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可想而知,"我答道:"掌門人,怎麼可能會不動氣!大師哥這一次,也真真是一個進退兩難的。聽國師說,大師哥跟父親,鬧的那般嚴重?"
"不錯。"蘇沐川道:"簡直是兩不相讓,險險的就要鬧大了。"
"一定是因着二師哥在其中斡旋,才能讓事情沒鬧大吧?"我忙道:"今次裡,多謝二師哥。"
"一家子人說什麼兩家話,"蘇沐川笑道有點勉強:"怎的,這般的客氣,倒是叫人覺着有點生疏。"
"花穗沒有這個意思。"我忙道:"一直以來,二師哥這樣相幫,花穗實在無以爲報……"
"那就不要報!"蘇沐川剪斷了我的話,道:"你知道,我沒想着教你報。"
"是。"
"那巨蛟,都說正是大師哥的生母。"蘇沐川吸了一口氣,道:"大師哥再拒絕不肯交出來,可不更是一個落人口實麼!"
"不錯。"我嘆口氣,道:"大師哥和父親,各有各的爲難。"
"是,"蘇沐川望着太清宮的大門,道:"眼下里,太清宮這一件奇聞,街談巷議,都知道了,傳了一個沸反盈天,都說是師父爲着早先的荒唐事情,是一個現世報應,私生子回到了太清宮自己不知道,還給私生子安排給了女兒做夫婿來繼承太清宮,全然都是一個咎由自取,旁的還就罷了,若是給那議事的官員們知道了,少不得要上奏給了朝廷來一個治家不嚴之罪的,到時候,整個太清宮豈不是也會跟着這風言風語,顏面盡失……鬧的再厲害一些,可就更不堪設想了。"
蘇沐川說的對,本來也沒什麼證據,說大師哥就是那巨蛟之子,可是這次大師哥不肯交出巨蛟,可不更教人更要疑心了。
這件事情,怎麼想,怎麼是一個陰謀,做這件事情的,是破冰子,百花神教,還是那三王爺?
"二師哥,這個關於大師哥身份的傳聞,你是何時知道的?"
"今日裡,便口口相傳了,只聽見身邊的人,都議論紛紛的,一個個怪模怪樣,一問之下,才知道是爲着這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越是這一類離奇的事情,可不是傳的越快。"蘇沐川道:"我也想過,追問追問傳聞的源頭,可是散佈傳言的人狡猾的很,怎麼也查不出來,是誰放出的消息。"
"今日裡麼。"
就連我和陸星河,也是新近才知道的,難不成,是國師?只要那巨蛟還在,只怕這一次的風波,便不好過去。
"不錯," 蘇沐川道:"這件事情,本來,也是真的吧?"
果然,蘇沐川也不知道自何處,知道了這個消息了。
"這個,"我望着蘇沐川,道:"誰知道呢。"
蘇沐川笑道:"無妨,若是真的,師父還須得大師哥執掌太清宮,自然更不可能會對大師哥怎麼樣了,咱們靜觀其變,總有法子冰釋前嫌的。關鍵,還在那個巨蛟。"
要想知道所有的真相,肯定全得從巨蛟那裡問出來。
"是倒是,但是好像不大好辦。"我望着遠遠的落雁塔的尖頂子,道:"二師哥,我來想想法子。"
"你能想出了什麼法子來?"蘇沐川望着我,道:"只萬萬不可去尋了師父,師父現如今,正是動氣的時候,你去了,可也難免要跟着遭殃的。"
"我不去尋父親。"我說道:"我去尋陽春子師叔。"
"是麼?"蘇沐川點點頭,道:"既如此,希望陽春子師叔,能通融吧。"
落雁塔門口今日裡熱鬧非凡,門口熙熙攘攘的擠着不少的師弟師妹,一衆人都在竊竊私語:"大師哥究竟是不是掌門的親兒子?那跟三師姐的婚約,算是怎麼回事?"
"也許,掌門人當年撿回來了孤苦伶仃的大師哥,本來也是旁人設計的吧?"
"巨蛟麼?掌門人那樣威嚴,不想也是人不風流枉少年。"
"咳咳。"我沉着嗓子咳了兩聲。
一衆人聽了,回過頭來見是我,忙都白了臉色,低下了頭去。
"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個個的,須得知道點分寸。"我望着衆人,道:"不知道,禍從口出麼?"
