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穗說她不認識你。”陸星河說道:“你放開她。”
這個時候,蘇沐川正好也看見這裡熱鬧,悠哉悠哉的晃了過來,笑眯眯的說道:“爲何你們都湊在了這裡……”
結果他一見到國師,也愣了一下。
“女子都是口是心非的,”國師笑道:“這你不知道麼?不過,今次裡,本座還有要務在身,也就不陪着你們羅唣了。你多多幫着本座照看花穗,他日迎娶,給大舅哥一個好紅包。”
說着,國師閃身不見了。
衆人議論紛紛,都看着陸星河。
陸星河臉色十分難看,道:“你說是瘋子?哪裡來的這樣法術高強的瘋子?”
“大師哥,那個人真真是有些個不正常的……”蘇沐川忙過來道:“大師哥別動氣,花穗準是不小心在街上撞見的,我可以作證,實在是個瘋人……”
陸星河沒有說話,自往太清宮裡去了。
他一定,開始討厭我了。
連我自己,也開始討厭我自己。
容貌,地位,關懷,這些,本來都不是屬於我的,既然不是我的東西,我怎麼能奢望呢?
所以現在,我的報應來了。
“花穗,你發什麼呆?”蘇沐川忙道:“都是……都是那個瘋人裹亂,你不要放在心上,跟大師哥說清楚了,也不過是誤會一場……”說着,且將我往裡面拖。
我的耳朵裡嗡嗡作響,眼睛也好像什麼都看不見似的,滿滿當當,都是陸星河那一張板着的面孔。
他好像,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
任憑是誰,名義上的未婚妻子給人喚作了是“拙荊”,面子上能過得去呢?是我害的他在太清宮丟臉了。
他是那樣驕傲的人,他是太清宮最出色的大師哥,他從來,沒有這樣難堪過罷……
“大師哥,你聽我說,”蘇沐川追上了陸星河,放開我,一把拉住了他:“那個人,是上次的那個國師,本便是因着玉琉的事情,故意來與太清宮尋不自在的,大師哥可不要中了他的挑撥離間。我蘇沐川可以作證,花穗跟那個國師之間,甚麼也不會有……”
“是麼。”陸星河轉過頭,一張臉冷的嚇人:“無所謂。甚麼國師的事情,我沒興趣。”
說着,自回過身,將手裡拎着的一包東西“咚”的一下子,丟進了胭脂河裡,轉身走了。
“大師哥!”蘇沐川追過去喊,可是陸星河頭也不回。
我看到,在河面上沉沉浮浮的那包東西,上面貼着一張硃紅色的花紙,是牛家衚衕的驢打滾。
一陣風吹過,我只覺得臉上一陣涼,伸手摸一摸,居然是滿臉的眼淚,不知甚麼時候流下來了。
“花穗……”蘇沐川像是慌了神:“你不要哭,事情,總有法子解釋清楚的,大師哥他,也只不過是……”
“二師哥……”我望着眼前因爲隔着淚水,變得模糊不清的蘇沐川,道:“我啊,好像只能給大師哥添麻煩呢……”
“沒那回事。”蘇沐川捲起了褲腳,脫下了袍子,下
到了胭脂河裡,將那一包東西撈了上來,笑的沒心沒肺的:“哈哈哈,幸虧大師哥機靈,牛皮紙包着的,裡面還沒事……花穗,大師哥不吃,咱們吃了罷!”
蘇沐川按我坐在草地上,用方纔仍在地上的袍子擦擦手,打開了那溼漉漉的牛皮紙包,取出來了一塊黏糊糊的驢打滾遞過來:“快吃快吃。”
“吃不下……”
蘇沐川趁着我張嘴,將那驢打滾一下子塞進了我嘴裡,笑道:“怎麼樣?好吃麼?心裡苦的時候,更要吃甜的,是不是好味道?”
“謝謝二師哥。”我擦一擦眼淚,道:“二師哥,真真是個再好不過的人了……”
“那是自然,整個太清宮,人緣最好的,可就要數二師哥了。”蘇沐川笑的露出虎牙來:“我跟你說,你也不要想的太多,事情總會好起來的。”
“嗯,”我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驢打滾,真的很好吃。”
“哈哈哈,那,下次二師哥還帶着你去買!”蘇沐川揉一揉我的頭髮,笑道;“走,吃完了驢打滾,二師哥給你煮小餛飩吃……阿嚏……”
“二師哥快快回去換衣服罷!”我忙道:“不要風熱外感,傷了身體。”
“無妨無妨,”蘇沐川笑道:“二師哥身強體壯,不用多操心……”
陸星河,會到哪裡去呢?他,現在心裡想的又是甚麼?
