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謝凌雲所在的C市機場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半了,溫志遠在飛機上睡了一會兒,此刻毫無睏意,坐在車子的後排,望着高架上零星的汽車尾燈,心裡一片寧靜,彷彿潮汐褪去後的沙灘。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馬路,陌生的出租車司機,但是他知道自己即將去往哪裡,見誰,只因心有歸宿,便不會彷徨無依,更不會畏懼。
到酒店已是凌晨五點鐘,儘管溫志遠不想打擾謝凌雲休息,還是不得不打電話叫醒了他。
謝凌雲睡得一臉懵懂,下樓的時候甚至忘了關上房門,在大廳裡,他想抱一下溫志遠,溫志遠在他靠近的時候指了指前臺,他朝溫志遠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縮回了手:“都沒事兒了,你幹嘛又跑來一趟。”
他低聲嘟囔着,溫志遠知道那是他心疼自己來回飛太累。
走入電梯後,謝凌雲擡手衝頭頂的攝像頭比劃了一個打/槍的手勢,然後退回到角落裡,一臉鬱悶地看着溫志遠。
傻得可愛,溫志遠不禁失笑。
那天外公生日,視頻的時候,謝凌雲開玩笑說溫志遠黑了一個色號,現在看來,一個色號還不止。
“家裡不是有防曬的嗎?你好歹塗一點。”
“嫌棄我?”
“你就當我嫌棄你吧。”謝凌雲此刻腦子還不太清醒,說話的語氣很輕,雖然仍然伶牙俐齒,但不像平日裡那麼張牙舞爪。
電梯終於到了,兩人快步穿過走廊,關上門後,溫志遠把他按在了門後面,邊親他邊問:“還嫌棄我嗎?”
謝凌雲想說自己不是,但甫一張開嘴,溫志遠便趁機長驅直入,所有的話都被堵了回去,他還有一肚子話想問溫志遠,可是溫志遠鉗制着他的手臂用足了力氣,他根本掙脫不開,便試圖閉上嘴,好讓溫志遠知難而退,自己放開他,果然溫志遠在他咬緊牙關後鬆開了他一點,謝凌雲剛要推開他,他的手又捏住了他的下巴,“乖,先讓我親一會兒。”
謝凌雲最受不了溫志遠這麼叫他,頓時乖巧得不像話,還主動摟住了溫志遠的腰。
兩人親着往屋子裡面走,走到牀旁邊的時候,溫志遠的腳絆到謝凌雲扔在地上的行李箱,摟着他雙雙摔到了被子裡。
不知過了多久,溫志遠終於鬆開了他。
“你是因爲熱搜過來的吧?”
溫志遠和他並肩躺着,微微側過臉去看着他:“嗯,是我媽找人放上去的。”
“啊?”謝凌雲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阿姨還真是神通廣大,那麼早以前的視頻都能找到。”
“我跟她說了,但不能保證她會就此收手。”溫志遠摸了一下謝凌雲的臉。
“沒關係了,黑紅也是紅,我不介意阿姨多送我上幾次熱搜。”謝凌雲腦子裡還有點缺氧,說話的時候還在傻笑。
溫志遠有點無語,捏了捏他的下巴:“你有沒有腦子?”
謝凌雲沒躲,任他捏,還衝他笑:“看見你就沒有了,好多天不見了,我真的好想你啊。”他說着湊近了一點,摟住了溫志遠的脖子,鼻尖蹭着溫志遠的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哼唧:“我想了。”
“你白天還要上班吧?”溫志遠把他的臉推開一點,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地當頭潑下一瓢冷水。
謝凌雲哀嚎了一聲,一拳擂在溫志遠胸口:“你他媽還是不是男人?明明剛纔你已經那個了,你還要憋回去?”
溫志遠故意裝作很痛的樣子,倒吸一口氣,捂住了胸口。
謝凌雲呵呵了一聲:“現在都這麼嬌弱了啊?”說罷他嘆了口氣,又說:“沒關係,你不行了還有我,我就爲愛做一一次。”
溫志遠一把捏住了他的肩膀,語氣不再溫柔:“我看你不是沒腦子,是腦子都用來裝黃色廢料了。”說着他手臂撐了一下坐起身,扯過被子給謝凌雲蓋上,起身去了衛生間。
謝凌雲立即掀開被子坐起身:“你要自己解決?”
溫志遠把手機扔到他懷裡,邊脫衣服邊去浴室,不再搭理他。
手機恰好砸在謝凌雲擡起的膝蓋上,疼得他直咧嘴:“溫志遠你他媽現在是不是真的不行了?不行了就去看醫生。”
溫志遠終於被他鬧得火大,在心裡罵了謝凌雲一句傻逼,走過去一把把他從牀上抱了起來:“別他媽睡了,一起洗。”
因爲只請了一天假,中午的時候溫志遠就離開了酒店,趕下午的航班,在傍晚的時候抵達A市,出機場後他沒回工地,打車去了誠園。
溫志遠到家的時候,他爸媽正坐着吃晚飯,趙姐看到他,笑着說:“志遠回來了啊,家裡正好有新鮮的鱈魚,我去再燒兩個菜。”
“有勞。”
趙姐走開後,溫志遠拉開椅子在他爸旁邊坐了下來,拿起碗給自己舀了一碗湯。
溫懷恩看了兒子一眼,有些疑惑地問:“怎麼幾天不見,曬成這樣了。”
“這幾天在工地上待着。”溫志遠若無其事地說。
孫君雅在兒子走過來的時候看了一眼,此刻已經垂下了眼皮,輕輕攪着碗裡的粥。
“你胃最近還好吧?”溫懷恩擡手摸了一下兒子的後腦勺,笑容和煦地問。
“前幾天不舒服過,輸了幾天液已經好了。”溫志遠笑笑,低頭喝了口湯,趙姐煮的乾貝冬瓜湯他一向都很喜歡,很適合夏天來喝。
“怎麼去輸液了?我記得你上次鬧胃病,吃中藥效果不是挺好的嗎?”