"是。"
我自師弟師妹中間穿了過去,徑直往哪落雁塔裡去,看守門的師弟也只低下了頭,沒人敢攔着我。
走下了陰慘慘的樓梯下到了地牢之內,滿耳朵都是那關押在裡面的妖物淒厲的嚎叫聲。
到了最後一層,我推開了玄鐵大門的獸頭門環,只聽一聲沉沉的"吱呀",一股子泥土味道撲鼻而來。
那地牢裡面正是哪陽春子盤着腿在打坐。守着身邊,一個小小的綠色火盆,在抵禦寒氣。
陽春子環眼微張,見了是我,倒是一點也不意外:"你,是來想見你大師哥的罷?只是師叔是幫不了你的了,總不能,違抗了,掌門人的命令去。"
"這些個我明白,"我笑道:"我不是來教師叔爲難的,這一次過來,真的,是來尋師叔的。"
"來尋我?"陽春子這才帶了些個意外,問道:"你尋師叔什麼事情?"
我答道:"自然,是想跟師叔說一說心裡話了,父親在氣頭上,大師哥給關起來了,花穗滿心的慌張,可自己現今的身份尷尬,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太后又挺在意這件事情的,想來想去,也只能跟陽春子師叔說些個交心的話了。"
"這倒是,"陽春子一副動了惻隱之心的模樣,道:"所以你這才自宮中回來了?太后說如何說的?"
"回師叔的話,"我答道:"太后娘娘倒是也不曾說什麼,還是想問清楚留言的根由,畢竟,對太清宮的影響不算好。"
"一下子,事情就變成了這個模樣了。"陽春子嘆口氣,道:"太清宮還是頭一次,面臨着這樣的事情。"
"是,所以,咱們太清宮現如今
最該做的,便是來擺脫了這一個危機。"我忙道:"師叔,咱們得讓那巨蛟的真相大白天下,才能挽救了太清宮的名望。"
"這話,我自然也知道。"陽春子道:"可是,那巨蛟,你大師哥並不肯交出來。"
"是因着,那個巨蛟一旦放出來,只怕要命喪當場的,大師哥,不想冒那個險。"
"那巨蛟本來便該死,早先心軟,教她在胭脂河畔廝混,才釀成了這樣的大禍……"陽春子憤然道:"現在可倒是好了,鬧出了這許多的妖蛾子來。至於你,"陽春子憐憫的看了我一眼,道:"都知道,你對星河算是一個一往情深,現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想必心內,也很不是滋味的罷?"
"是,"我接着問道:"也許,花穗本來,也算一個苦命。"
"只要星河將那巨蛟交出來,一定也還是有所轉圜的,那個孩子偏生又倔,"陽春子搖搖頭,道:"也許,算命中該有一劫。"
正說話間,只聽一陣腳步聲,我回過頭,只見掌門人過來了,擅自進落雁塔乃是一項罪責,但是橫豎方纔已經大模大樣的進來,師弟們全然也都瞧見了,避無可避,我索性也就站起來,先跟進門來的掌門人行了一禮。
掌門人見到了我,粥起了眉頭:"你怎生也來了?"
"回父親的話,是太后娘娘教花穗前來查探巨蛟之事的,"我忙道:"匆忙之間,未曾來得及跟父親招呼。"
"你倒是,也有了大好前程了。"掌門人自嘆了一口氣,道:"大概,爲着星河,你能做出了許多旁人想不到的事情吧。"
"兒大不由爺嘛!"陽春子像是怕掌門人動氣,且緊着說道:"皇命難違,花穗也不容易,掌門師哥也勿要太過跟她較真,現如今,還是那巨蛟之事要緊。"
"還用你來教給本座如何來做麼?"掌門人頭一次浮現了不耐的神色來。
陽春子見狀,自也只得收了聲。訕訕的望着我。
掌門人也不說什麼,只徑自往後面去,伸手打開了那門口去。
只聽那玄鐵大門轟隆一聲響,陸星河正站在裡面,面無表情的與掌門人對視着,淡然又倔強。
"交出來。"掌門人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交出來了,那事情,許也沒有那麼糟。"
"師父,恕弟子無禮,在不知道這個巨蛟,究竟跟您說一個什麼關係,您要拿着巨蛟做什麼去之前,弟子不敢交出來。"陸星河定定的望着掌門人,不卑不亢的說道。
"你翅膀硬了。"掌門人威嚴的鳳眼頭一次露出了這樣陰狠的神色來:"想了這許久,還是想不通?"
"掌門師哥,您不是說,教星河多想幾日的麼!"陽春子插口道:"怎地這樣快,便又……"
"你知曉什麼!"掌門人怒道:"這件事情,才聽說,已經被欽天監幾個跟太清宮不對付的官員知道了,正說本座逆天而行,商量着上書皇上,奏本座和太清宮的罪責!與妖界通婚的私生子繼承的了太清宮麼?這樣的掌門人和大弟子,太清宮還有何面目繼續做皇家道觀?當務之急,一定要將那巨蛟交出來處決示衆,將這件事情給撇清楚了,斷斷不能再擔這個罪名!"
