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有一個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年輕人,你沒事吧?”
謝凌雲轉過身,看見身後站着一箇中年大媽, 他匆忙搖頭:“沒事, 謝謝。”說罷快步走開了。
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着, 也不知道走了幾條路, 驀然擡頭, 謝凌雲看見路邊有一家網吧,便拐了進去。
手機昨晚沒有充電,電量已經快要耗盡了, 他終於鼓起勇氣打開和溫志遠的對話框,看到溫志遠發給他的那條消息, 趴在網吧的桌子上, 忍不住哭了出來。
溫志遠說:【打電話也沒什麼事, 就是跟你說家這邊下雪了,你在那邊多注意保暖, 別感冒了,上次不是說想去滑雪嘛,等你回來,咱們去西山滑雪場玩。】
他還是栽在了唐樂這條臭水溝裡,可是能怪誰呢?怪自己太輕信人?怪媽媽提醒的不夠及時?還是該怪唐樂太陰險狡詐?
溫志遠知道了會怎麼樣, 永遠都不會再想跟自己一起滑雪了吧?可他真的好想去滑雪啊!
腦子裡很亂, 頭也疼, 謝凌雲趴着也不敢放開了哭, 只是默默流眼淚, 後來鼻子塞得厲害,他胡亂在袖口擦了一下, 又趴了回去,網吧裡暖和,早晨也沒多少人,還算安靜,時間久了,他居然趴着睡着了。
謝凌雲一直在網吧裡待到下午,期間他時睡時醒,睡着了沒感覺,醒來的時候頭一直在疼,離開網吧前去結賬,他身上沒有現金,手機又沒電關機了,網管見他帽子口罩包裹得嚴嚴實實,狐疑地看了他好幾眼。
謝凌雲吸了吸鼻子:“我手機沒電了,不是想賴賬,你找個充電寶給我用一下吧。”
他頭髮亂糟糟的,眼睛又哭腫了,成了眯眯眼,旁邊路過的年輕人看他兩眼就收回了視線,完全沒認出他是前兩天常駐熱搜的那位演員。
網管聽他說話鼻音重,想他應該是感冒了才這麼裹着,便找了條充電線隔着櫃檯丟給他。
謝凌雲在櫃檯前轉了一圈,找到個插線板,便蹲在地上給手機充電。
充了一會兒,手機可以開機了,他便付了錢離開網吧。
在路邊打了一輛車回到酒店,謝凌雲翻了翻衣兜,找到房卡,打開了門。
他兩頓沒吃飯,肚子餓,腿發軟,頭又疼又暈,進屋後便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坐着發了會呆,他拿出了手機,上樓這麼一會兒功夫,手機的電量又沒有了,他找到插頭衝上電,解鎖翻了翻裡面的未接來電和未讀信息,未接來電多數都是蘇櫻的,還有劇組的場務和接他上下班的司機大哥。
信息亂糟糟一大堆,有蘇櫻,也有別人,一直拉到微信的底部,也沒找到溫志遠的頭像,看來這大半天溫志遠沒有聯繫過他,他也說不上心裡面是慶幸多一點還是失落多一點。
謝凌雲將電話撥回給蘇櫻,幾乎沒怎麼等待蘇櫻就接了起來。
蘇櫻:“你今天怎麼沒去片場?”
“感冒,睡過頭了。”謝凌雲悶聲答道。
“可是客房服務人員說你不在酒店啊?”
“可能那會兒我下去買藥了吧。”謝凌雲胡亂找了個藉口搪塞。
“嚴重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蘇櫻這幾天着急上火,嗓音都沙啞了。
“我先吃點藥吧。”謝凌雲說完吸了一下鼻子,“沒別的事我掛了。”說完他也不等蘇櫻答覆,便把電話掛掉了,將手機調成靜音扔在沙發上,起身去了臥室。
·
溫志遠這一天特別忙,從早晨上班開始就沒一分鐘的閒暇,午休時間被他用來做PPT,所以一整天下來,只有吃飯的十分鐘沒有在忙工作。
下午兩個部門主管來找他談事情,中間拖了時間,下班被推遲到了七點鐘,本來晚上他還要應付一個飯局,市場部主管離開後,他疲憊地靠在椅子上,打電話讓助理把飯局推了,因爲還要去醫院看他爸爸。
從公司出來,外面乾冷乾冷的,風特別大,天氣預報說有冷空氣過來,看樣子是已經到了。
去醫院的路上,溫志遠又處理了幾封郵件,快到醫院前,他抽空給蘇鄺打了一個電話。
“在忙嗎?”
