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依人還躺在地上,髮絲凌亂,滿面淚痕,形容十分狼狽。
阿菡和幼蟬想要上去扶她,哪知被苓子一把攔住,道:“算了吧,事已至此,別給自己找麻煩,看她死透了沒有,死透了再收屍也不遲。”
幼蟬小聲道:“只是教太后給落胎,又不是要她的命,袖手旁觀可不等於送她入鬼門關?”
苓子道:“落胎之事可大可小,一弄不好就是沒命的,太后難道不知道?既然找了人來給她落胎,就是沒打算讓她活,咱們這會子巴巴的去救她的命,等同於和太后作對,犯得上嗎?官大一級都軋死人,何況是太后,咱們於太后而言不過是螻蟻。”
“可,可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阿菡哽咽道,“你怎麼可能這麼說呢,她已經夠可憐的了,咱們人微言輕,幫不上什麼忙就罷了,如今太后的人都走了,是死是活不到她說了算,看老天爺,咱們能救的就搭一把手,到底是一條命啊。”
苓子依舊道:“而今可不是你我意氣用事,同情心氾濫的時候!那一日你也看見了,淑蘭姑姑在永壽宮是故意說得那些話,爲的就是讓她看清太后的真面目,可她呢?事後你也給她提了醒,她可有承你的情?按我說,上頭想要她的命,咱們拉不住,能給她收屍就是發善心了,真要是救了她,可有你我倒黴的時候。”
阿菡和幼蟬知道苓子說的有道理,但阿菡還是沒忍住,撲到湘依人身邊哭道:“小主,小主,您能聽見我說話嗎?您怎麼樣?”
湘依人心如死灰,阿菡於是哭的更大聲了。
突然,一道人影從後面走出來,優雅的步子輕巧無聲,直走到湘依人跟前,紅色的裙襬如火,使得她的每一步看起來都像踩在血上。
上官露站在湘依人的頭頂上方,俯視她道:“好了,她還沒死,你們着急哭什麼,那麼快就想給她出殯?”
阿菡擡頭看見來人,驚愕道:“皇后娘娘?”
另外兩個也跟着一齊跪了下來。
地上挺屍的湘依人眼珠子終於動了一下。
上官露看着她一臉哀莫大過於心死的表情道:“滑胎是有一個過程的,都過去那麼久了,你可有覺得腹絞疼痛,血如下崩?”
湘依人一怔,嘴脣微微翕動,答不上來——確實有點不對勁。
上官露嗤的一笑道:“蠢是真蠢。孩子在你肚子裡,你有沒有被落胎,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嚒?沒錯,太后是想要你的命,也想要那孩子的命,可本宮偏不叫她如願。那落胎藥早就被本宮叫人偷偷換成了安胎藥。”說着,提起袖子掩嘴輕笑一聲,“怎麼樣?安胎藥味道還不錯吧?所以你的孩子還在,你裝什麼生無可戀!起來吧!又或者,你是在爲了被太后背叛這件事而傷心?她值得嗎?”
湘依人聞言大驚,‘噌’直起身子坐了起來,第一時間就是先朝之間的兩腿之間望去,果然,除了雙手雙腳因爲被嬤嬤們用力按壓而發痛之外,其他各處並無不妥,腹部也暖洋洋的,虧得她還以爲這是滑胎的徵兆呢。
湘依人立刻轉過身來面對上官露,跪下磕頭道:“嬪妾謝娘娘援手,謝娘娘的救命之恩,只是……”她不解的擡頭看上官露,“娘娘怎知太后要對嬪妾動手,娘娘又是如何剛好在今日來嬪妾的殿中,而……而……”湘依人腦子混亂無比,“而嬪妾竟一無所知。”
“你這說的什麼話!”逢春憤然出列,“娘娘出手救你非但不感激,還句句質疑,看來你對太后不是一般的忠心,那乾脆現在就自己去永壽宮問個清楚,順便也死個明白好了。”說完,撇過頭去低聲‘呸’了一口道,“救這種人真是多餘。活着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
上官露卻並不着惱,只兀自在一張梨花木的椅子上坐下,淡然道:“殺你太容易,要讓你一無所覺也易如反掌。”說着,輕輕一嘆,“你問的問題都太蠢,你該不會是想讓本宮交待是怎麼知悉太后要殺你的吧?這難道還需要費什麼心思嗎?闔宮除了你,誰不知道啊?!”
