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醫院和拘留所
之後的幾天裡,我是在北醫三院的特別看護病房裡度過的。
我的右手手臂骨折,眼角下面封了五針,醫生說會留下一個不太明顯的小疤瘌。幸而我的眼睛沒有瞎掉,也沒有顱內出血,那天校醫院的庸醫只是想嚇唬陳天同才說我命在旦夕,實際上我是輕微腦震盪。
這樣的傷勢本來不應該住進特別看護病房,顯然這其中警方同醫院做了些交涉,而且我聽說我的醫藥費也是由警方報銷的。我被指爲一起連環謀殺案的重要證人,因此得到這般特別照顧。
警方還派了一名警察24小時看護我,這位警察就是海淀區刑警大隊副隊長吳敏警官。
在我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吳敏憔悴的面容,眼睛通紅,臉上似乎還掛着淚痕。這一次她沒有抽我的嘴巴,而是靜靜地守在我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着我。
事實上,在這幾天之內,並沒有出現小說裡的驚豔橋段——比如說,美女警察餵我吃飯或者幫我使用夜壺,也許這對於讀者們來說是一大遺憾,但對於我來說卻是再好不過。
我刻意地迴避任何可能的敏感事件發生。我覺得自己是在認爲自己很快要死了的情況下,不顧一切地向吳敏表白的,那個時候我的頭受了上,腦子並不處在正常狀態。
吳敏對我的關照遠遠超出了“警察”對“羣衆”的程度,以至於護士們認爲她不是我的姐姐就是我的戀人。我反覆提醒自己,吳敏是把我當作弟弟一樣看待的。
總之我們兩個都沒有提所謂得“感情話題”,反而是討論了很多關於張翼山和莫小惠的案情。因爲我們有一段時間沒有及時交流信息,確實有很多話值得一說,比如說竊聽器,《死亡愛麗絲》和劉娜的故事。
我曾經很擔心老大陳天同在跟吳立凡大吵一架之後如何處理寢室裡的關係,但是吳敏告訴我無需擔心,他在另一個地方被警方嚴密保護了起來。
那個地方就是拘留所。他進去的原因不單單是目擊了我被襲擊一案,事實上那個襲擊我的兇手已經歸案,因此陳天同被押拘留所的真正原因是他將兩個人送入醫院。
對於那天發生的事情,陳天同和馬曉晴各執一詞,我也只能是經過反覆對比分析,求同存異才得出了一個大致輪廓。
事情是這樣的。
陳天同在我被打傷之後,已經進入癲狂狀態,他喘着粗氣,雙目如同蠻牛的眼睛,而馬曉晴就是那塊激怒他的紅布。
他在第一時間趕到了馬曉晴打工的“維也納酒吧”。出乎意料的,這個酒吧並非什麼低俗之所,而是一家很有情調的音樂主題酒吧。酒吧裡比較安靜,陳天同闖進去的時候,酒吧內正有一曲優美的鋼琴曲飄揚。
坐在鋼琴前面的馬曉晴簡直像換了一個人。頭髮是烏黑的,在光線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她穿着一件紅色裸肩晚禮服,面着淡妝,神情甜美。她的雙手靈巧地跳躍着,演奏出令人陶醉的曲子。
據馬曉晴回憶說,陳天同一進酒吧她就發現了那個熊一般的怪人,而且她看到陳天同用花癡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後才衝過去找她的麻煩。
而陳天同的說法是,他直截了當地一個箭步衝上去將熊掌猛地拍到鋼琴上。於是四座皆驚。幾個彪形大漢立刻圍了上來。
陳天同回憶說,那幾個大漢不是他的對手;馬曉晴則說,要不是她好話說盡,事後躺在醫院裡的一定是陳天同而不是那兩個流氓。
總之,陳天同和馬曉晴到了酒吧外面。
“你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那樣做很危險?這酒吧可是有背景的!”馬曉晴劈頭質問。
“老子命都不要了,還怕什麼黑社會?我告訴你,安然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對,還有你那個流氓男朋友!”
“他不是我男朋友!你說安然怎麼了?”
“別裝傻了!你指使你那個男朋友把安然打傷,現在他在醫院裡,人事不省,你滿意了?”
“我說了他不是我男朋友!幹!這個黃毛強!”馬曉晴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黃毛強的號碼,然後對着話筒狂喊:“黃毛強,五分鐘之內出現在維也納,否則你給我去死!”
陳天同說:“你找他來我就怕了你了?正好我就是要找他,老子今天廢了你們這對狗男女!”
“姓陳的!你把嘴給我放乾淨點!不要血口噴人!等黃毛強來了我自然會問個清楚,給你個說法!”馬曉晴的氣勢一點不輸給陳天同,這句話吼出來竟然把陳天同鎮住了!
不大一會兒,黃毛強騎着那輛摩托車出現了,他剛停好車就看見陳天同,轉身就駢腿又上了車。馬曉晴一個箭步衝上去把車鑰匙扭下來一把丟得沒了影子。陳天同已經站在了黃毛強的背後,堵住他的去路,並隨時準備出手。
“黃毛強,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去打人了?”馬曉晴氣勢洶洶地問。
“打什麼了啊?別胡說八道了!”黃毛強嘴上不承認,但是眼睛卻四處飄忽,尋找一個出路逃跑。
“放屁,我認得你這輛摩托車,他媽的就是你,今天老子我廢了你!”陳天同說着就要動手,黃毛強一下跳到馬曉晴的背後,虛張聲勢地嚷嚷:“你別亂來啊!我告訴你我很多兄弟都在附近的!”