“在去應酬的路上。”蘇鄺的聲音略微有些疲倦。
“你發過來的信息我看了,不是說都談好價格,對方也願意說出讓他發佈黑帖的人了嗎?怎麼突然又變卦了。”
蘇鄺:“我猜是有資本方出來干預了,搞他的人應該是有後臺。”
溫志遠:“那國外那條IP地址,是不是也沒希望查清楚了?”
“是。”蘇鄺坦言。
溫志遠很不甘心,他掐了下眉心:“行,我知道了。”
看着醫院已經到了,他收了線準備去看他爸爸。
司機把他在住院部樓前放下,下車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外套落在了車子裡面,樓前的通道不能停車,司機已經走了,他只好快跑幾步進了住院部,好在裡面暖氣很足,推門進去便不覺得冷了。
溫志遠走進病房的時候,溫懷恩正在吃藥,護工等他吃完藥,把水杯等物拿開,便帶上門出去了。
“爸,今天好些沒有?”
溫懷恩點了下頭,看他的眼神透着責備:“怎麼穿這麼點?”
溫懷恩說話的聲音比往常低,精神狀態雖然回來了,但看得出,他身體還很虛弱。
溫志遠道:“外套落車上了。”
溫懷恩道:“打電話讓老王送過來。”
溫志遠道:“剛纔已經打過了,他還在找停車的位置。”
溫懷恩點點頭,又說:“我這邊沒什麼事兒,公司忙就別過來了,你還沒吃晚飯吧?”
溫志遠搖頭:“還沒有,你已經吃過了吧?”
“吃過了,趙姐剛纔打來電話說煲了湯,正從家裡趕過來,你沒吃就打個電話給她,讓她路上再給你帶點別的。”
溫志遠見他爸爸要躺下,便上前一步扶着他爸爸在牀上躺好,又把被子拉起來給他蓋在身上:“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叫外賣。”
“謝凌雲最近挺忙的?”
“嗯,一直在劇組拍戲。”溫志遠不欲多說,按理說他爸不會關注明星八卦,但萬一聽說了什麼,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爸爸解釋那些傳聞和子虛烏有。
他繞到牀尾調整牀的高度,弄好後又回到牀前。
“你先叫吃的吧,吃完早點回去,我這邊有護工,你不用每天都過來。”溫懷恩對他說,說完示意他把牀頭的一本書拿過來,擺明了一副不需要人陪的架勢。
溫志遠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把書遞過去,溫懷恩翻到夾有書籤那一頁,從枕頭邊拿起老花鏡戴了上去。
溫志遠在椅子上坐下來,拿出手機點好外賣,又坐了一會兒,煙癮又犯了,於是他便藉故下去拿外賣離開了病房。
下樓的時候恰好碰見老王送衣服回來。
“外面又在飄雪了,晚一會兒路會比較滑,我已經找到停車位了,在這邊等你吧。”
溫志遠接過大衣穿上:“天寒地凍的,不用等了,晚一會兒我打車回去,你明天早晨去接我就行了,早晨不好打車。”
司機老王陪着笑臉說:“好。”
“路滑開慢點。”溫志遠又叮囑了他一句。
“哎。”
從住院部出來,找到吸菸區,溫志遠點上煙,煙霧在肺裡面轉了一圈,把吸進去的冷空氣從肺泡間擠出去,心裡那種焦灼的感覺頓時緩解了不少。他夾着煙,在垃圾桶上彈了一下菸灰,從通訊錄裡調出謝凌雲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電話通着,一直無人接聽,等到鈴聲向完,溫志遠把電話從耳邊拿開,想謝凌雲或許還在片場拍戲,他又點開微信,拉下去找到謝凌雲的頭像。
盯着頭像,溫志遠有一瞬的恍惚,最近兩個人都忙,天天都在說網上的事情,都沒有好好聊過天了。
點開對話框。
謝凌雲不知何時給他回了一條消息,他昨晚說等他回來了一起去滑雪,謝凌雲在下午五六點鐘的時候回了他【好的】二字。
——還在忙嗎?我大概要九十點鐘到家……
字還沒有打完,有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溫志遠想可能是外賣到了,接通電話,果然是外賣,外賣不能送到住院部樓上,外賣員說在樓下等他,他掐滅煙快步往回走,取到外賣後,助理小吳又打來電話,跟他講明天有一個緊急的行程需要他出差兩天,等到把出差的事情敲定,溫志遠正準備往樓上走,回頭看見了保姆趙姐,打過招呼,兩人一同坐電梯回病房,這麼一打岔,他已經忘掉了還有一條編輯了一半的信息。
謝凌雲就這麼傻乎乎地抱着手機坐在牀上,看着對話框上面的對方正在輸入消失不見,然後再也沒有出現。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纔回過神,心想溫志遠現在還不知道他的事情,應該不是不搭理他了,可能是去忙別的事了。
以前他折騰出什麼事兒,溫志遠總是說坦白從寬,他在想這一次要不要坦白呢?坦白了溫志遠還會要他嗎?