上官露說完,斜睨了她一眼,眸中滿是譏誚。
隨後伸出纖纖玉指,向着不遠處桌上她還沒動過的飯菜點了點道:“喏,太后從幾周前就開始給你下藥,令你食不下咽,胃氣失調,看起來貌似是害喜之狀,實則是爲了方便今天動手,好讓你的滑胎看起來合情合理。至於落胎過程中的風險,即會不會搭上你的一條命,並不在她的計算之中,因爲你的性命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但是對本宮——卻很重要。”
上官露還是那副懶洋洋的口吻:“本宮之前就對你說過,陛下在子嗣上不富裕,後宮的孩子不能再有所折損了,因此你的這個孩子務必保住,這就是本宮爲什麼把你遷來延禧宮的目的,內侍局盡在太后的掌握之中,鍾粹宮裡遍佈太后的耳目,本宮着實不放心,只有把你留在延禧宮,找人日夜盯着,直到你安穩誕下孩子爲止。可即便是這樣,還是沒能防着太后神不知鬼不覺的在你的飲食上動手腳,好在關鍵時刻來得及把落胎藥給換了,保住你一條小命。”
湘依人垂頭道,“娘娘待嬪妾恩同再造,嬪妾豈有不信的道理。只是嬪妾這廂裡沒死,孩子也在,鈴鐺兒卻回去覆命了,敢問娘娘,鈴鐺兒會怎麼樣?還有,嬪妾和孩子還活着這件事太后總會知道,紙包不住火,到時候太后還會繼續對嬪妾下毒手嗎?”
上官露冷冷道:“鈴鐺兒已經死了。”
湘依人的瞳孔登時放大,不由咬住了嘴脣。
上官露視若無睹:“你以爲她幫着太后把你給辦了,她出得了這個門口她就能活着了?就算本宮不殺她,太后一樣滅口。她既然接了這趟活計,無論你死不死,等着她的都只有死路一條。更何況謀害龍裔乃是大罪。”上官露驀地擡高音量,疾言厲色,視線在服侍湘依人的三個侍女身上一一掃過。
上官露發這麼大的火,湘依人看了也是肝兒顫,都說皇后是玉面菩薩,只怕傳言有誤,皇后怒極的樣子可比太后恐怖十倍,太后是聽好話讒言就能哄住的,皇后不然,沒人知道皇后心底盤算的是什麼,一雙美目幽深如湖泊,有暗黑的攝魂力量,射過來,如同被凌遲一般。
湘依人早就嚇得魂不附體,倒是阿菡還膽子大些,這一天裡,經歷了很多事情,阿菡覺得在後宮,不管主動被動都要死,那還不如主動一點,當即問道:“可是……可是,敢問皇后主子,那鈴鐺兒死了,咱們小主卻好端端的,太后知道了,豈非打草驚蛇?”
“那又怎麼樣!她敢大鳴大放的聲張?”上官露反問道,“她對你做下此等傷天害理的事,就巴不得把事情捂得嚴嚴實實的,誰也不知道。鈴鐺兒不過是一個跑腿的宮女,死了一個,她能立馬再找一個。她要是滿世界的去找鈴鐺兒,到時候該怎麼解釋鈴鐺兒的失蹤?難道要她直接承認是她秘密派遣鈴鐺兒到延禧宮來處置你,然後在你延禧宮裡出的事?就算太后尋了個藉口去找她,找到的也就是一條屍體,她敢讓人放手追查鈴鐺兒的死因嗎?哼,總之這個悶虧,太后是吃定了。”上官露耐着性子安慰湘依人道:“本宮知道,你們擔心她情有可原,但是本宮也知道,她應該不敢再貿貿然動手了,你放心待產即可。”
“以後本宮會命人每天爲你送來專門的膳食,你認準我永樂宮的人即可。當然了,如果你對本宮心存疑慮的話,你也可以繼續吃太后給你送來的東西試試,看你最後是個什麼下場。”上官露說的雲淡風輕的。
湘依人服帖道:“嬪妾不敢,嬪妾一切聽候娘娘的安排。”
上官露‘嗯’了一聲,走之前,又眄了一眼她的侍女問道:“這三個人,既不是本宮的人也不是太后的人,本宮現在問你,你打算怎麼處置她們?”上官露望着苓子的眼裡凝了一團霜,“不單單不懂得護主,還巴不得主子早點死,這樣的人留着幹什麼!退一萬步說,今天鈴鐺兒帶來的人你們拗不過,沒能力解救湘依人,總懂得跑吧?就沒一個人想到趁機開溜到永樂宮去通風報信的?要不是本宮一早收到消息,你們三個就巴巴的看着主子落難,再給她蓋一層白布,就算完事了是嗎?回頭讓張德全再給你們安排一個好去處?哼,本宮竟不知道,本宮治下的後宮竟有這樣混賬的奴才!”
阿菡等人立即跪下,哭道:“小主,奴婢知道錯了。奴婢無用,奴婢知道錯了。”其中以苓子哭的最真切,磕頭磕的最響。阿菡和幼蟬還要點兒臉,抽噎道:“皇后主子教訓的是,奴婢們辦事不力,確實該死,不敢再求主子開恩了。”
湘依人下定決心,指着阿菡和幼蟬道:“她們兩個懦弱一些,但良心未泯,就留着吧。至於她——”湘依人冷睇一眼苓子,輕蔑道,“她這樣的,也不知道怎麼出的尚儀局,反正嬪妾這裡的廟,是裝不下這樣的大佛。”
“好。”上官露揮手,“那人本宮就帶走了。”
阿菡和幼蟬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苓子被幾個人駕走了,呆呆的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