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焦躁的瞧那些人把豪客踢打的口鼻俱是鮮血,麪皮也烏青腫脹,好不可憐。
待賭場的人散去,我忙過去問:“大爺,您可還好?”
那豪客眯着受傷的眼睛。未曾認出我,只喃喃叨叨着:“大師。。。。大師。。。。。。”說着,似是想起了甚麼,竟勉強爬起來,蹣跚往南邊走了。
我還要跟過去瞧瞧,小三子拉住我,耐心說道:“甚麼事都要瞧瞧熱鬧,怪道梅嬸要我看着你,真真甚麼事都少不得你!這麼晚的天,你一個
女孩兒家跟着個醉漢,像甚麼樣子,趁早回家,免得梅嬸生氣。”便帶我回家了,我三步兩回頭瞧着那豪客的背影,心想,一個那麼有錢的人。何至於受這種氣,自討苦吃呢?
晚上再來煙雨閣,瞧見桃花姑娘今夜沒有客人,正依着窗棱看雪,我便悄聲問蝴蝶:“前幾日那豪客未曾再來麼?”
蝴蝶點點頭:“可不是麼,捧了姑娘幾次場,次次大把大把花錢,今日不僅未曾過來,連句話都沒捎,姑娘只說不知道捧誰的場去了,直嘔得慌。”
我點點頭,心下想着,那客人。莫不是遇到甚麼大的變故了?
過了一陣子,再也未曾見過那個豪客,許是回長安去了,桃花姑娘鬱鬱不樂,蝴蝶還找我訂了些紅棗桂圓阿膠糕給桃花姑娘補氣色。
這天上街,瞧見吉順茶館鑼鼓喧天,人頭攢動,不知出了甚麼事,我趕緊跑去瞧熱鬧,一望之下,人山人海密不透風,也無從知道里面發生了甚麼事,只聽見小諸葛鏗鏘有力的說書聲。
聽人們議論。像是吉順茶館不知給誰包下了,有人出錢教小諸葛說書,趕巧此時小諸葛說了一個精彩新段子,人們紛紛拍手叫好,我仗着個頭小,也從大人們咯吱窩下七鑽八鑽鑽到前面。只見小諸葛口沫橫飛說的正起勁,人前則有花生瓜子茶水堆的山高,人人自取了邊吃邊聽,難得遇見這種不要錢的好事,個個喜的不亦樂乎。
這倒也算奇事,不曉得哪個客官如此豪爽請衆人聽書。
我忙也抓一把花生,邊剝邊聽小諸葛的故事。
“。。。。。。。但聞一陣風聲,只見那妖怪斷了尾巴,再也不能作惡,乖乖進了道長褡褳之中,僅露一頭。”
“好!”衆人紛紛叫好,可見我來的不是時候,難得的妖怪故事未曾聽到,真是可惜可惜。
一偏頭瞧見小叉也在聚精會神聽說書,我忙湊過去。道:“小叉哥哥,今日怎生不在酒館忙活,有閒工夫來聽書啦?”
小叉一見是我,狼狽一笑,道:“好妹妹,可莫要告訴惠甜,哥哥出門買臘,瞧見有這不花錢的聽書和零嘴,這不也趕着來趁趁熱鬧,你惠甜姐姐平素哪肯教我出來亂走?”
我笑道:“不想惠甜姐姐如此苛刻。”
小叉像是遇見了知音,忙道:“可不是麼!放我出來都少,聽書吃零嘴就更沒可能。”
我道:“回頭西洋鏡拆穿,想來小叉哥哥的日子大概不會太好過吶!”
小叉狡黠一笑:“機會難得,大不了騙她說買臘肉跟鋪子還價消磨了一陣子,我素來老實,這次定不會疑我。”
小叉還真是可憐見的,真真像是惠甜的一頭黃牛般,不過夫唱婦隨,大概也是其樂融融。
我見小叉來的早,忙又問:“小叉哥哥可知道是哪個豪客包下場子?”
小叉道:“我來時瞧見一個官員模樣,派頭很大的年輕人帶了兩個隨從進了這茶館,不知道哪家的少爺。”
我點點頭:“不知道那少爺遇見甚麼開心的事情,居然如此大手筆。”
小叉道:“甚麼大手筆,有錢人呢,這還不算九牛一毛。。。。。。。哎呦。。。”
我回頭一看,竟是惠甜不知道甚麼時候來了,一手拎起小叉的耳朵,道:“說是買臘肉,竟跑到這裡快活來了,丟下老孃獨個在店裡,累死了你好找新的是不是?”
小叉吃痛連喊不敢,給惠甜一把拖出了人羣,遠遠還能聽見小叉一口一個姑奶奶告饒的聲音,引來圍觀衆人鬨堂大笑,連小諸葛都停下說書笑
起來:“這酒館老闆娘還真真是個河東獅子吼,吼一吼山三抖!”
這時茶館裡果出來一個年輕男子,周身齊整的湖水青緞子,顧盼神飛,好像躊躇滿志,一臉春風得意。
身邊有人竊竊私語道:“這不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麼?今日請人聽書喝茶,不知有何因由?”