謝凌雲忽然覺得特別絕望,拉起被子矇住了頭。
過了一會兒,謝凌雲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抄起牀頭的錄音筆,離開了酒店。
他從酒店的後門離開,走出一段距離後,用手機軟件叫了一輛車,由於時間太晚了,等了好幾分鐘纔有司機接單。
抵達唐樂所在的酒店已經將近十點半了,謝凌雲步入酒店,向前臺走去:“我是《洛陽宮》劇組的,房卡忘帶了,麻煩給我一張到七樓的卡。”
這家酒店的電梯有設置,只有拿着對應樓層的房卡,才能到達想去的樓層。
前臺略微有些遲疑,謝凌雲摘下口罩,工作人員認出了他,含笑遞給他一張卡片。
謝凌雲持卡上樓,走到唐樂的房間門外,擡手在房門上敲了兩下,打開了兜裡的錄音筆。
門內傳來腳步聲,接着傳來唐樂的聲音:“誰呀?”
“我。”
門內沒有動靜,幾秒鐘後,謝凌雲又說:“怎麼,不敢開門?如果我沒記錯,咱們還有幾場對手戲沒拍完吧?你應該也不想這部劇半途而廢,對吧?”
裡面又靜了片刻,唐樂拉開了門,謝凌雲閃身鑽了進去。
“你來幹什麼?”
謝凌雲徑直走入客廳,在昨晚坐過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仰起臉看着唐樂:“過來串門,不行啊?”
唐樂極其戒備地看着他,關上門後,走了過來。
桌子上放着幾瓶礦泉水,謝凌雲拿起一瓶看了看,然後望着唐樂:“這裡面沒下藥吧?”
“你……”唐樂被他這麼直接的態度鎮住了。
謝凌雲看着他哼笑了一聲:“對,我已經知道了,之前那些帖子也是你讓人發的。不過我想不明白,咱們無冤無仇,你爲什麼要害我?”
唐樂微微眯着眼,盯着謝凌雲的眼睛:“我猜你帶了錄音筆?”
謝凌雲愣了一下,笑着說:“是啊,我是帶了錄音筆。”
唐樂不覺也笑了:“然後呢,拿着我的口供去報警?沒用,昨晚我錄了視頻,你要是想拿錄音報警,我就讓人把……應該算是GV吧?發佈出去。”
謝凌雲掄起手中的礦泉水就朝唐樂砸了過去,太他麼不要臉了!
兩人之間隔了一張桌子,謝凌雲踏上桌面,居高臨下掄起瓶子,唐樂想躲,奈何身後是一張單身沙發,他撞在沙發上跌落進去,還沒來得及再爬起來,謝凌雲手中的瓶子就招呼到了他頭頂。
登時玻璃渣與腦漿齊飛,鮮血和礦物質水四濺。
謝凌雲打完人拿起唐樂的手機懟到他臉上。
“幹嘛?”唐樂狼狽至極,聲音都變了調,他似乎是被謝凌雲打懵了,擡手摸了一下頭,看見手上的血,臉上變了顏色。
“解鎖,我叫人來送你去醫院,難不成你想流血流死?”
唐樂不可置信地看着謝凌雲,兩秒鐘後,他顫抖着手把手機解鎖了。
謝凌雲邊在通訊錄裡找他助理的電話,邊去衛生間扯了一條毛巾扔給唐樂,讓他捂着頭止血。
打完電話,他扔下手機便走。
從酒店出來的時候,他想到了一首古詩: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已經做好了唐樂報警,他去局子裡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