“這次蘇鄺也介紹了一箇中醫,去看過,就是開回來的藥沒喝兩包就放餿掉了,只能等閒了再過去一趟。”
如果不是他爸問起,溫志遠其實不想提自己的胃病,他不願在他媽面前示弱。
“不行就搬回來住吧,”孫君雅忽然開口說:“家裡就算再……一日三餐還是準時的,你自己不懂做飯,身邊……每天吃外賣怎麼行!”
溫志遠鬆開了手中的勺子,靠坐回椅子裡。
他媽的話讓他想氣,但是她吞吞吐吐的說話方式,又讓他想笑。
他爸媽是商業聯姻走到一起的,兩人說不上情投意合,但又比很多商業聯姻締結的家庭和睦一些,至少沒在外面各玩各的。他知道那只是因爲他爸爸的溫和與包容,年輕的時候他們常常因爲意見不合而爭吵,一直到這些年,他媽對他爸的態度才稍有好轉,原因不外乎是這些年他外公家的公司因爲經營不善退市了一家,倒閉了幾家,餘下的幾家也都在艱難維持,而他們溫家卻風生水起,生意越做越大。
在家庭中,如果父母雙方經常爭吵,小孩子很容易站在弱勢一方那邊,溫志遠也是大了之後,才找到了他跟他媽親近不起來的原因,一直以來,在他的心理上,他總是站爸爸那一方。
孫君雅只看了一眼兒子臉上的表情,就覺得受到了冒犯,臉色沉了下去。
趙姐做菜很快,沒用多久就把煎鱈魚和清蒸石斑魚送了過來。
溫懷恩笑着示意她把菜放在溫志遠面前,趙姐放下菜,又給溫志遠盛了一碗粥。
溫志遠接過粥,用筷子挑了塊魚肉送入口中。
趙姐笑着在旁邊問:“好吃嗎?”
溫志遠含笑點頭:“您的廚藝越來越好了。”
趙姐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全仗着魚新鮮。”說罷她離開餐廳,回廚房去了。
溫懷恩已經吃好了,推開碗筷看着兒子說:“你那個項目驗收完了沒有?”
溫志遠離開公司的時候驗收已經進入到了尾聲,現在什麼情況他還真不太清楚,含糊道:“差不多了吧。”
溫懷恩道:“你在那邊也磨礪三年了,沒有必要再做下去,正好總公司那邊的郭副總前些日子交了辭職報告,我想着讓你去接替他的位置,你過去之後,挑戰不會比你之前面臨的小,你考慮考慮。”
溫懷恩極少干預溫志遠的選擇,對他的人生也一直持開放的態度。他雖然有一個虎媽,但也有一個慈父,所以但凡溫懷恩對他提出點什麼要求,他都會盡力去達成,更何況現在溫懷恩的身體不好,他就更不願意違拗他。
但在現在的情況下,溫志遠也不太好答應他爸,喝了一口粥,他默默道:“我考慮一下吧。”
溫懷恩撐着椅子扶手站了起來:“你慢慢吃,我出去散會步。”
“嗯,你慢點。”
直到溫懷恩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他才收回視線,又夾了塊魚肉,還未及送到嘴裡,坐在他斜對面的孫君雅忽地放下了碗筷:“你爸剛纔說的你好好考慮一下,你去外面給別人打工,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溫氏要倒了呢。”
我們溫氏,溫志遠眸色閃動了一下,他剛本科畢業那會兒,他媽媽還言必稱我們孫氏。
“你如果願意回來,你們倆的事情咱們可以再談。”孫君雅見他不語,又道。
溫志遠不覺笑了,他放下筷子,歪着頭看着他媽媽:“談?怎麼談?”
“那要看你想怎麼談了?”孫君雅擡手攏了一下頭髮。
“這件事情沒有任何談的餘地,”溫志遠推開了碗:“你最好也不要再針對他搞什麼小動作,說實話,你那樣做,真的很low。”
孫君雅勃然大怒:“你怎麼跟你媽說話呢?”
“正因爲你是我媽,我纔會這樣說,否則我直接起訴你誹謗了。”溫志遠手掌在桌子上撐了一下,站起了身:“我出去看看我爸。”
“你!”孫君雅氣得臉都白了,死死盯着兒子的背影。
走出院門後,溫志遠從兜裡摸出了煙,他長長呼出一口氣,站在樹影下抽出來一支,點火的時候纔想起來打火機在登機前留在了C市機場,無奈之下,只好重新把煙塞回了煙盒裡面。
這樣跟他媽媽針尖對麥芒他也不舒服,可是態度不強硬又不行,還真是老媽和老婆不可兼得。
手機在兜裡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看,是謝凌雲發來的消息。
【吃飯沒有?在做什麼?】
【跟我媽談了一下。】
【啊?阿姨怎麼說?】
溫志遠扯動嘴角苦笑一下,手指飛快地敲着屏幕。
【她說我們的事情還可以談。】
【哦,怎麼談?給我空白支票嗎?想要多少你隨便填,填好拿着錢離開我兒子?】
溫志遠不覺笑了,罵了他一句——
【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