陳天同根本不理,換個方向又要上,這時候馬曉晴掄起巴掌就給黃毛強來了霹靂大耳光。馬曉晴的力氣還真不小,黃毛強被這一下抽的怪叫了一聲。
馬曉晴打了一下還沒解恨,粉拳如雨點般拍向黃毛強,同時大喊:“流氓,叫你打人,叫你打人!你敢打我同學我打死你!”這股子氣勢又把陳天同鎮住了,竟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黃毛強急了,抓住馬曉晴的手腕,怪叫一聲就把馬曉晴推了個跟頭。
陳天同一下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他飛起一腳將黃毛強踢出去五六米遠,正要欺身而上徹底廢掉黃毛強,兩個跟黃毛強打扮差不多的小混混出現了。他們和黃毛強顯然是一夥兒的,其中一個扶起黃毛強,另一個抽出一把匕首,擋在陳天同面前。
明晃晃的匕首將光線反射到陳天同的眼睛上,令他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黃毛強嗤牙咧嘴地站了起來,見到自己這邊人多,立刻來了勁頭,指着馬曉晴就罵:“臭**,老子喜歡你是看得起你,別以爲你他媽的北大的就牛X!這個傻大個跟蹤你絕對是不懷好意,我好心幫你教訓教訓他,你還他媽的向着他來打我!你活膩歪了吧!”
陳天同這才知道,黃毛強的目標是他而不是我。那天陳天同跟蹤馬曉晴被發現,就是同這個黃毛強發生了爭執。不過黃毛強自然不是陳天同的對手,被陳天同教訓了一頓。
黃毛強就此懷恨在心,跟蹤陳天同伺機下手報復。那天晚上看到我們喝醉酒,於是發狠,騎着摩托車從後面大悶棍,結果卻打錯了人。原來我就是個替罪羊!
陳天同這個人就是這樣,別人可以欠他的,他不能欠別人的。當他得知自己的兄弟是因爲他的緣故被人打得命在旦夕,當時就“瘋了”,玩命撲向那個匕首流氓。
匕首流氓被這黑熊一般的男人一撲,也慌了,擡手就刺。陳天同也不管不顧,往旁邊一揮手正打在匕首流氓的手腕子上,匕首當時就飛了出去。陳天同抓住對方的頭髮猛地向下一拽,匕首流氓立刻“低頭認罪”。
陳天同擡起膝蓋就墊,“咔嚓”一聲,那流氓就滿臉是血地飛了出去了,後退十幾步仰面摔倒,當時就沒爬起來。
陳天同像一尊發威的戰神般立在那裡,手中還抓着一屢頭髮。可他卻發現面前只有被嚇壞了的黃毛強,另一個流氓不知去向。
“小心後面啊!”馬曉晴大喊。
那流氓已經繞道陳天同的背後,伸手扼住他的脖子。
陳天同用左拳在盆骨的高度向後搗去,同時朝前屈身,抓住貼在他喉嚨右邊的手腕,突然向左邊一倒。背後的襲擊者被懸空提起,飛過目瞪口呆的馬曉晴,兩條腿在半空旋了一圈,畫出一道豐滿的曲線,最後親吻了那輛停在一邊的摩托車。
等陳天同回過頭來再看,早已不見黃毛強的蹤影。
陳天同拔腿就要追,卻突然聽到馬曉晴的放聲大哭。原來她被黃毛強那一推,扭傷了腳脖子,可剛纔情況緊急,馬曉晴緊張的竟然忘記疼痛,這會兒卻疼得哭開了。
別看陳天同好衝動,自己愛淌眼淚,可卻最見不得女人哭。他剛剛對馬曉晴吹鬍子瞪眼,只要馬曉晴也來橫的,陳天同就能跟她戰鬥到底。可現在,馬曉晴一哭驚天動地,讓陳天同頓時沒了主張,於是——按照他事後的說法——他做了一件令自己“抱憾終生”的“蠢事”。
他走到馬曉晴身邊,喘着粗氣問:“你,你哭什麼!傷到哪裡了?”
“腳脖子崴了,嗚嗚……”
“別哭!別哭!你別哭了!”陳天同說着一把抓起馬曉晴背到背上,“我領你上醫院去!”
於是,滿面通紅的陳天同,揹着還在抽泣的馬曉晴到了醫院,然後纔想起來打電話報警。那兩個小流氓被送進了醫院,陳天同被率先關進拘留所,隨後就是黃毛強。
很多年以後,馬曉晴在回憶那一幕的時候說:“他當時特爺們,把那兩個小流氓打得哭爹喊娘!但是他後來揹着我上醫院的時候就很溫柔,他的後背又寬又厚!”
而陳天同則說:“當時,我都傻了,就覺得後背上軟綿綿的兩團,媽呀,我都不知道該邁哪條腿了!”