“大概得了狀元,想方設法慶祝咯,跟流水席一個道理。”
哎,要是天天有人中狀元就好了,天天能過來吃零食聽書,豈不美哉。天色不早,我戀戀不捨的回家了,臨走也沒忘往衣兜裡塞滿了瓜子花生。
過了些日子,出門聽見人們議論紛紛,說甚麼新科狀元犯了法,給革職處斬了。
奇怪,新科狀元是犯了多大的法,何以皇上不愛才,反而給處斬了呢,難道真是十惡不赦天理不容?可是那端正正的樣子,絕對不像甚麼惡人啊。
這也奇了,怎生這陣子出現在那吉順茶館的人都這麼倒黴呢?
先是豪客變潦倒,又是那狀元成死囚,世事難料,運氣這種東西真不好說。
吉順軒最近生意益發好了,時常瞧見小諸葛春風滿面的去胭脂河釣魚,時不時還拎兩條鮮魚來,靠嘴吃飯的說書人不說書時倒鮮少講話,許是要護嗓子罷。
這天娘去了姥姥家,我和爹正在鋪子裡烤紅薯吃,突然見一個流裡流氣的男人,二三十歲,一張長滿紅疙瘩的四方臉膛,嘴角眼角俱下垂的厲害,讓整個臉好似聞到甚麼怪味道似得,一副不大痛快的樣子,穿一件黑夾袍,束醬色腰帶,大搖大擺的走進來,打量打量鋪子,撇着嘴問道:“這兒賣糕點?拿幾塊給大爺嚐嚐。”
爹瞧來者不善,便用油紙託了幾塊藕粉桂糖糕給這人。
這人嗅聞一下,皺着掃帚眉道:“梅老闆,這糕怎生有一股子餿味?”
爹忙賠笑道:“客人,這點心是今日裡新做出來的,大冷天,怎麼會有餿味呢?”
這人撇着嘴,露出一口歪斜黃牙,吞下藕粉桂糖糕,咂咂嘴,道:“都說點心鋪子梅二小心謹慎,做點心是再幹淨不過的。不知是真是假?”
爹笑道:“大傢伙擡舉梅二了,做生意可不就講究個回頭客麼!做的不好,下次還怎生來客人。”
這人眼珠一轉,道:“雖說你名氣好,可你這拿餿了的糕點拿出來糊弄人,傳出去,可不大好聽罷?”
爹一愣:“客人,瞧您這話說的,我梅二怎麼會拿餿點心呢?”
這人撇嘴一笑,突然抱着肚子滿地打滾:“哎呦~哎呦~這梅二賣餿點心,吃出人命來啦~大傢伙快來看看啊~疼啊!疼啊!”
爹唬的慌了手腳,忙跑過去扶那客人,卻被那客人一腳作無心狀踢了個臉朝地栽在客人身上,我見狀忙去扶爹,卻也被那客人一把推開,客人更加來勁:“救命啊!梅二見人揭露真相,還要殺人滅口啊~黑心奸商喪盡天良啊!”
爹忙起來摟過我,怒道:“客人,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我我,何時要殺人了。。。。。。”
客人猶殺豬一樣的直着嗓子嚎叫,路邊行人紛紛側目,爹也頓時明白了甚麼,忙低聲道:“客人,客人有何吩咐,定是梅二不周到,還請客人明示下!”
那客人得意的撇嘴笑道:“想不到你這傻樣兒,竟還是個識時務的,給大爺我包五兩銀子,管教你名聲無損。”
爹一咬牙,便起身從櫃檯上拿出一塊銀子與了那人,那人方起身,歪着脖子對我道:“沒用的小鱉孫,看甚麼看?看你爹給人欺負,你好瞧個熱鬧?哼,還不快與大爺包十斤點心,不然教你也嚐嚐窩心腳的滋味。”
爹氣的漲紅了臉,卻也一時說不出甚麼話,只得包了點心與他,這客人才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伸手在鼻孔挖了挖,順手蹭在我額頭上,方得意的吹着口哨走了,到門口,又回頭笑道:“你不是要回頭客麼?你們店的回頭客,大爺我當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爹忙拿手帕給我擦了額頭,接着丟下手帕,氣得用力捶了一下桌子,卻也無可奈何的樣子。
我忙道:“爹,這人敲詐勒索,不若去衙門告官罷!”
爹搖搖頭,嘆道:“你不知道他,他是城裡有名的無賴漢毛小黑,是個賭徒,只要輸光了錢,敲詐勒索,無惡不作。他就靠這個活着,一向是個死皮賴臉的主,進衙門,沒多久還出來,接着作惡,可是他大罪不犯,小罪不斷,又沒有殺人放火,誰能關他一輩子!”冬每豆技。
我忙問:“那他下次還來,咱們家就等着給他敲竹槓麼?”
爹搖搖頭:“真是倒黴催的,居然給他沾上來了,他就是城裡有名的一塊狗皮膏藥,不給足了好處,絕對掰扯不清,他的手段多着吶!你娘回來,也沒得頭痛。。。。。”
這便是人們說的地痞流氓麼?真真教人恨的牙根癢癢!爹愁的團團轉,卻也想不出甚麼辦法來。 慕/殘/文/學 ,如果你覺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