"啊呀,"陽春子一聽,忙道:"不想,居然鬧了一個這樣大,星河,你不曾聽見麼?快快將這巨蛟交出來!咱們不能承擔這個污名!難不成,你真以爲那那個傳言說真的麼?"
"眼下,星河也不曾聽說了,什麼能證明那個傳言不是真的。"陸星河抿了抿嘴,只望着掌門人:"師父,星河,想聽師父,將真相說出來,星河認爲,星河該知道那些事情。"
" 本座早跟你說過,也不過是一派胡言,難不成你不相信自己的師父,不相信這個太清宮,倒是要去相信那個本來就對本座懷恨在心的破冰子?"掌門人皺起了漆黑的眉頭,道:"本座,沒什麼能跟你解釋的!"
"大局爲重啊,星河,"陽春子忙道:"將巨蛟交出來,萬事,不是應該以太清宮爲重麼?"
陸星河顯然猶豫了,這個時候,卻有一個十分幸災樂禍的聲音響了起來:"啊呀,好!好的很!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這纔是一個有趣的!哈哈哈哈。"
是那破冰子,不知什麼時候,正坐在了地牢的後窗之上,瘦小乾枯的身軀笑的前俯後仰,拍着手,樂不可支。
"開春子!"陽春子難以置信的望着那破冰子,道:"好外賊,現如今,你還有臉回到了太清宮之中來!"
破冰子捋着自己的鼠須,笑道:"哈哈哈,這樣的熱鬧戲,某家這十幾年來,等的眼睛都要給望穿了,好不容易纔等到了,怎麼能不來親自觀摩?"
"果然,都是你做的鬼!"陽春子本來便是一個性格暴躁的,一看這個光景,早摩拳擦掌便要將那破冰子給拿下來:"既如此,你今日可真真是一個肥豬拱門,送上來!快快將那師父親傳下來的靈機一動還回來!"說着,起手一道"星痕破"便花雨一般,衝着那破冰子衝了過去。
靈氣逼人,將我也給逼的退了一步,但見那撲面的靈氣迎面便上來了,破冰子卻還是一個舉重若輕的模樣,起身一閃,一道菩提光閃亮起來,將那星痕破乾乾淨淨的擋在了外面,嘴裡還笑道:"小師弟要跟大師哥動手,真真連太清宮那假仁假義的上下尊卑也都給拋在了腦後了?太清宮,果然是一年不如一年啦,日暮西山,氣息奄奄,這樣吧,我們百花神教還差幾個劈柴的,你的星辰破,剛剛好便能用上,大師哥看在咱們的這個緣分上,爲着你引見引薦,總能謀一個差事,也強似在這裡死要面子好一些!"
陽春子哪裡聽得了這個,早一擡手,凌厲的平湖秋月便放出了光芒來,那陽春子靈氣十分剛強,一出手,都是急躁的殺招,狹窄的斗室之內,雜物都給靈氣衝撞了起來,像是進來了一股子旋風。
不
想那平湖秋月的一道圓尚且不曾伸展出來,卻倏然滅了,我擡頭一看,只見那破冰子伸手像是輕輕的憑空一捻,那道光居然就轉到了他那枯瘦的手上。
是,偷天換日。
用自己強大的靈力將對方的法術吸取過來,轉而成了自己的招數,出手要快,靈氣要穩,我也只是在天書上看見過了一次,從未見過誰能真正使用出來,破冰子上一次,許也是顧及着自己前輩的身份,不曾用盡全力,現在看起來,他的靈力,簡直是深不可測……
掌門人還是處變不驚,可是那陽春子,已經是滿臉的駭然了。
"師弟,你還是那個爆竹脾氣,一點就着。這一個蠻力,只想着多學,卻沒耐心精學,所以,你啊,進步可不算多大,"破冰子卻也不曾真的將那平湖秋月原封不動的還回去,而是大大咧咧,隨隨便便的就滅掉了,還笑容可掬的說道:"大師哥這一次來,可不是來尋你們打架的,來意一開始便跟你們說好了,大師哥,不過是來看熱鬧的,父子反目的戲碼還沒看完了,大師哥懶得動手。"
"你!"陽春子明知道自己是斷然打不過這個破冰子的,但還是怒吼一聲,要迎上去再戰,卻給掌門人舉起了一隻手給攔下了,只聽掌門人沉聲道:"師弟,你退下,沒必要跟他多費脣舌。"
說着,手底下靈氣涌動,璀璨奪目。
除了魘門來襲時,保護皇上用出來的菩提光之外,我還是頭一次見掌門人動用法術。
那個靈氣,便是不同凡響的。
破冰子也收斂了笑容,搖着手,譏誚的說道:"某家今日,也只是爲着看笑話纔來的,何故反倒是跟某家有了這樣的狗脾氣?如今,還是太清宮的安危要緊,星河,你還是要執迷不悟,眼看着太清宮給那些個欽天監的人蔘一個罪名出來易主,耗費了璇璣子老兒的這一番心血罷。"
掌門人今日裡顯然是一肚子的火氣還不知道往何處去發,見了這歌罪魁禍首的破冰子,話也不答,出手,便是一道"飛花滿天"。
五顏六色道靈氣衝撞出來,狂風撲面一般凌厲,只聽他沉聲道:"開春子,當年的事情,你若是想要計算,只一起計算便是了!"
