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去了。”
房內衆人紛紛跪倒在地,算是爲慕容粟送了最後一程。
目光最後落在了神醫墨歸的身上,後者避開了他的眼神,他也沒再探究,轉而離開,開始準備慕容粟的身後之事。
墨歸望着那扇開啓的房門,遠遠看到內室的牀榻之上躺着一個男人的身影,自慕容逍死後,慕容粟倍受打擊,鬱鬱寡歡,想他一生崢嶸雄心壯志,又豈會甘心老來爲慕容遙所制。
知道慕容粟習武練功打算重出江湖的那天,慕容遙正與墨歸坐在杏樹底下下棋,陽光透過樹葉間篩落在黑白子上,才長出來的青杏讓人看一眼都會覺得牙齒髮酸。
“你覺得他還能活多久?”
墨歸聽聞此話臉上帶着一如既往的微笑,那份慈悲憐憫之態未減,只是略微有些侷促,手上白子落於棋盤之上,他如實答道“老莊主前次走火入魔之後拒絕我爲他醫治,此番若再一意孤行,我也無能爲力。”
慕容遙在想什麼墨歸沒看出來,但那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了,畢竟,他神醫之名也非浪得虛名,救死扶傷也是小菜一碟,但那時候他還是猶豫了,把玩着手上的白子,嘴角的笑容似是一股自嘲。
今時今日,這個男人死了,在這個薄情寡義的年代,他的死不會引起任何人的動容,縱然是他的親生兒子,也不過是冷漠的別過臉去,問都沒問爲何神醫你這時候才趕來。
“她應該是不想見你的,你們生前的恩怨,到了下面說不定能徹底梳理清楚。”
墨歸的眼前好像又浮現出另外一人的身影,最後一次見她,她也正躺在牀上,他說“莊主還在門外,你是否要見他最後一眼?”
病入膏肓的女子緩緩搖頭,卻是不知望向何方“這二十多年來,日日與他相對,我不想最後一眼看到的還是他,我怕忘不掉他,怕我到了下面也忘不掉他,因爲,我還要去等另一個人。”
那個人,她終於也等
到了吧?只是這三人之間的情感糾葛隨着最後一人闔上雙目也將在這世上消失殆盡,很多年後,有人會記得本朝的開國之君,有人會記得曾經武林上的傳奇盟主,卻不會再有人記得他們曾愛過的女人。
墨歸驅動輪椅緩緩向外走去,他不知在這房裡停留了多久,待出了房間,放眼看去,偌大的慕容山莊之內,白幡林立,人人服喪。
這樣純淨的顏色就如夏日裡的一場好雪,將本就荷紅竹翠的慕容山莊裝點的陰冷肅穆。
慕容粟死了,慕容山莊幾個月內連辦了兩場喪事,若說大公子慕容逍因爲在江湖上地位不高所以無人敢來弔唁,那慕容粟的死則是與其形成了天地之別。
從消息在江湖上公佈之後,幾乎每天都有人不論遠近前來慕容山莊,只爲進那停靈的前廳上柱香,弔唁一番。
炎熱的夏日,慕容粟的身體被保存在一具冰棺之內,還要有人隨時看候更換冰塊。
孝子慕容遙一身麻布喪服站在廳中與賓客迎來送往,聽的小廝高聲通傳幾位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輩到來,廳中衆人急急起身相迎,其中不乏在江湖上籍籍無名之輩,也想借此之事一睹前輩風姿。
來的是以少林高僧爲首的幾位大門大派的掌門和弟子,他們先是依次在靈前上香。
偌大的廳堂之內停着冰棺,慕容粟的屍身正保存在裡面,外面還是三伏熱天,裡頭卻冷的能讓人的骨頭打戰。
待依次上香之後,衆人便圍在慕容遙身邊與他寒暄,說的無非也都是些場面上節哀順變的話,慕容遙不以爲意,待一一聽他們說完才道“晚輩一直在等幾位前輩的到來。”
靜心師太到底是女子,憐憫慈悲將心比心道“是我們來遲了,還望盟主恕罪,生老病死也非常人能夠控制,還望盟主保重身體。”
慕容遙點頭應是,又道“諸位能來見家父最後一面,晚輩也就放心了,即日便準備行靈出殯。”
周圍幾人有的變
了臉色,竊竊私語,自是覺得此事不妥,慕容粟在江湖上威望甚高,也曾經是叱吒武林的江湖盟主,這麼死了,不管天南地北的人都會前來弔唁,多停靈幾日也屬正常,這麼急着埋了難免不孝。
小心拿眼去瞥慕容遙,見他沒什麼反應,衆人也都不敢再說什麼了。
少林寺的空業大師只是雙手合十,道了佛號,沒說什麼,看來這還得靜心師太開口。
她道“盟主不妨多等幾日?”
慕容遙搖頭道“天氣炎熱,若冰塊用完了……”
靜心師太不說話了,自慕容逍死的那天起,這慕容遙對他們越是恭謹,就讓他們越是不安,更不要說違逆他的意思了,很多話也只能說說而已,萬萬不敢與其辯駁的。
“盟主說的是……”
又聽小廝高聲道“攬月樓樓主到——!”
這夏日裡高昂的聲音恍如一桶冰水兜頭淋了下來,將衆人的澆了個遍體生寒,不自覺的分開一條路直通靈堂之內。
只見從大廳門口的石道上向外望去,一女子身着黑衣黑裙,長髮懶懶的挽了,身邊跟着在江湖上一直名聲在外的季雨,和剛開始小有名氣的虛無公子,三個人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向衆人走來。
在走到慕容遙面前的時候,那身着黑衣的女子莞爾一笑,頰邊盪漾着一對笑渦。
慕容遙自是不能笑的,拱手作揖,行孝子之禮。
方白、季雨、虛無公子與他還禮,繼而走到冰棺前看了,接過小廝遞過來的線香拜了兩拜,又遞給小廝,命其代替自己cha在靈位前。
攬月樓樓主道“我本是不想來的,然而又怕人欺負了你的兒子,你這麼撒手人寰了,有人欺負了你的兒子怎麼辦?不對,你就算活着也不曾保護過他吧。”
聽聞此話,廳中衆人變了臉色,一時間大廳之內鴉雀無聲,靜可聞針。
慕容遙無奈的搖頭,但看向這女子的時候眉間卻是一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