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麗聽到李塵之言,急切道:“真的嗎?”
旋即卻又黯然失色:“師尊,你是在安慰我。”
“師尊,我這些年沒有別的消遣和愛好,始終堅持己道,在劍修之路不懈努力。”
“但這並非我有多麼喜好此道,而只是您曾說過,我有成爲劍修的資質。”
韓麗並非驕縱之輩,幼時曾爲奴工子女,遭人白眼,冷遇,更似欄中羔羊隨時待宰的經歷,讓她始終保持着謹小慎微。
她內心也在渴盼力量,希望能夠保護自己,帶來安全之感,同時獲得李塵的讚許和認可。
這種堅持,是她證明自己的方式。
李塵神色微動:“我是曾經說過。”
韓麗道:“在過去,師尊麾下雖然精兵悍將衆多,但作爲嫡系親徒,且擁有着一定的實力,我還能找到自己位置,發揮幾分價值。”
“可隨着您展露真身,恢復本相,一切都變得截然不同。”
“我再也無法作爲您的利劍征戰各方,就算大戰再起,面對全新敵人,也將有着無數機械傀儡,飛舟戰艦赴死,再也用不上我。”
“我這才知道,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麼用處。”
李塵無言以對,他雖然想要安慰韓麗,但韓麗自己看得如此透徹,普通的安慰之語,又怎能聽得進去?
韓麗繼續道:“我也曾經暗中研習偃道,根據物化天中所傳通用知識加以進修,但卻只感如同天書,不知所云,大概我根本沒有那份天資與才情。”
“我知錯了,我過去固執己見,任性不肯接納偃道改造,一定讓師尊您大失所望,還請師尊格外開恩,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以後一定都聽從安排,再也不會任性了!”
李塵來到韓麗面前,肅然說道:“偃道改造,固然是要進行,但我想你明白,它的真正意義所在。”
韓麗道:“它不是讓我們提升實力所用嗎?”
李塵道:“非是如此,你剛纔也說,如若大戰再起,面對強敵,我有無數機械傀儡,飛舟戰艦可用,何至於要用自己麾下人命去拼,白白的勞碌奔波,出生入死?”
“在我物化天國九境之中,自小同天起,人人富足而自由,擁有足夠的選擇之權,去做自己感興趣之事,但總體而言,都應會是智力創造。”
“我不會再讓我的麾下需要以戰場拼殺或者出賣體力來掙錢過活,也不會再讓他們的生命價值要以金錢,戰力或者其他等價之物來衡量。”
“你要明白,你是這諸天宇宙獨一無二的韓麗,不必自命不凡,但也同樣不要妄自菲薄。”
韓麗微微動容:“師尊……”
李塵輕嘆一聲,卻是從韓麗推及至世人,想起了更多像韓麗這般陷入自我否定與迷茫的修士們。
比如此前的羅晉,步青雲等人,在外界的諸多偃者,法修,乃至於得知自己證聖之後的大乾新聖嶽東陽,陸源等人,其實都曾陷入這般的自我懷疑之中。
所不同的是,羅晉,步青雲,嶽東陽等人都是出類拔萃之輩,資質悟性極佳,很快就調整過來。
韓麗資質不如人,對自己的孺幕和依賴更重,也就更難走出。
李塵讓韓麗暫且在這邊住下,等待自己安排,旋即連接與梅萱的通訊,對她說道:“相齊天下,萬物相齊,人盡平等,反而易於讓人迷失自我。”
“我早已算到會有此難關,但如今看來,麻煩會比想象之中還要更大。”
梅萱奇道:“你爲何突然提及此事?”
李塵當即把韓麗的來意告訴了她,並且道:“相齊天,這本質上也是一種工業化的社會改造了,人人都是偃道強化改造之下的標準產品,過去還可用相互比較來肯定自己,尋得獨一無二的價值所在,但相齊天之下,大家都差不多,還有何獨特可言?”
“按理說來,我若能夠製造這麼一批百萬築基,也能製造下一批百萬築基,衡量他們價值的標準,無非就是投資改造所費的錢財。”
“這筆錢財,可能是數以百萬計,也可能是數以千萬計,相差十幾倍,幾十倍,但本質上都是同樣一種衡量之法。”
梅萱啞然失笑,感嘆道:“你操心的事情還真多!”
李塵卻笑不起來,他並沒有告訴梅萱,自己前世也曾陷入過如此的迷茫,甚至比韓麗還要更甚。
正是因爲有過身處工業社會之下,作爲億萬螺絲釘中的一員過活的凡人經歷,李塵遠比任何人更能體會這種焦慮和迷茫。
因爲凡人的生命價值,按照現行法律,也不過是數萬至數十萬不等。
假若有人運氣不佳,行在大路上被車撞死了,生命的價值也不是按照他的性情,能力,或者其他生命所獨有的價值去計算,而是冰冷冷的數字。
這是一種依照各項複雜公式和城鄉居民收入水平計算出來的賠償標準。
就算在世之時,每個人也要依照掙錢能力,劃分爲月入數千至數萬的普通品,精品不等,機械的依照生物本能結婚生子,繁育後代,區區數十年一晃而過,不會在歷史上留下隻言片語。
這與偃者們手中的一星傀儡,二星傀儡,三星傀儡,各自依照不同造價和戰力標準劃分又有何異?
嚴格說來,人命的價值,甚至還沒有花費了大筆寶材和尖端技術製造出來的機械造物貴重!
李塵兩世爲人,把這些看得很透,這似乎是所有智慧生靈的困擾,也是智慧本身的詛咒。
梅萱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李塵輕嘆一聲,頗有感觸道:“是我的錯,我一下讓他們吃太飽,也太閒了……但在我理想天國中,謀生的確不應是個問題。”
“作爲高級形態的生命,時間和精力,不應花費在謀生這種低級之事上。”
梅萱一下就聽明白了,笑言道:“按理說來,應是主動尋找一些衡量標杆和參照之物吧?但正如韓麗也不擅長偃道研究,無論以什麼標準作爲主流,同樣會有人百無一用,尋找不到自己的價值和人生意義。”
李塵道:“那也沒有辦法,我並非無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