飛花滿天是一道十分繁雜的咒術,用陰陽五行之術匯聚起來,凌厲無比,雖然沒有偷天換日那般罕見,可是因着掌門人靈氣身後,簡直叫人目眩。
我忙擡手想拉出了結界想護在自己身前,免得給衝撞到了地上,不想正這個時候,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拖着我往外面衝了出去。
我吃了一驚,但是,聞到了那淡淡的線香味道。
是陸星河。
一道轉瞬目移之後,我眼前一花,已經到了那胭脂河邊上,身後正是落雁塔,我忙回過頭去,只見一道光華自那大大小小的窗口門口之內射出來,絢麗至極。
"師父,真真的發脾氣了。"陸星河皺着眉頭,道:"還是頭一次見過。"
"大師哥,那個破冰子,來的可實實在有點蹊蹺。"我望着陸星河,道:"偏生說這個時候出現,怎麼想,可都是一個無事不登三寶殿,弄出了這樣的亂子來,好像,便是爲着大師哥。"
"爲着我?"陸星河道:"還是,爲着巨蛟?"
"可能,兩者都有,"我答道:"那個破冰子,一定不想讓那巨蛟死,巨蛟死了,他那個經年的冤屈,只怕,也真真的,便再也沒機會翻案了,他死看準了,你能保護這個巨蛟,放出來放了這個煙幕的。"
"不錯。"陸星河自嘲的說道:"自出生開始,我,也就是一直給人利用的吧。"
"大師哥,別想這麼多,現如今,太清宮的安危要緊,太后那裡,我已經預先打了招呼,但是御史參奏,咱們還需得打通一些關係。"我拉着陸星河,道:"趁着這個破冰子給咱們爭取的這些個時間,咱們想想法子,且得保了太清宮的安危再說!"
"你說的關係,是找先前幫過的白御史,左司馬,還有何尚書麼?"
"正是,還有,丞相大人。"我說道:"事在人爲。"
"可是,大概你們,不見得會有這個機會了,"一個甜甜的聲音說道:"便是過去拜訪,可也不見得能有一個什麼作用。倒是不如就此跟着我,也許,日後,你們能隨着我,因禍得福,反倒是能得了母子平安,你們那一位掌門人,滿口仁義道德,卻是心狠手辣,你們自己最明白,會不會放過了那個巨蛟的。"
我回過頭去,身後的人,居然是許久不見的錦添使者。
陸星河將我護在了身後,凝眉道:"你,是百花神教的人麼?"
"不錯,陸公子好眼力。"錦添甜甜的笑着,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道:"本來,還是打算着再等一等的,可是便是我能等得了,花穗,大概也等不得了,我沒有法子,便親自過來迎接了,花穗,你的金蛇釧,現如今該已經是見不到了吧?"
這一陣子暈頭脹腦,早將那金蛇釧的事情給丟到了腦後去了,給錦添這一說,我才忙掀開了袖子,只見,那胳膊上的金蛇釧,僅僅只剩下了一個尾巴尖兒了。
我後背一陣涼,錦添的來意,不用說,還是爲着那更魂器。
"金蛇釧?"陸星河望着我的胳膊,問到:"是你不肯說的那個東西麼?"
"哎呀,花穗小姐用情至深,可斷斷是叫人佩服的,"錦添笑道:"可是很可惜,便是你們情比金堅,在金蛇釧前面,怕也就不堪一擊了。陸公子,花穗小姐若是不肯說,那便我來說吧,待那金蛇釧全部都鑽進了人體之內,那一種痛,比剜心斷骨,可遠遠在以上,那一種折磨,可沒人能忍受得住,可憐啊可憐,再不交出了更魂器,花穗姑娘,課業只得忍受那一種折磨了,真真是,一個我見猶憐。"
"爲着更魂器,原來是爲着更魂器。"陸星河喃喃的說道:"你,是不想教我爲難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