“所以說,吃飽了之後,什麼不開心的事情想一想,其實總還是有法子解決的。”蘇沐川敲一敲那還已經被吃光了餛飩,但還是兀自在冒着熱氣的空碗,十分高興的說道:“再睡上了一個好覺,可就更好了……”
我望着那碗裡的餘溫,心下想着,那餛飩都沒有了,碗裡留下來的溫暖,好像真的十分突兀,十分多餘。
“二師哥,我……我想去見大師哥一面。”我站了起來。
“誒?”蘇沐川望着我,微微有點發愣:“現在?可是他今日裡大概……”
“嗯,現在。”
今日裡自百花神教那裡聽來的事情,一定要告訴他,關於百花神教的預謀,一定得讓他知道。
不管怎麼樣,不希望他有什麼差池。
即使,他由始至終,都也不是我的。
外面已經暮色四合。
蘇沐川一面在前面帶路,一面小心翼翼的望着我:“大師哥他若是說什麼話,不太好聽,你只當沒聽見好了,跟他計較,也沒什麼趣味。”
“謝謝二師哥。”我答道:“小事一樁,說完了,我就回到小院兒裡去。”
突然蘇沐川停住了腳步,左手食指和拇指做成一個“八”字,將我的兩頰頂起來:“哪,還是笑起來比較像是花穗呢!”
“二師哥……”
“不管怎麼樣,人只要笑一笑,大概總能想起好事來的。”蘇沐川道:“你不要想太多,說完了話,我送你回去。”
紫薇花的味道已經近在咫尺,陸星河住着的小院兒到了,我心裡,居然是前所未有的,說不出的緊張。
蘇沐川停在大門口,指
着點着燈的那一間屋子,笑道:“你,進去吧,大師哥一定在。”
我點點頭,就進去了。
深吸一口氣,推開門,只見玉琉正站在陸星河面前,手裡還捧着一碗粥,笑道:“我煮的甜漿粥,一直是你最喜歡喝的,怎麼樣,很想念這個味道吧?誒?花穗?”玉琉還是笑的十分得體:“你怎麼會在這裡?也聽說了大師哥沒有去吃飯,送東西來?”接着,故意望着我空空的兩手,假作驚訝的說道:“啊,怎地,你……究竟是爲什麼來的?”
陸星河坐在玉琉後面,面無表情的問道:“什麼事?”
“我,我有話跟大師哥說。”我咬了咬下脣,道:“二姐姐,你能不能迴避一下?”
玉琉作出是否能溫柔體貼的模樣,笑道:“怎地,你們吵架了麼?還是說……爲着今日在大門口的事情?”
果然,這件事情,在太清宮裡,都傳遍了。
陸星河的眉頭皺了一下,道:“你說吧。”
玉琉放下了甜漿粥,居然也笑盈盈的出去了:“無妨,我可以在外面迴避一下,你們想說多久說多久,我不會等着的,不要將我放在心上。”
我望着陸星河面前的甜漿粥,道:“大師哥,我知道,現在你可能有點討厭我……但是……”
“原來,你知道啊。”陸星河望着我,道:“所以,請你快一點說。”
我心裡,像是給鈍刀子一下一下的在劃,疼的簡直沒法子形容,深深呼了一口氣,強作出來一個笑臉,道:“事關重大,是關於更魂器的事情……”
“我知道了。”陸星河定定的望着我,兩隻死魚眼凝滯着,道:“只要甚麼時候尋回來了你的身體,就什麼時候讓你回去,掌門的事情,不勞你費心了。我一定儘快。”
“不是,我的意思是……”
陸星河站起來,道:“今日我也乏了,若是你着急,自己去尋回自己的身體吧,越快越好。你大概,早也不想繼續待在太清宮了罷?橫豎,咱們也不可能,真正成親罷。你畢竟,不是花穗。”
“不是花穗”這四個字像四塊沉重的石頭,死死的壓在了我的心上,爲什麼,我總是不敢去承認這件事情……
“大師哥,請你聽我說,更魂器在你身上,很不安全,許多人想要……”
“玉琉,”陸星河突然揚聲道:“花穗的話說完了,你進來吧。你方纔說,你晚上也不曾吃飯?咱們一起吃。”
玉琉應聲進來,笑道:“怎地,私房話,這麼快就說完了?我呀,還想着,要是時候長,且將那甜漿粥再去熱一熱的……”
我點點頭,道:“行,大師哥,那,我回去了……”
我全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了陸星河的門口,一步一步,麻木的,沉重的,跌跌撞撞的到了外面去,蘇沐川見了我,奇道:“話說完了,怎地這樣快?”
“二師哥……”我擡頭望着紫薇花邊的蘇沐川,笑道:“也許,我很快,就要走了。”
“走?”蘇沐川鎖緊了眉頭:“你要走到了何處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