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餘之後，吾山之北，一支百餘人的隊伍跋山涉水，來到了李塵如今所居的府邸前。
“國公，我們到了。”一名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從前面走了回來，對着隊伍中間，坐在力士擡着的軟轎上的嚴家家主嚴政說道。
“楊學士，我們到了。”嚴政微微點頭，卻是轉身向旁邊另外一人致意。
此人闊臉方庭，穿着一襲大乾朝的朱紫官服，同樣坐在力士擡着的另外一座軟轎上，氣度雍容。
他正是近來巡遊至平丘國的儒道大家楊質。
楊質官居三品，爲翰林院學士，便是在朝中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但在早期與嚴家有舊，推脫不得，再加上聽聞胡澤已經晉升爲妖王，放任不管，有失本職，便答應他前來此間會見。
聽到嚴政之言，楊質淡淡的應了一聲，卻是把目光越過人羣，投在隊伍前方的目的地。
透過稀疏的枝葉，可以看到，一座紅磚青瓦的古樸宅邸出現在不遠處的山頭上，此府依照國公府制式依山而建，雖經風雨，稍顯老舊，卻也不失豪華氣象。
但在此時，立在不遠處的山門早已換了一塊牌匾，上書“平丘大王府”五個大字。
“這是他自己私自換上的牌匾吧？果真是山野之妖，不知禮數。”楊質冷笑道。
“楊學士，此子輕佻，但近來着實春風得意，還是不要觸他黴頭爲好。”嚴政有些緊張道，他請楊質來此是講數說和的，可不是來得罪胡澤的。
楊質沉默片刻，道：“楊某知曉。”
嚴政連忙拱手爲禮：“還請多多擔待。”
“站住，你們是什麼人，來此何事？”
不多時，隊伍繼續往前，卻被幾隻巡山的小妖攔了下來，那是獸頭人身，各自扛着狼牙棒，大砍刀，宣花斧等亂七八糟的武器。
“我等來此拜見平丘大王，還請代爲通傳。”嚴府管家老老實實的上前，還奉上一小包符錢做門敬。
沒有辦法，前些時日，他們的人也來過這裡探報，結果言語衝突，險被剝光豬給活烤了。
在那之後，嚴府之人就知道，和這裡的小妖們打交道是說不清楚的，正所謂閻王易見，小鬼難纏，這些茹毛飲血之輩可不會和你講什麼禮數規矩，反倒是胡澤看起來還好說話一些。
“等着，我們去通報。”當即有一隻雷公臉，猿猴模樣的成妖一溜煙往府內跑去。
嚴政見狀搖搖頭，只能一臉無奈的等待起來。
好一陣後，嚴政和楊質終於在府邸裡面見到了李塵僞裝的胡澤。
李塵早知這兩人到來，但卻不知楊質身份，如今得見，方纔恍然大悟。
只聽得嚴政一番寒暄之後，引薦楊質，楊質道：“平丘大王，今日我受國公爺之請來此，是想要與你約法三章。”
李塵嘴角微翹，問道：“什麼意思？”
楊質道：“很簡單，就是想要大王你體恤民情，珍惜民脂民膏，修此宮殿之後下不爲例。”
“除此之外，還請大王約束部屬，勿要滋擾地方，我等自會劃出山林爲禁區，是爲井水不犯河水也。”
“再一者，則是依循古例，人妖通貿，興辦邊市以互利互惠。”
“如若大王願與平丘地方和睦，我等也好上表奏請朝廷，爲你請封，他日成就妖仙，享用香火，亦非不可之事。”
大乾人妖雜居，共存於正氣洲內已久，早已摸索出一套相互往來的準則，楊質所提，是在此基礎之上強化彼此約束，互不侵犯。
如若換成過往的胡澤，不耐這許多條條框框，正好嚴家滿足了他胃口，隨便答應就是，反正妖族也從來不遵守什麼契約，規矩。
楊質所提及的請封妖仙，更是大乾王朝所掌握的香火封神之道的高階位格，可庇護陰神，死後長存，享受堪比長生者的福祉與榮耀。
古往今來，大乾朝已經冊封了許多正神，更有大小毛神，山野妖仙，統御各方山川河谷，變相延壽續命，非一般人物可以企及。
但李塵卻注意到了藏在這約法三章之中的通貿邊市之請，頓時明白，這大乾朝內還是有着人精，想要藉此機會開發山林，憑着文明之力形成的剪刀差掠奪資糧。
如若讓吾山城和國公府來主導此事，山裡不通經濟之道的妖族們，只怕被人賣了還要替他們數錢。
因爲妖族出身草莽，雖有通靈化形，成就非凡者，但整體文明程度和智慧水平遠遠不及，斷不可能平等互利。
妖仙位格，更是空口白話的許諾，因爲大乾朝自有一套嚴謹的冊封體系，由封神監直管，由於事涉死後哀榮與陰神長存，變相延壽續命的巨大利益，比普通王侯將相還有難得許多。
楊質自己也只不過是學士之流，自己都未必能夠諡號文正，死後追封，憑什麼在這裡打包票請封？
說白了就是欺胡澤無知，忽悠他而已。
李塵卻自有一番主張，假意歡喜，答應下來。
“好，就依你們所言！”
楊質聞言，笑道：“大王英明，我想，嚴家很快也會把大王所需之物和匠人奴工送至此間，在此之後，吾山府衙亦將派出官員，來此商談邊市之事，但不知大王屬意何方，將要如何開展此類交易爲好。”
李塵故作糊塗，不耐煩道：“這點小事你們還辦不好！我哪裡管得了那許多，都由你們搞定，做成了再告訴我。”
楊質和嚴政相視一笑：“那好吧。”
等到兩人離去之後，李塵面上神色斂起，眼睛微眯起來，旋即卻是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這兩個傢伙，還真把胡澤當成傻子來糊弄了。”
“不過這樣也好，邊市交易正是我所需，由此才能打通一條與外界交流往來的渠道，方便吸引山民之流。”
“我的計劃需要一些農業人口轉化工匠之流，藉着奴工技藝之名，興偃道百工之術。”
“剪刀差？這把剪刀還指不定誰剪誰呢。”
楊質和嚴政如意算盤打得嘩嘩響，但卻萬萬沒有想到，與他們打交道的並非胡澤，而是李塵這個偃道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