下聽說,羅家先生販賣的,便是那翠菊花,整個京城,只有您栽種的最好,"陸星河道:"這才以此爲業,往西川跑買賣的,在下這纔想到了,夫人這樣精心,該也是,爲着從前的念想罷?也聽僕人說過,王老爺以前在未曾娶了夫人 道時候,還買過了羅家先生的菊花,只是不曾伺弄好,反倒是夫人手巧,讓這翠菊花,開了一年又一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