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塵道:“老哥何出此言?”
何髯道:“我體內氣脈近日不但沒有絲毫增長,反而還似削弱了幾分,便知此事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古人誠不我欺啊!”
長久以來風塵僕僕,何髯鬍須拉碴,看起來一副滿臉滄桑的模樣,但李塵卻從未像是如今這般,從他口中聽到如此頹唐之言。
不過,李塵也能理解他,因爲李塵明白,人畢竟不是鐵打的,遭遇挫折,灰心喪氣在所難免,只是有人能夠恢復過來,有人始終沉淪,不復雄心壯志而已。
李塵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看着日照之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時默然無語。
何髯道:“前人的經驗早已說明,服食此丹後,正是修爲勇猛精進,境界不斷攀升之時,好比莊稼趁着時節,人趁着少壯,正是大好的增益機會。”
“如若這時進展緩慢,甚至停頓,倒退,那就當真不是尋常困難可以解釋了。”
“這隻能說明,我根本就沒有鑄就道基的根骨天資!又或者,便是有這等根骨天資,也早已在幾十年的修煉生涯消磨殆盡。”
李塵寬慰道:“老哥當初在凜風谷時,何等志氣昂揚?一心東行尋求晉升機會,如今纔算走到半途,怎可輕易言敗?”
何髯笑嘆道:“老弟啊,這世間的人和事,總是會變的!”
“以前我始終以爲,只要努力便有希望,但如今眼見着希望破滅,反而清醒過來。”
“有些事情無法勉強,所謂盡人事聽天命,便是如此。”
李塵隨手抓起一塊石頭,丟進河水裡:“盡人事聽天命……”
他看着石頭蕩起的波瀾,不禁若有所思。
何髯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隨後掏出嘴裡叼着的菸斗,在旁邊磕了磕,重新裝起菸絲,繼續吞雲吐霧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繼續道:“不錯。”
“這句話,你既可以看前面三字,也可以看後面三字,但我如今,只看到了後面三字。”
“你可知我投在趙師匠門下多年,趙師匠早已告誡過我晉升希望渺茫,不必執着於此?”
“但他一直也阻擋不了我的決心,直至如今,連築基丹都試過,卻還是老樣子……”
“我甚至都無從改變自己缺憾之處!我若缺錢,可以去掙,修爲不足,可以修煉,奮鬥不夠,甚至可以拼命!”
“但,生而平庸,奈之若何?”
李塵默然,好一陣才道:“百日時間還未過去,老哥先不要說這些,繼續努力吧。”
他實在沒甚立場說教或者勸慰,因爲他的情況與何髯截然不同。
他如今呈現出迫近關口,隨時都有可能突破晉升的跡象,形勢一片大好。
眼見着之前李塵修爲底蘊還稍弱於自己,但如今這段時日倏然反超,甚至再把差距一點一滴拉開,要說何髯不感受到落差,是不可能的。
也許哪一天,突然之間,兩人就一個是在天,一個在地了。
但李塵也絕不可能因爲如此就停下腳步,等待他一起前行。
修煉之途沒有追趕,更沒有等待,所有的人,都是在獨自前行。
“原來這就是大道獨行!都說財侶法地,財侶法地,世間安得長久道友,能風雨相隨,彼此扶持?”
“難怪當初趙師匠要教我人之於世,飄若浮萍的道理,他並不是要我變得自私冷漠,而是要獨立和豁達。”
“只有如此,才能敢於闖蕩,得到真正的自在逍遙!”
出發之前,李塵還真沒有考慮過能與何髯結夥多久的問題,總想着走一天算一天,但這一刻,卻不免想到了。
他也沒有多說什麼,默默坐了一陣之後,悶聲走開,熬煮肉羹去了。
吃完午飯,李塵對何髯道:“老哥,一起回城買些東西如何?
何髯這時卻像是恢復了過來,拒絕道:“我繼續在此煉化藥力。”
李塵道:“也好。”
他沒有強求何髯跟自己一起回城,因爲他知道,對方正在爭分奪秒,絲毫鬆懈不得。
何髯其實還是心有不甘,想着追尋奇蹟,老樹開花。
修真界中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偌大個天地,奇蹟總是層出不窮,只是常人未必能輪得上而已。
但無論如何,堅持就還有希望,放棄就再無希望。
李塵自己倒無所謂,他能真切感受到體內的藥力還在散化,氣脈不斷增強,勞逸結合,反而更具效果。
這或許就是同人不同命了,他在此世的根骨,當真是中上之姿,趙柯也曾經有過評價,說他築基不難。
不過,李塵這時候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有朝一日,我若想要結丹,是否也會這般……”
他心思微沉,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麼長遠,先管好眼前再說。
強者大能的路,也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不是空想出來的。
李塵踏上了回城的道路,但這一次,他並沒有召喚出機關獸牙虎,而是以法力輕身,如同魅影在馳道上飛掠。
他此刻已然堪稱身輕如燕,縱躍之間,速度快如獵豹,幾乎是彈指之間就跑出十丈,呼吸之間,就已經遠去了。
路上也有其他人看到,不由得紛紛避開。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煉氣境界巔峰的好手,築基之下,幾乎沒有什麼人敢招惹。
很快,李塵又回到了宿陽城,進城之後,大街熙熙攘攘,依舊繁榮如昔。
“上次回城,又再賣掉了一些妖魔內丹,手裡還有幾萬符錢,築基之前的用度應當都不成問題。”
“至於築基之後,自有其他發財門路,因此除去往瀧都的路費不能亂動之外,其他都可以花光。”
“還是先備一些材料和機關器部件再說。”
李塵去了市場,採買一批硅晶,靈玉,玄鋼,浮金等物,以及市面上常見的密匣原材料,一種被稱爲“封土”的東西。
當他從市場出來,準備返回河灘時,卻突然意外發現,前面有人穿着件依稀眼熟的衣服走過。
李塵神色微變:“那個人怎麼穿着老烏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